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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汝嫁殇(五)


  新郎不送客的故事很简单。
  乳山一家大户人家有喜事,新郎的朋友需启程赶往门派,一别便是经年。
  多年前情意难以割舍,新郎便穿着婚袍十里相送。
  宾客走后,新郎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失足丢了性命。
  这位新郎曾得古神的祈福,是以在死后灵魂不散。
  新郎既然身死,这场婚事自然难以继续下去。
  女方的势力大于男方,在女方家人的强烈要求下,解除了婚事,未让女子成为未亡人。
  婚事解除,自然可再谋。
  可死去的新郎心里不甘愿啊。
  在鬼新郎眼中,女子就是背信弃义之人。
  因爱生恨,鬼新郎动了杀意,想让女子成为他的鬼新娘。
  自此,他日日徘徊,寻求时机进行复仇。
  正巧女子再嫁的男人也出门送好友远行。
  鬼新郎就附在这人身上,到他们的婚房,杀了女子。
  鬼新郎以为女子死后,便会穿着新红的嫁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惜,事与愿违,女子未曾得到古神的庇护,被鬼新郎杀掉后直接魂散。
  鬼新郎盛怒之下,从新人体内飘出来。
  新郎看到自己的新娘死在自己的面前,没忍住大声喊叫出来。
  在新郎崩溃之际,鬼新郎再次动手杀了新郎。
  鬼新郎杀了这对新婚夫妇后还不解恨,见到其他的新婚的夫妻,妒意横生,再次动了杀意。
  新婚之夜,鸳鸯倒地,血染新房。
  接二连三的惨事自然吸引了当地修士的注意。可修士哪里比得过古神。
  阻挡鬼新郎的后果,便是与新人一同丧命。
  后有一道士听说后,便赶到汝山除鬼。
  他修为虽深厚,但也难敌古神。
  这点他自己也清楚。
  一日深夜,他忽得到古神神谕,古神告诉他,只要在府前放一把樟树叶,鬼新郎便不会再残害人命。
  道士醒后便把这件事广而告之。
  一对新婚夫妻抱了着哪怕就是死也要在一起的死意,在风声鹤唳中举行了婚事。
  但他们也按道士的安排,在府邸前放上了樟树叶。
  新婚一夜,鬼新郎被困在府邸外,府内一派喜气融融。
  原本以为这样便会结束。
  可惜,风平浪静背后仍涌动着暗流。
  一位新郎出了放有樟树叶的婚邸,送自己的友人远行。
  回府路上,再次被鬼新郎附身。
  但因樟树叶庇护着府邸,鬼新郎进不去,无奈之下,只好杀死了新郎。
  王真把鸡骨头放下,总结道:“从这以后,汝山啊就有了新郎不可送宾客的禁忌。后来再就有了在古樟树上跳下的习俗。死了就是殉情。幸运活下来的,经历了生死,谁都不想再来第二遍,便能不断开导自己,厮守一辈子。”
  王沂听完立马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真挑了一个鸡腿边吃边道:“这种禁忌类的都是有了几百年的,倘若形成在昨日,谁听一句不是一声嗤笑。”
  李磷蹙眉,脸上浮现出显然易见的疑惑与惊讶:“仅仅因一个未经求证的故事,竟形成诡秘禁忌与害人的风俗!”
  王真原本大口吃着鸡肉,听到李磷这番感慨,忽停下嘴。
  他露出了一个笑,道:“这位公子在修道上,天赋极高吧。”
  李磷不懂王真为何忽问这个,但他仍答道:“只能算资质上乘,算不得有天赋。”
  王真忽露出一丝钦羡:“资质上乘啊,真好。”旋即,他呵笑了一声,原本的羡慕笑脸此刻浮现出几分讥讽:“果真是公子少爷啊。”
  李磷自然听出王真的嘲讽,一股怒火不可遏制地烧了起来,但碍于宓沈这位长辈在场,只能压下怒火,低声问道:“此言何意?”
  王真敛去脸上的讽刺,认真问道:“你知道汝山的百姓是什么资质吗?”
  李磷倏地顿住。
  王真也不指望李磷会回答,他再次露出了嘲讽的笑:“连灵根恶劣都称不上,无法聚灵,无法修仙,连延年益寿都做不到,别在提自保了。”
  宓沈的指骨攥紧,染上白意。
  甯阶也抿下唇,垂下目光。
  何为禁忌?
  带着诡秘色彩、甚至有些愚不可及的自保。
  他们身为修仙之人,口口声声说着保护人界。
  可人界之广,细小之地难得庇护。
  再加上这些年来修真界的风气不行,不少修士挂着门派的名号,实际上还不如会武的普通百姓。
  想到这,甯阶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高笼。
  高笼与吴烟丧命上党山,但他们的儿子却还在苦苦等着父亲把母亲的尸骨寻回来,好做陵墓。
  在来汝山之前,甯阶从上党山上捧了一把土,放在瓷瓶中,在王沂等人的陪伴下来到高家村。
  因不放心两人的孩子,便多逗留了几日,等陵墓落成,才启程赶往荆山。
  见识过高家村的淳朴,再见汝山诡异的禁忌,便觉不可置信。
  但转念一想。
  高家村的淳朴、真诚、脸上扬着的笑,是因为有高笼父子守着,哪怕其灵力低微,可却足以应对小魔小怪。
  相反,没有任何修士庇护下的汝山,就显得吊诡违和。
  是啊,如果不这样,他们还能怎么办?
  没有能力就活该去死吗?
  谁也不想死。
  万般无奈之后,只好形成各种禁忌,通过对自己的苛求,以希可以在魔怪骚扰之下活下去。
  纵然,一些禁忌会没命。
  但相比全完没命,只要有一半生存机会,便会遵守去做。
  王真也不管气氛的低沉,敛去讽刺的笑,从碗里捞出一块肉,继续啃。
  甯阶率先打破沉默:“这虽是禁忌,但我瞧你的模样倒不像是遵守禁忌之人。”
  王真含糊不清道:“什么意思?”
  甯阶看向他手中被吃的只剩骨头的肉,继续道:“这应该是祭祀古神的肉吧,你怎么不是焚燔,而是直接吃肉?”
  王真咽下嘴中的肉,笑道:“你们不是嫌汝山的人愚昧吗,怎么我吃祭祀的肉,你们又嫌我不循礼教?真是奇怪。”
  甯阶也不在意王真话中的讽刺,温雅回道:“并未嫌弃,只是好奇。”
  王真摇了摇手中的鸡骨头,道:“正像那位公子所说,这就是一个故事,我又不娶妻怕这个东西作甚。”
  说到这,他嗤笑了一声:“我倒是相信汝山存着鬼怪,但是我绝对不相信有所谓的古神。”
  宓沈忽开口道:“为何?”
  王真继续道:“你们看这个故事,鬼新郎因为古神而出,众人又因古神而繁衍至今。可若真有这个古神的存在,他为何不直接灭掉鬼新郎,而是入梦赠叶,对鬼新郎进行遏制。”
  李磷回道:“或许是因古神有好生之德。”
  “我呸!”王真转头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声,“上苍真有好生之德,就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李磷一时语噎。
  显然,王真对此深有怨言。
  王真把鸡骨头小扔在桌子上,骂道:“这个古神如果是真的神,那汝山这几百年来为什么没有出一个修士来护汝山?他哪里是有好生之德,分明是威胁众人,来得到祭品,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
  “呵。”王真嘲讽一笑,再次从碗里捞出鸡肉,边吃边道:“说到底,还是汝山人没本事,这才自己造了一个神,愚昧无知、浑浑噩噩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
  王真吐出骨头,继续道:“你们倒是有本事。可也别高高在上嘲讽这些愚昧。愚昧背后的血腥与痛苦,你们这种含玉戴金的仙门公子,可是一点都体会不到哦。”
  说完,继续嚼着骨头。
  这咯吱咯吱的鸡骨头断裂之声,让坐在王真周围、身上穿着昂贵灵袍的众人坐立难安。
  之前他们没有意思到,王真吃这鸡肉,都是会咬吸骨头的。
  他咬不动硬骨头,那就只吃肉。
  但若能咬动,便会把肉和骨头都咬碎咽下去。
  这世上,不是谁都能吃上肉。
  也……不是谁都具有自保能力。
  正如吃肉的人不能对连粗糠都吃不了的人说:“何以食肉糜?1”
  正如王真所说,他们这帮天资极高之人,来到这诡秘的破落山镇,居高临下带着嘲讽道:“你们怎么这么愚昧无知,竟然信了故事还傻乎乎地去遵守。我告诉你们,你们信的东西根本都不存在,有这精力,还不如跟我们修仙。有了修为,哪里还需要禁忌约束。”
  或许他们本意的确是为汝山的百姓好,他们也的确没有居高临下的嘲讽,但是要求一无所有的人按照他们的规则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讽刺。
  汝山的百姓,没有任何资质的汝山百姓,已经放弃央求,他们只想自保。
  纵使这愚昧,这蠢蛋至极!
  他们想活着有错吗?
  好像,谁都没有错。
  可,为什么会倍感讽刺呢?
  一顿饭,除了王真吃肉吃得油花满嘴外,一桌的人都芒刺在背,呼吸沉重起来。
  他们看着王真嘴角的油花,默默攥紧了手,心里好不舒服。
  吃完饭后,王真便乘着小舟载着甯阶他们去独立的房间。
  王真道:“我这除了柴房就只有三间空的,地小没办法,你们自己想个办法安排一下。”
  李磷便道:“淞姐和阿秾一间,甯兄、砚信和我一间,尊者单独一间。”
  宓沈看了一眼狭窄的阁楼,蹙眉道:“你们三人一间?”
  甯阶认同李磷的安排,便回道:“我们三个一间即可。”
  宓沈蹙眉道:“不挤?”
  没等甯阶回答,就听王真惊讶道:“你们是扁豆吗,这么能挤。”他指了指前面的小阁楼:“就这么窄的地方,能睡两个人都不错了,还想挤三个人!”
  宓沈听言便道:“阿阶,你跟为师一间吧。”
  甯阶自然愿与宓沈亲近,听他主动提出,便顺水应下。
  到了房间,甯阶使了个净物诀把房间内的灰尘除掉,旋即取出冰床放置在房间中。
  宓沈趁甯阶收拾房间时,漫步走到悬在水面的檐廊。
  宓沈抬头看了看屋檐,是类似鸳鸯的双亭样式,不过就是比阁楼还要窄。
  为何会是这样的建构?
  里面蕴着何等含义?
  稍顷,宓沈听到水流的声音,抬眼一看,王真正驶着舟过来。
  宓沈眼神微动,装作并未看到王真的模样,抬手故意做出施法的动作。
  果不其然,王真焦急喊道:“仙君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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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  何不食肉糜  《晋书惠帝纪》
  这篇文更完后,下一篇想开一个轻松沙雕一点儿的,希望写着写着别再严肃端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