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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汝嫁殇(六)


  甯阶听到王真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从屋中走到檐廊上。
  宓沈放下手,目露疑惑地看向王真。
  虽然宓沈放下手,但王真还是不放心,连忙道:“仙君等等。”
  说着,他快速驾驶船走到岸上,连船都未来得及系上,直接跳到檐廊,焦急问道:“仙君,您刚刚想做什么?”
  甯阶听言看向宓沈。
  宓沈振了振衣袖,淡声道:“这水是河流分流而成,若你愿意,本尊可以帮你改道,与常路无异。”
  王真一听,这下真的着了急,赶紧道:“多谢仙君的好意,不过这水路就很方便,不用劳烦仙君再改道。”
  宓沈见王真这么恭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甯阶看向宓沈,面上虽神色未动,心中却浮起疑惑。
  等王真走远,甯阶落下结界,把门关上后,给宓沈递了一杯茶,问道:“师尊,这水是有问题吗?”
  宓沈接过茶杯道:“嗯。水、形状、布局,都有特殊含义。”
  这点甯阶也察觉出来。
  他问道:“是否与汝山的禁忌有关?”
  宓沈微微摇头:“不知。”
  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只是水道与别扭的建筑,根本推不出这背后到底有何含义。
  甯阶想到王真动作的慌乱与行礼的认真,道:“师尊,王真似乎特别重视。”
  王真从见面开始就是嬉皮笑脸,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对他而言,什么禁忌,什么约束都不重要。
  他只是随心而活。
  可师尊要改河道时,他却异常的紧张,一改平常的不着调,意外地严肃遵礼。
  王真礼仪俱全,是想讨尊礼的宓沈欢心,从而让宓沈放弃这个想法。
  但他过于紧张,完全没有意识到依着宓沈冷清的性格,他绝对做不出未经主人允许便擅自改道的行为。
  宓沈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确实如此。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而为之。”
  甯阶怔了一下,旋即问道:“师尊是在怀疑王真?”
  甯阶转念一想,当初高笼也是这样引修士去探上党。
  如果王真别有目的,又不能直言,极有可能做出异常的举动引起他们的注意,故意引导着他们去深查。
  不过……
  甯阶问道:“师尊,我们还寻师叔吗?”
  他没忘记,此番落在汝山,就是因为师尊感知到俯林长老的气息。
  宓沈听甯阶提到归境,黑如漆点的玉眸轻轻颤了一下。
  宓沈敛目重新端起桌上掩饰神情道:“他的气息已被掩掉。”
  甯阶这下是真的有些惊愕。
  归境虽修医道,但梁陵门下无弱虎,各位师叔灵力强悍到若单独立门派,五大门派皆是梁陵人,根本无水沉其他门派的事。
  这样的归境到了汝山竟没了踪迹,可想汝山背后真是隐藏了一位“古神”。
  甯阶语气沉重道:“师尊,师叔他现在是否安好?”
  宓沈召出苍璧,指着上面的玉璧道:“玉璧尚全,他无恙。”
  甯阶见到苍璧,想起了杜承的话。
  他眸子沉了一瞬,但他很快掩饰掉心思,松了一口气,道:“师叔无恙便好。”
  说完,他顺着这话继续走下去,看向苍璧上的玉,问道:“这块玉璧怎会得知师叔的安恙?”
  宓沈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甯阶见此,心情更加沉重。
  甯阶立马寻了另一个话题,道:“师尊为何会给仙剑起名苍璧?”
  宓沈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回道:“这玉璧是你师祖镶嵌进去的,至于苍璧此名,则是掌门起的。”说到这,宓沈的眼睫再次微眨,他继续道:“你又不是不了解师尊性子,苍璧此名,断不是为师所能起出来的。”
  甯阶听了此话,心情未得舒缓,反而更加沉重。
  是啊,他太了解师尊了。
  所以见他眼睫轻动,便知他的师尊在撒谎,知他的师尊……在伤意。
  甯阶收回试探,真的开始转移话题问道:“师尊,今晚可要夜探汝山城?”
  宓沈摇头,道:“莫急。”他目光不觉微抬,看向上面两个凸起的尖顶,“先把这里摸清楚。”
  甯阶顺着宓沈的目光望过去。
  这种鸳鸯亭顶在日常中并不少见,像在杜承的府中,他就见过不少。
  这栋建筑的确有些奇异,但这鸳鸯亭顶倒是普通的样式。
  鸳鸯……
  甯阶倏地一怔,突然豁然开朗。
  从进入汝山开始,就是新婚夫妇把红缎缝制在一起,随后便是与鬼新郎故事有关的新郎不送宾客的禁忌。
  这些故事,这些建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情。
  或许,解开此种谜团就是与他们不知的某种恋情相关。
  像是如有天助一般,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到了晚上,甯阶召出藤蔓,几朵荧光蔷薇缓缓盛开。甯阶就着光,从灵袋中拿出书继续看。
  宓沈见此,道:“水沉派的史书?”
  甯阶点头:“嗯,从李兄那边特意借来的。”
  宓沈再问道:“你近来看的都是史书?”
  甯阶听此,忽问道:“师尊,你在成名之前,看的都是些什么书籍?”
  宓沈细细想了一番,回道:“先接触的是有关修为招式的书籍,后来再是兵法、魔族以及其他地方的禁术。偶然会翻阅些地方轶事。”
  甯阶轻轻合上,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他轻声道:“本以为师尊是熟读史书,弟子这才着急补习。没想到师尊少时不爱读史。”
  宓沈感觉有一丝不对,他立马抬眸看向甯阶的眼。但他从里面窥看出的是甯阶打趣他的亲昵。
  宓沈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回道:“确实如此。少时除了精进修为,倒是爱涉猎一些奇人异事。”
  甯阶哈哈笑道:“那弟子总算是知晓了师尊在鹤雾湖为何会说那青竹气死过修士,之前弟子还心想正史会记载这种事吗?原来师尊是真的从野史上看来的。”
  听甯阶这般说,宓沈心中那一丝不适与疑惑倏地消散。
  他眉眼微舒:“毕竟是少时。”
  没等甯阶回话,外面忽传来一道声音。
  “王道长,江府有请。”
  甯阶与宓沈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警觉。
  大多数禁忌背后是对死的恐惧。1
  所为暗黑生心鬼,月色越浓重之时,视觉变得不再清晰,越是看不透夜色深处藏着的是何东西,这样眼观八路直接被封死,被动增大。
  同时当视觉渐渐消散时,听觉与触觉被无限放大,人们凭着声音、感觉不断去幻想,恐惧大大加深。
  ……种种原因,寻常的百姓很少半夜外出。
  汝山婚事的禁忌就这么多,关于夜晚的禁忌想必并不亚于婚事。
  深更半夜,听脚步声还是一女子单独前来。
  怪异!
  “立即?”王真刻意装虚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情不愿。
  对面的女子也明白自己这么晚打扰定会惹的王真不快,她叹了一口气,道:“道长,您在汝山这么长时间了,也知道江家的脾气。”
  这下轮到王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旋即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王真穿衣的声音。
  王真边捣鼓自己边回道:“稍等片刻。”
  “仙尊,我们是否偷偷跟过去?”
  是伏凇的传音术。
  宓沈回道:“无需,可同行。”
  话落,他看了甯阶一眼。
  甯阶在听到伏凇传音后,便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外袍开始穿戴。
  等宓沈回完,甯阶也整理完毕。
  甯阶得到宓沈的眼神后,打开门走到檐廊上,对同样刚刚解开船绳的王真道:“道长,夜露深重,危机丛生,是否需要我们一同前去?”
  未等王真回话,就听对面的女子疑惑问道:“道长这边有生人?”
  王真反应极快,轻咳了一声,回道:“古人云天下道者为一家。更何况,他们是贫道的师弟师妹。”
  女子听言,轻声笑道:“既是道长的同门,定能助道长一臂之力,想必主母也会更加放心。”
  王真心知肯定要把江家的情况告诉甯阶他们,这样就需要把这江家人支开。
  王真便道:“汝愿一同?”
  女子听言连连拒绝:“怎敢与道长同行,若是破了道长的道行,主家定要责怪。”
  王真也不意外女子会拒绝。
  他从袖中取一红色的香袋,扔给对方,道:“这辟邪带赠你,先回吧。”
  女子拿到香袋很是惊喜,她连忙道:“多谢道长赠符。那奴婢先行一步,在江府等着道长的到来。”
  王真轻声应道:“嗯。”
  察觉出女子走后,宓沈等人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甯阶回首退在宓沈身后。
  此时,夜风起,脖颈之处倒是有了几分凉意。
  甯阶从灵袋中拿出一件轻薄的鹤氅披在宓沈身上。
  宓沈自然察觉到甯阶的动作,但他此时的好奇心更甚。
  宓沈顾不得甯阶的动作,问道:“江家?”
  王真一听立马知道宓沈要问这江家的身份背景,连忙道:“汝山多数姓江,故以江姓为贵。其中贵之又贵者便是刚刚的江家。”
  宓沈再道:“何故?”
  王真第一次遇到有人问为何这家贵,不觉梗了一下,旋即抬手挠了挠头,回道:“他祖上就很贵重,至于为何贵重,这倒是不太清楚。”
  宓沈听言,再问道:“意为今。”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祖上有光。
  像玄北杜家,他家在玄北重就是因为祖上有光。
  但谁家没有过荣光。
  要想贵下去,自然要看近年。
  王真琢磨过宓沈的意思,回道:“哦,他家现如今地位尊贵,是因整个汝山只要他家可以教导汝山百姓修炼。同时因他们的子孙后代是整个汝山资质最高的,是以整个汝山以该江家为重。”
  甯阶听言不觉问道:“既然江家可教导百姓修炼,为何……”他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为何还要办法事?”
  王真听出甯阶的言外之意。
  江家自身就是修炼门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就是个二吊子。
  王真一脸奸笑道:“这当然有秘辛了?”
  甯阶莞尔一笑道:“我的意思是既然汝山有修炼之人,为何还会有殉情一事。”
  之前他对殉情一事没过多怀疑,主要是他以为汝山的情况是没有一个修炼之人,或者是有,但因跟高笼一样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不成系统,无法授人。
  但听王真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
  不是他心思阴暗。
  既然修炼,谁不寻求长生不老或者成仙大道?
  有了修为之后,自然有能力反抗禁忌。
  可昨日的殉情又把这个良性的结果否决。
  实在怪异的很。
  王真刚想回道,忽听远处传来阵阵钟鸣。
  王真一阵头皮发麻。
  他连忙道:“小仙君,咱们先上船。到了船上我知无不言,可以吗?江家不好惹,咱千万别误了时辰。”
  宓沈颔首,与甯阶一同迈上船。
  船驶出不久,客厅前的那口井,在月光的照应之下,浮现出几张人脸。
  砰!
  倏地,一股血水从井底高高喷出。
  但落下时,洒在井口壁以及周围的地方,却又是干净的水。
  水落之后,那几张人脸在明月被乌云遮挡那刻,翕然消失。
  唯剩映着月亮、水面微动的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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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  大部分关于禁忌这方面都是说有对死的畏惧,从而约束自我。这个观点究竟是谁首先提出的,暂时未去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