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这次拂面的倒不像是丝绡的触感,反倒像是头发。
还是湿的头发。
头发!
湿!的!
江夫人再也没忍住,把被子狠狠一掀开,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赤着脚走到梳妆台拿,摸过上面特制的桃木梳,紧握在手心错乱地挥舞。
她疯狂地大喊:“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滴答滴答的声音慢慢靠近,同时虚无的女声在江夫人面前响起:“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
齐贞蹲下身,紧缩着身子,一只手抱紧掩盖着头,另一只手无规律地挥舞着:“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们,你们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啊!”
无数的冷笑从四面八方蹿入齐贞的耳中,她们只是哈哈冷笑。
而这冷笑,露出了夺命的獠牙!
“啊哈哈哈!”
“夫人,夫人醒醒!”
“啊!”
齐贞倏地睁开眼。
一旁伺候的丫鬟见齐贞醒过来,不由松了一口气。
齐贞的陪嫁丫鬟连忙吩咐人端来一碗温茶,让眼神空洞的齐贞服下好压压惊。
齐贞没接,而是攥紧嬷嬷的手腕,空洞问道:“阿菇啊,我刚刚看到元西穿着一身滴着血的红衣,披散着头发,朝我扑过来。”说到这,她又是一脸的惊恐。
齐贞的发髻因依靠在椅上有些微斜,但发髻还是完好的。
可此事陷入恐惧的齐贞完全遗忘掉仪态之事,下意识双手陷入发丝,揪着发麻的头皮,面部扭曲道:“她说让我还她的命!”
齐菇心疼地把嘴里不断说着“还命”的齐贞搂进怀里。她一边抚背安抚着齐贞,一边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们哄道:“王道长呢!怎么还没到!你们快去府门瞧瞧,都别在这竖着!”
“不是我害得你,不是我!”
齐贞缩在齐菇的怀里,发着抖颤着牙不断吐出这些字。
这般低喃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身子一抖,不觉挺直背道:“却儿呢!我的却儿呢,快到娘的怀里来,娘来保护你!”
周围的丫鬟一听,面面相觑。
少主……少主多年没出关了。
齐菇面上一尴,对呆愣住的丫鬟吼道:“愣住干嘛,还不赶快去喊少主!”
同时,她又吩咐道:“别再在门口等王道士,直接派人去催!”
这边被催的王真还在路上,瑟瑟而又乖巧地坐在一侧,等着甯阶与宓沈的问话。
甯阶听完江夫人的遭遇后,再次确认道:“是只有江夫人做这个噩梦吗?”
王真点点头,回道:“的确只有江夫人自己做这个噩梦。”
宓沈同样也蹙起眉,问道:“可否续弦?”
王真怔了一瞬,意识到宓沈在问齐贞的儿子江却。
宓沈见王真的脸色有些古怪,不由问道:“其有怪异之处?”
王真连忙摇摇头:“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她的儿子叫江却,并未续弦,自那以后一直待在房内修炼,不再出关。”
谢秾听言问道:“他母亲夜夜为噩梦缠身,他一直在修炼?”
李磷听此也道:“可是有母子矛盾?”
王真的脸再次尬住。
甯阶奇怪道:“这江却身上发生了什么,从开头提他你的脸色就很不自然?”
王真环看了一圈,认真道:“你们真的要听?”
宓沈道:“说。”
王真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这江却啊,喜欢男人。”
宓沈原本微敛的眼倏地睁大,怔怔地看向王真,一脸的不可思议。
甯阶见到宓沈的表情,心一下跌落谷底。
王真看了几人的表现,见王沂他们都是一脸的无所谓,心想难道修仙界都这么开放?
他这么想着,目光慢慢回到宓沈脸上,见他一脸的惊愕,原本八卦分享失败的心情这才慢慢好转一些。
王真往前凑了凑,笑道:“仙尊是不是也没有想到。”
宓沈惊愕一刻,旋即又摆回那张平静发冷的脸,淡声道:“男子与男子相爱,又如何?”
王真被这么一问,不免怔住。
稍顷,他尴尬地哈哈一笑:“仙尊说的是,的确不如何。不过,他好像因此与他母亲结仇,再也不愿见他母亲。”
甯阶见宓沈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不自然,便不想王真再提这个。
他转移话题道:“之前你是给她做过法事吗?”
王真摇摇头:“我之前只是给她做个安神的香囊,还未做法事。”
宓沈眉头轻蹙:“为何?”
王真回道:“这边有专门为难产而死的妇女举行的法事,叫‘血河忏’1”
传闻难产而死的妇女,其魂堕落血河。
若其怨念极深,便成恶鬼,浑身湿漉从血河中爬出来,报复她所恨之人。
为了消除其怨念,便举行血河忏。
即准备大量红砂,同时准备一个内有该妇女生辰八字的草人。
由道士拿着草人,念完悼文后,用桃木银刀割其下腹,意为把导致其难产的婴儿取出,让之获得解救。
这时再把红砂洒入其腹中,等红砂把河水染成血红,便意味着把生产所流失的血全部补回。
这样恶鬼宛如生前,就没有理由再去恨。
重新坠落血海,不再重返人间害人。
王真继续道:“这个草人需要供在家中七七四九日,是以一直未举行血河忏的法事。刚刚零点刚过,江夫人难以再忍受,这才把我叫醒,举办血河忏的仪式。”
王真话音刚落,就见前面有一只小舟朝他们驶来。
王真探头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半夜出来。
哦,原来是江家人啊。
王真认出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认出了王真。
对方连忙站起身,对着王真喊道:“王道长!”
王真也只好站起身来问道:“何事?”
对方是江家的管家,他行了一礼后,道:“主子的癔症又犯了,我这才急匆匆失礼来寻道长。”
王真学着宓沈的语气道:“莫急。天意莫可催。”
管家不由抬袖拭了拭额角的汗:“是是是,不急不急。”
到了江府,甯阶仔细观察了一番。
江府的建筑正是传统的住宅,本以为整个汝山都跟王真的房子一样,看来的确是王真或者是它上一任的主人有意为之。
王真穿着道袍领着甯阶他们走到大厅。
刚进大厅,就有一个小丫鬟急趋过来,匆匆朝他们行了一礼后,道:“夫人有请。”
之前无人自然是王真自己回答,现在他身后有了甯阶等人,此话自然不能由他所答,以免失掉身份。
王真轻咳了一声,示意甯阶他们出一人说话。
离王真最近的就只有甯阶与宓沈。
且不说宓沈人冷,就算他善于交谈,甯阶自然也不会让他做这种失尊之事。
甯阶只好走向前,行了一礼,道:“夫人所居之地乃内宅,贫道等终是外人,不便入内。”
管家立马回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不会责怪道长。请诸位道长不必局于凡礼,救我们夫人一命。”
王真微微颔首:“如此,”他的眼神微微往后方一撇,“师弟师妹们,随本道入内吧。”
说完,抬步轻车熟路地迈入江家内宅。
甯阶鼻翼轻动。
他闻到了一股很淡却十分特别的香味。
王沂见甯阶不动,用扇子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背,小声道:“甯兄,走了。”
甯阶回神,立马跟上王真。
到了江夫人所在的厢房,虽然有浓重的檀香,但甯阶依旧闻到那股特别的香味。
甯阶不自觉看了一眼宓沈。
宓沈眉头轻蹙,估计也是闻到了这种特殊香味。
在厢房前,众人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
王真忍着鸡皮疙瘩,敲门道:“夫人。”
里面立马响起一道隐忍痛苦的声音:“道长请进。”
王真退门而入,第一眼便见江夫人面色苍白如鬼,头发飘散,,睁着猩红惊恐的眼,上齿深陷肌肤之中,咬出了腥味的血液。
被咬的人红着眼,连忙道:“道长您快看看夫人的情况。”
王真有些被齐贞面容骇住。
甯阶等人绕过王真,走到江夫人面前。
王沂打昏齐贞,把齐茹的胳膊从齐贞的牙中解救出来。
宓沈与甯阶则一人一只手探着齐贞的脉,伏凇坐在一旁,看着谢秾与李磷帮齐茹处理伤口。
王真回神,他轻咳一声,装作世外高人的样子,慢慢走到众人面前。
他想开口问什么情况,但觉甯阶他们不一定给自己面前,便对站在一旁的丫鬟道:“侍坐。”
丫鬟立马从一旁搬出椅子,奉茶侍奉王真。
甯阶在往江夫人体内输送灵力时,突然发现她体内的两种气有些失衡。
甯阶倏地看向宓沈。
宓沈察觉到甯阶的眼神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从灵袋中取出一颗红色药丸,给江夫人服下。
不消一会儿,齐贞便缓缓醒来。
齐茹见齐贞醒来后,惊喜扑向前,半抱着齐贞眼泪热涌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
甯阶与宓沈往后退了一步。
甯阶暗中设了一个结界,道:“师尊,齐贞身上缺仙气。她体内有仙气被掠夺的痕迹。”
之前难产他便怀疑有人在用禁术,但正如王真所言,女子在汝山这种禁忌环境下生产,活下来的几率极低,这才把这怀疑压了下去。
可没想到,如今齐贞的身体倒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宓沈微微颔首:“为师亦察觉。”
甯阶不觉看向王真,道:“师尊,这禁术是不是与几十年前的那两人有关?”
宓沈眸子微微沉了些,道:“一定。”话落,他看向王真,道:“阿阶,待会儿王真做法事时,你随为师去一下祠堂。”
甯阶沉声道:“是。”
他刚刚用灵力探查了一番,此种香味最浓烈的地方,正是江家的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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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血河忏,部分地区超度因难产而死的妇人亡灵。本文借用此习俗,但对之进行一定修改。另外,若各位读友碰上孕妇难产,请立即拨打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