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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难参破(七)


  李磷把漆盒收在怀中,站起来旋身看向王沂,淡声道:“的确是你想多了,婚后我对阿秾疼爱有加,甚至更为上心。你说我变了说看不懂我……”李磷倏地扯了一个笑,轻声道:“可我又何尝看不懂你们。”
  他说完,抬步准备走出阁楼。
  但当李磷走过王沂身侧时,他忽然停下身,没回头,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远方的水榭楼台,道:“李磷一直是李磷,自始至终都是。你说我变了,我不服。”
  他轻轻抬颔,目光充满了坚定:“甯兄身死一直是我心口的伤,当我醒来的那刻,我就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一直会拼尽全力护微雾仙尊周全,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李磷终于转首,他漆黑的眸子看向王沂,道:“哪怕是甯兄自己,也不行!”
  落下这么一句话,李磷的手摸到腰侧悬着的逸龙剑走了出去。
  王沂踅身看着李磷硬|挺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复杂。
  这厢王沂与李磷的气氛不好,那厢白帷与归境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
  归境一边敛袖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边借助衣袖的遮挡,仔细观察着坐在高台上不发一言的白帷。
  归境放下茶杯,学着白帷,闭眼静思。
  虽说闭眼静思,但归境的灵台上各种思绪在不停地碰撞。
  当时宓沈失踪归境是急,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是谁掳走的微雾仙尊,答案太显然易见了。
  这个世上,除了他那个胆子大到敢在自家师尊面前假死的徒弟有这个胆量外,谁敢肖想曾把整个毕罗当之垫脚石,直接在修真界一步封神的微雾仙尊!
  更何况,宓沈的修为如此之高,若非他心甘情愿跟着那人走,谁又能不伤屋内摆件一丝一毫把他给掳走呢?
  知道是假死的甯阶把人给掳走后,归境焦灼的心便慢慢平稳了下来。
  他把这件事告知白帷之后,白帷神情仍若冰霜,但归境做了白帷这么多年的师兄弟,还是了解白帷的。
  ——越是安静,便越是压抑。
  越是压抑,则越易爆发。
  归境知道白帷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在担心宓沈的清誉。但这种东西再怎么担心也没有,因为宓沈喜欢。
  没错,宓沈喜欢。
  归境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的确在某段他们未知的岁月,宓沈喜欢上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那个臭小子还是他唯一的徒弟!
  宓沈又倔,认定的事从来都不会回头。
  既然事实无法改变,还不如静观事态发展。
  可惜,白帷不这么想。
  对他而言,他绝对不允许甯阶与宓沈在一起。他之前就看不上甯阶,更何况他现在堕成魔。
  归境想到这,不由抬眼再度瞥向坐在高台上的白帷。
  而此刻,白帷倏地把眼睁开。
  归境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白帷淡淡敛了一下衣袖,站起身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归境见此立马赶过去攥住白帷的手:“师兄,冷静。”
  白帷淡淡撇了一眼归境,毫不犹豫伸手一根根掰开归境的手指,道:“我很冷静,非常冷静。”
  白帷扯开归境就要走,归境自然看出白帷此刻“冷静”状态,他不放心又往前追了几步,再次攥住白帷的手,道:“师兄,清风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白帷冷冷看着归境没有说话。
  归境有些头皮发麻,但他还是坚定道:“师兄,你说过的,再也没有什么比我们六个师兄妹在一起,都平平安安的更重要。”
  白帷没有说话,良久,他那张常年冰冷的脸忽绽了一个笑,这笑极其短暂,瞬间便被白帷收敛。
  他道:“归境,你有没有发现,每当你想要讨好我时,唤的都是师兄。可是,这一句句师兄并非发自你的真心,而是知道我会想听而已。”
  白帷吐了一口气,继续道:“归境,我不得不承认我父亲说的是对的,你的确是我们六个人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当你察觉出我的所求,你便把这一声声师兄当作工具,来换取你所取。”
  或许是因白阑的原因,白帷自小到大声音都似冰霜,此刻亦是如此。
  但不知为何,归境却感这冰非冰,而是水。
  他吐出来话汇集成海,几乎要将归境淹没。
  归境的手不自觉发颤。
  白帷定定看着归境继续道:“但归境,扪心自问,你这一句一句的师兄中,有没有一句是源自你真心?”
  归境看着白帷这双冰眸,嘴唇蠕动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
  白帷似乎也预料到归境说不出,所以他也不期待归境的回答。
  他伸手再度毫不犹豫地推掉归境的手,道:“俯林,你的东西没有真心,现在,它已失去了交换的价值。如今看来,本尊更喜你称呼本尊为掌门。之前你们几个目无尊长,不成规矩,本尊并不多言,可现在你们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梁陵,影响到修真界。往事不可悔恨,所以从今以后,一切便按规矩办事。”
  归境的手彻底耷拉下来,他垂下头,没再看向白帷。
  而白帷呢,他轻轻掸了一下被归境扯皱的菘蓝衣袖,不看向归境,径直走向门口。
  何因见白帷出来,向他行礼作揖:“掌门。”
  白帷淡淡颔首,问道:“这次你是否愿随本尊同去?”
  何因攥紧了手,复又松开。
  他抬眸看向白帷,轻声道:“一切皆听掌门吩咐。”
  白帷静静看着俯首的何因,而他呢就那样恭顺地低着头,完全看不出此人曾放荡不羁,蔑视一切仙门的虚伪做派。
  也完全看不出,当年他眸中充满恨意,当着整个梁陵弟子的面,召出佩剑追月,挥袖斩断宓沈送给他的玉佩。
  良久,白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还是留在空门吧。”
  何因弯身再度行礼:“是。”
  何因恭敬的姿态下,遮掩了他的唇因用力紧抿而发着青白。
  白帷到清水阁时,甯阶已经坐在阁中布好了茶。
  甯阶见白帷到了站起身,恭敬地向白帷行了一礼:“仙尊。”
  白帷轻轻敛袖坐了下来,他冷哼一声,讽刺道:“这声复阁仙尊,你是以何等身份来称呼本尊?”他抬眸看向甯阶,刺他道:“是以本尊师弟微雾亲传弟子的身份,还是以你魔尊的身份?”
  甯阶此刻未穿梁陵的窃蓝校服,也未穿象征魔尊身份的金丝滚边的黑色劲服,而是着一身朱湛红色,此色比不上婚服的鲜艳张扬,却也因其庄重压抑让人注目。
  甯阶坐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仙尊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
  不等白帷再多说,甯阶用一旁的夹子夹起茶杯递到白帷面前,道:“本尊记得仙尊最喜祁红,还请仙尊品尝一下本尊寻的这品祁红。”
  白帷不愿消磨时间,直接开口道:“甯阶,本尊前来不是来品你的茶的。微雾现在在你这里吧。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竟胆敢囚|禁你的师尊!你这样做,可对得起梁陵对你的栽培,可对得起你师尊这么多年来对你的爱护!”
  甯阶的脸随着白帷这些话慢慢沉了下去。
  等白帷说完这番话,甯阶发出一声嗤笑,直接开口怼他道:“仙尊说这些话当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呀。你说梁陵对本尊栽培,难道梁陵栽培弟子的方式是让梁陵所有弟子皆以他为敌,以此让他在反抗挣扎中成为强者吗?”
  甯阶倏地露出一个乖戾的笑,歪头好奇道:“难道仙尊当年也是这样被栽培吗?若是这样,倒是不能怪仙尊冷漠,而是应怪本尊不知好歹了?”
  甯阶说完端起杯子,轻轻把玩着:“不过仙尊有两件倒是说得甚对,师尊这些年虽一直闭关,但却是待本尊极好。每每念起过往,本尊仍感心热。”
  他的目光从杯子上转移到白帷含有怒色的脸上,毫不掩饰他对宓沈的侵夺欲:“有时本尊也却是感觉仙尊圣明,从一开始就看出本尊不是什么君子,所以这才一直不承认本尊是师尊的弟子。”
  甯阶微微一笑了,抬手轻抚,原本微凉的茶水再次热了起来。他轻扶手中的茶杯,道:“这么说来,倒是要感谢仙尊。若不是仙尊一直不认可本尊是师尊的弟子,本尊也不会在心中对师尊失去敬意,起了改师为妻的野心,且在以后的岁月中不断膨胀,直到在于无法控制内心对师尊的掠夺意,才胆大到叛出师门堕落成魔,以另一种身份实现心中常年难以宣泄的欲望呢。”
  说着,甯阶高高抬起茶杯,倾向白帷笑道:“本尊无以为报,就以此茶来示本尊对仙尊您的敬意!”
  他重重咬完最后两字,旋即把茶当酒一饮而尽。
  随即,甯阶便把这空碗摔碎在地。
  他站起身逼近白帷,阴着声音道:“宓沈,他是本尊的人。他之前是本尊一人的,此后更是本尊唯一的道侣。你想让本尊放弃,便是与本尊结仇。此怨此恨,乃是夺妻之仇。谁若夺本尊之妻,便是与本尊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白帷攥紧了手。他的神经被怒火炽烈地燃烧,似乎只要甯阶再逼紧一下,他所有的冷静与理智便会全部烧断,怒气与疯狂将占据他的身体,催动他做出骇人的行为,产出一个他绝对不想要的结界。
  白帷深深吸了一口气,阖上眼。
  良久,他睁开,冷眸直对甯阶。
  他道:“的确是本尊的错,若是本尊从一开始便顺着微雾的心意,让他以师之威严待你,你和他恐怕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白帷宽大衣袍下的手臂上青筋尽数暴起,但他仍稳定着声音,缓缓道:“但是甯阶,你是最知微雾为人的,他是一股风,一个冻人彻骨的冷风,你把心交给他,你最后的结局只会是飞蛾扑火。”
  甯阶的瞳孔猛地一震,额上的青筋有隐隐奋起之际。
  白帷自然没有错过甯阶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意,见此话有效,更是谆谆诱导道:“既然知道你留不住这股风,为何还要对一个没有结果的事情产生如此大的执念呢?天地宽阔,或许你此生却是遇不到一个强大如微雾的人,但是你可以遇到一个能与你产生良果之人。”
  白帷的目光变得深邃,他道:“更何况,仰慕不是爱。你之前太弱了,受尽了委屈,这才对出现在你面前毫不犹豫护着你的微雾产生了情愫。”
  这下轮到了白帷逼近了甯阶。
  他站起身,慢慢前倾身子,看着甯阶,道:“你只是在慕强,而慕强不是爱。所以甯阶,你当真不必执念于一股把人心吹脆吹灭的风。放过他,更是放过以后痛苦的自己。”
  甯阶攥紧了手,他咬着牙道:“你非天神,又怎知我与他的结局。你无非是想用这些话来打击本尊。”
  说到这,甯阶缓缓直起身,目光阴戾地俯视着白帷,矜傲道:“就算他是一股风又如何,如若连一股风本尊都得不到,那本尊还不如真的死在血河之中。”
  甯阶说着,魔牙缓缓露了出来,竖瞳立了起来。
  白帷见甯阶暴露出魔族特征,蹙了一下眉头,手也不自觉放在腰际,准备随时拔出佩剑参勘。
  甯阶自然注意到白帷这个动作。
  含着红瞳的眼微微挑起,他笑道:“你在警惕。”说着,他缓缓站直身子,放肆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成为魔尊吗?因为魔不就是来颠覆你们口中所谓的规矩吗?”
  他嘴角边的嗤笑加深:“魔之叛逆、疯狂,可是连你们心中的天神也不敢惹。”
  甯阶温柔刀般的笑慢慢敛起,他微微扬了一下衣袍,睥睨道:“所以本尊管你这些屁话,只要本尊活着,谁也别想让本尊成全你们心中结局。”
  甯阶眼中露出蔑视:“你若不服,便战吧。”
  他轻轻掸了掸微皱的衣袍,踅身掀开帷帐,准备离开。
  但当甯阶掀开帷帐时,他顿了一顿,回首看向面色发青的白帷,微微一笑:“仙尊,还是那句话,若本尊什么都改变不了,还真的不如死在血河忏中,省的看着你们生气。但是现在,看着你们生气,本尊便知本尊当上魔尊的其中一个目的,已经达到。”
  说完,甯阶头也不会的离开。
  但他走前,仍给白帷留下一句话。
  “仙尊,看梁陵曾对本尊有栽培之恩的份上,本尊便提前告知你。让五大派好好把青圭等玉佩准备好献给本尊。若是不肯乖乖就范,可就别怪本尊用尽各种手段去抢了。届时要是伤到什么人,就休怪本尊无情了。”
  白帷攥紧了手,眼中闪过暴戾。
  等甯阶的话消散在空际良久,白帷才慢慢压下这股暴戾。
  “呵。”
  白帷发出一声嗤笑,他用烧红的眼看向甯阶离开的方向,满带讽刺道:“结局?”
  他阖上干涩的眼,旋即睁开。
  白帷端起菘蓝茶杯,看着杯子上蔷薇花纹,眼睑处的红意再次加深。
  他讽刺道:“甯阶,你真的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