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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难参破(二十二)


  风轻云淡,原本暗红生抑的天色彻底褪去,慢慢绽放出令人欢喜的金黄云彩。
  这是人界在雨后无比常见的美景,但此刻众人眸光再次与这美景相撞,不禁生出劫后逢生的热泪。
  “我们这是……得救了?”
  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冒了出来。
  但旋即热烈如海浪的声音以不可抵挡之势向天际扑了过去,变相回答了这个疑惑。
  得救了!
  哀生之多艰!
  喜极而泣!
  各种心酸以及喜悦纠缠在一起,在每个人身上炸开。
  但得救的欢喜终究是占了上风,以致无人注意是耕芜的宜信接住了这位让他们生怖又救了他们的魔尊甯阶。
  甯阶的骨头之前就碎过,这么一撞,他整个手臂上的骨头再次碎开。幸运的是此次还是沿着之前的裂缝碎开,并未产生新的碎骨。
  宜信见这般破碎的甯阶,下意识就像拿出匕首,但甯阶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制止了他。
  宜信见鲜血不断从甯阶的嘴角溢出,手臂上的颤意更大,原形的瞳孔有隐隐发竖发紫之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求平稳内心的**。
  宜信无奈地放下匕首,从灵袋中取出了一颗红褐色的药丸,捏碎给甯阶喂了下去,之后隔空取过散落在地的仙玉,利用这五块灵力修补甯阶破碎的手臂以及干涸的灵体。
  药是极好的药,再加上仙玉的神力,甯阶碎掉的骨头慢慢复原,他原本苍白骇人宛如夜鬼的脸色也终于有了几丝人气。
  灵玉的能力也让陷入兴奋中的众人清醒。
  他们慢慢平静下来,整齐划一抬头看向这仙品灵玉。
  谢枝也恢复了冷静。
  她看向白帷,却发现白帷目光紧放在祭坛之上。她也随之望了过去,发现了宜信正在给甯阶疗伤。
  谢枝怔了一瞬。
  ……怎么会是宜信?
  她旋即看向黄承。
  而黄承脸色平淡,看不出任何神情。
  “咳!”
  有人轻咳了一句,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万籁皆静的环境中就像敲响的战鼓。
  他道:“诸君,虽不应此时提及此事,但正巧大家都在,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在这残垣之上,进行战后安排吧。”
  有人蹙眉道:“大战刚休,我等刚死里逃生,还未喘息就开始进行战后安排,会不会过于着急了些?”
  那人立马反驳道:“诶,事关白西一郡的百姓,再怎么急促也不为过。如今正是因水沉掌门李眺野心勃勃,否则不会燃起战火以致有了今日的苦果。这般,水沉自是不可留的,但白西郡的百姓仍在,我们应当为他们考虑一些。”
  这人说完,众人这才惊醒导致横尸遍野的罪魁祸首李眺还在!
  他们看向神情有些恍惚的李眺,纷纷举起自己的佩剑。
  甯阶灵力枯干,他用来困住李眺的灵蔓也呈现衰落消退之状。
  还是谢秾发现这个情况,她一边跟众人一般往结界输送灵力,一边甩出自己的剑岭鞭捆住了李眺。
  有人见李眺一脸颓废,终是抵不过心底的怒意与恨意,抽出剑,纵身直接刺向李眺。
  李眺感知到对方的剑气,原本无神的目光一聚,倏地抬眸看向来人,嘴角勾了一个讽刺的笑。
  那人见李眺笑,心中突然产生发憷的感觉,不等他逼散这种损自己士气的情绪,旋即就感到一股磅礴的灵力向他刺来。
  砰的一声,他被冲倒在地。
  众人见李眺修为未减,虽纷纷抽出刀,但是眼底还是露了惧意。
  ——李眺这些年一直做着和事佬,但是水沉派的威严不容任何人仗着掌门“和善”来挑战,再加上刚刚的天涡……
  他们还是惧怕李眺。
  李眺嘴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虽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但是他没有漏听刚才的话。
  这群伪君子,哪里是在为白西郡的百姓担忧,分明是馋于水沉管辖之地以及宝物白琥。
  他们本来是想把话题引到白琥身上,压根儿就没想起身为幕后之人的自己。
  可惜,现在大部分的心思是在对自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情绪上,这才偏了题。
  李眺看向祭坛上的甯阶,嗤笑道:“甯阶,这就是你阻我要救的人?你看他们,可曾关心过你的生死,他们都是在乎自己的喜怒。你用命救他们,值得吗?”
  有人恼羞成怒道:“闭嘴,我们还轮不到你这个罪人来讽刺!甯君那边有人照顾,何须我们都过去吵闹!你好毒的心,你分明就是想再次引起我们内斗,好借机逃脱。”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白帷的脸色不变,不过眸中也露出了讽刺的神情。
  李眺知道这群人在虚张声势,在左顾言它,但他不想再去揭穿他们,因为这一张张虚伪的脸下永远深深埋藏着“大义凛然”的心。
  这颗心都是虚伪做成的,又谈何是一幅幅轻薄的面皮。
  李眺讽刺地抬起下颔,对着众人道:“与甯阶这一战,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我也认下这个结局。”
  不过……
  李眺目光死死盯向白帷,咬紧牙关道:“但我想知道,归境怎么会背叛我!他怎么会背叛我!白帷,你让他亲自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众人把目光看向白帷,他们不知道梁陵的归境为何也会牵扯在这其中,但是他们却乐意看到梁陵也被拖下水。
  令众人意外的是,这次不是白帷站出来,而是黄承向众人解释。
  黄承目光复杂地看向李眺,问道:“难道你就真的不好奇,为何落笛的资质平庸,却与你生出一个天纵奇才的儿子?”
  李眺的修为虽然强悍,但那是水沉独特的心法以及白琥的加持,真论天资,他还不如他们之中修为最次的范廖。
  但若李磷还活着,除了宓沈与甯阶之外,修真界无人是他的对手。
  虽有甯阶与宓沈两位灵璧,但是李磷这颗明珠在修真界也丝毫不逊色。
  就是这样资质中等,甚至有一位资质平庸的两人,为何会生出如此天资的儿子呢?
  李眺面色怔然。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黄承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为何能娶阿茫为妻吗?不是因为我师尊的疼爱,也不是因我的疯魔,而是阿茫那时已不再是魔根,而是一位灵力平庸的修士!”
  李眺瞬间明白了黄承的意思。
  他双目发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句竟然破音吼出。
  黄承苦笑了一声:“还能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尊夫人是魔族之后,不过与阿茫一样,散去魔根,成为普通的修士罢了。不过她们修为平庸,但资质仍在。你们这才拥有一个同样天资胜人的儿子!”
  李眺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阿茫她怎么可能……”
  他突然断了声。
  怎么没有可能。
  当时她为自己挡过魔剑,但身上只有伤痕,并未有混沌之气。
  他当时以为是落笛用了自己送给她那些祛除混沌之气的药,后来他分明发现那些药被埋藏在花坛之中,分文未动。
  黄承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落笛是因你被人拉踩而抑郁。的确,落笛有抑郁之结,因为若不再经一次除魔,她的生命在不久后就消散在人界,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寻除魔之术。”
  “至于你被拉踩,的确,她会生气,也会心疼你,但是她从来都不在乎你和江楼的修为。她经历了太多,知道平常才是福,她宁愿你和江楼心气平和地度过此生,否则她当年也不会选择颓废的你!”
  李眺有些受不住,他往后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子。
  黄承继续道:“李眺,你好好想一想,尊夫人有没有劝过你不要在乎外面的评价,有没有告诉你在她心中只有你和江楼的幸福安康才是最重要,更是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你在别人被人拉踩的多重多破碎,你在她的心中仍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李眺不停地回想。
  没错,是这样的没错。
  落笛她哪怕临终也是眉头紧蹙。
  她不放心自己,她在不停地忧心自己会不会因别人而毁掉自己!
  ……直到咽气前,遗言也是——鹤城啊,与自己和解吧!鹤城啊,我看不到你自己与自己和解,放心不下啊……
  黄承看着双目猩红的李眺,痛声道:“所以,害死她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内心的魔欲!”
  最后一击,直攻软肋。
  李眺再也承受不住,哐地一下跪在地上。
  他悲声道:“落笛!”
  有人不吃教训,见李眺状态不对,心思一转,取出了弓箭,借着人群的遮挡,把箭头对准了李眺。
  嗖!
  箭射了出去。
  李眺哪怕再疯魔,也不会由得小人得意。
  他爆发出灵力,那箭瞬间改变了方向,直接刺入它主人的心脏!
  人群中一阵**。
  有人怒吼道:“李眺,事到如今,你竟还死不悔改,仍残害人命!你不仅害死你的妻儿,还想拉着整个修真界陪葬!你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呵呵。”
  李眺站起了身,瞳孔竖了起来。
  他道:“没错,我才是害死我妻儿的真凶。但是!”李眺的声音阴沉起来:“你们这群伪君子真小人也是加害者之一!”
  说完,李眺疯狂扭曲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踅身看向护着李磷尸体的谢秾,低声道:“谢秾,把我身上的剑岭鞭解开。”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声怒喊:“恶贼,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白帷向前走了一步,意外道:“谢秾,解开他身上的剑岭鞭吧。”
  谢枝阻拦道:“不可!怎可……”
  不能谢枝说完,白帷便抬手打断她:“我们都消灭不掉李眺心中的魔,哪怕是用尽所有门派中最狠辣的招式,这个魔依旧存在。但是,李眺他本人可以。”
  谢枝叹了一口气,道:“全听白掌门之语。”
  谢秾抿了抿唇,抬手凝灵召回了剑岭鞭。
  李眺晃了晃自己麻木的胳膊,身子僵硬地走向谢秾。
  谢秾敛下目,攥紧了李磷已经僵硬的手。
  李眺走到李磷面前,他抬手摸了摸李眺冰冷的脸,眼中涌起热泪。
  他哽咽道:“磷儿,是为父害苦了你呀!”
  在众人拿着剑步步紧逼的局势中,李眺没有太多时间再想自己儿子忏悔。
  他抬手取下李磷手指上的惩戒塔。
  众人见状,不自觉停下,甚至有人还因恐惧往后退了几步。
  李眺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戒指,低颔讥笑道:“这人世间,真的是无趣极了。”
  落笛,我不想再撕面具了。
  我好想你啊。
  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哪怕我早已不配。
  话落,一道灵光闪过,李眺倏地被吸进惩戒塔。
  戒指悬空,旋即掉落在地。
  谢秾瞳孔一颤,心脏骤痛。
  惩戒塔毁其魂魄,千万年无法再次聚灵。
  哪怕明知李眺罪有应得,但她一时还无法斩断对李眺的情感。
  在一片“魔头伏诛”、“大快人心”中,谢秾颤颤巍巍用灵力取起惩戒塔。
  她怔怔看了许久,这才伸手徐徐拂去上面的灰土,轻轻戴在李磷手指发青处。
  李眺死后,之前那个说要如何安置白西郡的人再次站出来。
  “诸君,魔头已经伏诛,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精力放在白西郡百姓以及白琥身上。”
  众人冷静下来,才琢磨出隐藏在这话背后的利益。
  是啊,必须现在趁着人多势众,解散水沉,占据白西,赢得白琥!若此刻放弃,其他四大派肯定也会把水沉瓜分,他们本来就占据了极大的地盘,要是连白西都跟自己争,这也太不要脸了!
  于是,众人纷纷支持现在解决白西郡一事。
  白帷自然也看出他们心底真正要的是什么,他淡声道:“既然诸君都为白西百姓忧心,可有良策,不妨说来让大家共同拿主意。”
  白帷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利益就摆在他们面前,若是他们往前一步就揭来他们为利而来的虚伪,但若向后退一步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肥羊,他们又心有不甘。
  最后,有人站出来道:“此事既是由水沉掌门一手谋划,难说水沉众弟子丝毫未知。在吾看来,水沉需废派解散众弟子,以防仍有李氏余孽再演今日悲剧。水沉解散之后,白西交由仙门百家共同处理,至于白琥嘛,”他的脸上露出了傲慢的神色,“自然是有能力者护之。”
  此人前面的话,众人倒是附和,但对于白琥能高者据之却十分的不满。
  人们纷纷引经据典,真可称得上慧光普照。
  “白琥不可依据修为高强来强调归属,你看水沉,他们就是修为高强又滋生了野心,才导致今日生灵涂炭的悲剧。”
  “私以为不可以依能力高强来判断白琥归于哪个门派,我派赞同以德行为标准来决定其最后的归属权。”
  “我派倒是与刚刚那个门派持反对意见。众所周知,圣人少有,现行之人,哪个不是披着虚伪的面皮过活。而且,德行一事易变,又易拉帮结派,我派私以为还是按照修为高低来决定白琥的归属为好,毕竟德行可以伪装,但能力却不行,强者大家有目共睹。”
  ……
  没有一个人在乎祭坛上的甯阶。
  不过在仙玉的灵力下,甯阶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修为也已恢复,至于再次修复好的骨头,还是需要静养,否则还是一碰即碎的薄冰。
  宜信帮甯阶医治之后,便冷眼看着台下自诩雅然行径却宛如闹市才出现此景的修士。
  他攥紧了手,刚想站起来,就被甯阶一把拉住。
  甯阶轻轻拍了一下宜信的手,旋即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祭坛边上,突道:“本尊倒是有一建议,不知诸君可否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