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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天亮,  芦城女官带领浩浩荡荡的官军杀进城外山匪的据地里,匪贼的两个当家一受捕一无踪,群龙无主的收拾起来省了不少劲。有刺头的,夏女官自己冲上去解决。她不惧明枪暗箭,  但敏锐地感觉到周遭好像有股气流,  有暗箭飞来,  她的剑已拉开了架势准备打开,那暗箭却总会在离自己两步内的距离被弹开。
  三次以上是邪门,  夏宿雨在打斗间得空往半空中望了一眼,那儿有个不易察觉的小黑点,是御剑飘在空中的仙长。
  夏女官只看了这一眼便继续投身剿匪,  丝毫没有多想。
  郭春山注意着那边凡人们的混战,陈定却急得御剑不稳:“潜离他们到底在哪?”
  展秋柏俯瞰地面:“别慌,专注感应。”
  陈定一边御剑一边干着急:“这里面一定有反常,周道长修为不低,  潜离既是大妖,修为一定也不弱,岂会被他人捕获……”
  话音刚落,  山的另一边就传来轰炸声,巨大的灵流席卷了半个山头。
  陈定二话不说就御剑飞去,  展秋柏拉过郭春山把他也拽过去:“找你大哥去。”
  郭春山跟被刺猬扎到一般:“嗳呀还用你说!松开松开我自个来!”
  地面的灵流轰击越来越强,三人组御剑落地就身陷一片飞沙走石,郭春山落地没注意,  差点被石头碎片砸个满头包,幸而展秋柏抬手挡住了。
  “谢了。”他别扭地道了个谢,  抬头时去看到展秋柏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看得小混血发怵,  便抬手挡住了他的视线凶巴巴道:“看啥看哪。”
  之前一直很识趣地隔着距离的面瘫师哥忽然拽下他的手,低头而来一句:“你护着别人,但只有我护着你。”
  郭春山懵了片刻,展秋柏已经松开手上前去拉住理智飞了的陈定。
  陈定那厮不管轰击不停的灵流,运转着他那磕碜的灵力做防护盾前行,在一片混乱的硝烟里传声大喊:“潜离!你们在哪儿!”
  展秋柏也撑开防护结界,环顾四周后说了声“邪门”,另一手顺势拉住了郭春山的剑鞘,头也不回地叮嘱:“小心。”
  山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暴的灵流,展秋柏最先感觉到,一把将陈定拽到后面去,他下意识把郭春山拉进怀里护住,运法在面前凝造了抵御阵。
  *
  无涯珠相击,本是同出一源的神物,却因为混沌的性质而导致如今衍生出了正邪。兄弟涉深渊,也该由兄弟拯救或者制裁。
  潜离被那爆发出的光芒刺得眼睛灼痛,立即铸起防护阵守住。他转身粗鲁地把周刻拽近怀里紧紧地抱住,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人捂在自己锁骨上。
  “别看,别看小道士。”
  周刻紧紧闭上眼,下一刻,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环住他,他的听觉暂时被屏蔽。
  潜离竭尽所能地抱紧他,听着背后狂乱里的嘶吼,还有那只白兔逐渐微弱的道谢:“谢谢你们啦……”
  混乱里有破碎声响彻,他咬着牙把周刻抱得更紧。无涯珠碎裂导致的灵力外溢涌过来,他们像是浪潮里两块浮木,互相攀扯着,天地再无别物的依靠。
  灵潮扑来,周刻灵脉震荡,识海里一片翻天倒海,明明什么都听不到,无涯珠碎裂的声音却奇怪地在识海里回荡。
  等到灵流弱下来,周围草木一片狼藉,潜离累极地抱着小道士瘫下,抬手揉揉他脑阔施了道安神诀:“乖,先睡一会吧。”
  周刻本就撑不住,在他安抚下意识越发模糊,埋在他怀里陷入了昏迷。
  潜离抱着他环顾四周的惨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潜离!”
  “大哥!”
  远处传来他人的呼唤,潜离楞了一愣,轻叹后低头吧唧了沉睡的小道士一口:“天亮了,我带你走。这一遭我来得不早不晚,往后我都牵着你的手。”
  周刻听得见。
  *
  三百年前,狐妖以为那个人已经消散在人世间,浑浑噩噩滞留郑都二十年后,漫无目的地出来游历。
  来到吴国山间,挂在树上饮酒时,忽然看见一对凡人蹒跚往山野来。
  那累世债的转世者,背着腿折的少年一步一步而来,注定一般地逃不离。
  他自然急切地想去到他面前,那人却背着人转身逃跑,停下也是守卫在他人身前。
  狐妖为这失而复得陷入痴狂,只顾着上前确认对方的神魂,确认他跳动的脉搏和心跳,却忽略了他握着刀迸发出的警惕和杀意。
  “停下,不准过来!”贺如弦哑声低喝着。
  他却只顾充耳不闻上前:“你……”
  半句话卡在喉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狐妖怔怔地低头,看见刀锋埋在自己的腰腹间,红色从白衣上蔓延开来。
  他一向讨厌疼痛的。
  贺如弦顿了顿,像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连躲都没躲。他收刀后退,转身背起贺如钰继续仓惶地逃亡。
  狐妖茫然地捂住腰间,痛觉慢慢涌上来,随即听到背后远处响起了秩序井然的脚步声:“足迹还是新的,他们绝对逃不远,走,天黑以前抓捕他们归案!”
  他看向那隐没入草木的凡人,低头将他们的足迹改成了反方向,施法治愈腰上的伤后悄悄尾随那对凡人。
  狐妖静悄悄地跟了几天,就这么不远不近地注视着,看着他照顾着那紫衣少年,从他们二人互动和称谓里,才逐渐摸清了他这一世的身份。
  一个尽力保护着小主人的倒霉蛋。
  天黑,贺如弦点了一小团火,守到贺如钰安睡过去,而后抬头轻声说:“你出来吧,我早发现你了。”
  他发了会呆,从黑暗里显身而出,离在他五步之外坐下,轻声问:“你怎么发现的?”
  贺如弦安静地拨了会火,抬手把腰间刀解下往身后丢去,低声答:“我猜的。”
  “……”
  他默默无语,沉默了一会忍不住抬眼望去,望着火光映照里几世不变的眉目,依然瞧得入神。
  贺如弦看向他腰间:“你的伤口……”
  “无碍。”他垂眼摸着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我不是凡人……是一只妖怪,你伤不了我的。”
  一阵寂静,他疑心贺如弦是被吓着了,抬眼看去时却发现他熄了火。黑夜里,那双眼睛比月光亮。
  “狐妖,是么。”贺如弦看着他说,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狐妖又发起了呆,久久没有回答。
  “我曾梦见过一只狐妖,一次而已。”贺如弦低头简短解释,拿着火折子想要再点燃火,却怎么也点不上。他在弯腰鼓捣间忽然毫无征兆地对他说:“对不起。”
  狐妖听见后在黑暗里哽了许久:“该说对不起的应是我。”
  火依然没有点燃:“为什么?”
  “我……又来晚了。”
  贺如弦拨过火折子,小火点起,低声再问:“为什么还有个又字?”
  狐妖拎起酒葫芦灌,随后咳起来。贺如钰在睡梦中呢喃了什么,他便捂住嘴转头,眼眶干涩:“抱歉,我胡言乱语的。”
  过后的时间里,狐妖与他们同行。贺如钰好骗得很,他说自己是路过此地的流浪游客,这少年便相信了,一脸愧疚地为自家哥哥捅了他一刀而不停地道歉。
  狐妖避过这事,问他:“你们准备去哪里呢?”
  “去郑国。”贺如钰摸着还没好的断腿哽咽,“我们得活下去,以后才能为……为家里人翻案。”  他这样回答时,狐妖侧首悄悄看去,贺如弦在一边处理野果,手上动作不停,眼神却发空。
  待到小公子睡过去,他问贺如弦:“那些人在追捕你们,你们家犯了什么错?”
  贺如弦在夜里安静了许久,向他伸手:“借我喝一口你的酒。”
  狐妖解下酒葫芦给他,贺如弦一口喝了许久,估计是想喝完,但没有想到狐妖佩戴的东西是个法宝,压根就喝不完。他放下酒葫芦时神情不变,灌了这样多烈酒依然没有半分醉意。
  “不是错,是罪。”他把着酒葫芦没还,“历代高门显贵之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掌权半生后,蒙蔽了双眼触犯的叛国罪。贺家有罪者,尽在烈火里偿还了。”
  狐妖也安静了半晌:“你们正在逃亡的路上,和你们无关,是么?”
  贺如弦轻轻笑起来,而后拿起酒葫芦再饮烈酒。
  那吞咽声听得他只觉得喉间也艰涩。
  “那封叛国的书信……是我送出去的。”贺如弦放下酒葫芦,看着自己发抖的手低声,“我们所有人都为贺氏那只庞大的怪物办过差。大人待我如父,他犯下这万古唾骂的罪,可他对公子,对我们无愧。”
  “公子无辜。”
  “有罪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