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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Ch.52


  陈牧洲并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
  已经注定无法攥到手里的东西,  再好他都不会看了。像是跟养父一起生活时的回忆,或是类似的存在,如果做梦梦见了,  倒像是一种惩罚。
  但现在,梦不再是惩罚了。
  在重新遇到江聿梁之前,他也没有数过日子。
  过一天是一天,  要在一个位子上坐稳了,免不了刀口舔血做恶人。他其实早都习惯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陈牧洲开始有了新的计数方式。
  以她为坐标点。
  比如黄友兴入院那一天,是他光明正大跟她打照面的第一天。
  以前在回忆里落灰的许多细节,  也慢慢地显现出更清晰的面貌。
  生活还没有被陈家打扰的时候,有一次新年,  他跟养父一起上山,去常去的寺庙求个平安。
  前一晚他熬了个通宵,寺庙的人便借了他房间,让他在下山前好好休息。
  养父以为他一直在睡觉。
  其实没有。
  在进屋之前,他余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隔壁的门只拉上了三分之二,  里面四仰八叉地躺了个人。
  陈牧洲本来没想理,但在踏进屋之前,  脚步忽然僵住。
  躺着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陈牧洲又往里头看了眼。
  没看错。
  的确是她。
  梁聿。
  之前脸上落下的青紫痕迹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见过她好几次了,但没有见过她这样——
  这么,  平静的时候。
  她双眸微阖,四肢紧紧贴在木地板上,  像某种吃饱喝足、惬意打滚的小动物,熹微晨光从窗棂透入,  照出她睫毛投下的细密阴影。
  陈牧洲无声看了几秒,  抬手帮她把门关紧,  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他试着休息的,但是太难了。
  墙壁很薄,他能清楚听见隔壁的动静。
  即使在休息,她人也不安分,打滚的声音,脚不小心踢在桌腿上的声音,低声呼痛的声音,一点一点,细密地渗了进来。
  涟漪般荡开。
  陈牧洲坐在墙边,仰头靠着,闭上眼睛,喉结微动。
  那一天的所有动静,都如同海啸的余音在他心上肆虐。
  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起身拉门准备离开时,隔壁的门竟然也刚好传出响声。
  陈牧洲退了一步,直接退了回去。
  没有跟她打照面。
  养父回家的路上很高兴,黑黝黝的面上都透出喜悦来。
  说了很多,新的老板,投资者之类的,但陈牧洲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姓。
  原来养父交谈的人是她母亲。
  一看就知道……
  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回程路上,陈牧洲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画面。
  少女从木质阶梯上蹦下去,暴烈的阳光从树梢缝隙穿过,如同碎金一般笼住她整个人。
  令观者头晕目眩。
  梁聿。
  心头滚过她的名字。
  忽然让他有种错觉。
  他是永远无法出海的人,站在岸边,看着船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个点。
  半点侥幸心理都不会有。
  岸边的人知道船会有无限广阔的新世界和无数港口。
  船从未,也不必知晓跟岸有关的分毫。它只管远行,走向无人能阻挡的前方。
  那晚,陈牧洲梦见了她。
  在梦里,他试图抓住落在她身上那束光,欲望具象化成了一支短箭,猝不及防地来到。
  一切过往的瞬间,都让他对现在时常感到恍惚。
  公事忙完后,真的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到她。
  现在可以……
  可以碰到她。
  陈牧洲低声问完,从江聿梁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那当然跟我了,不然跟——”
  尾音还没落下,江聿梁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户口本才能办的啊?
  江聿梁没再继续说下去,试图小心翼翼地扭动前行,从他怀里出来,身后的人却直接离开了。
  “你……”
  她翻身爬起来,却看到男人并没离开,只是安静地站在床前。
  “江聿梁,问你个事。”
  “嗯,你说。”
  江聿梁有点不自然地往床边挪了挪,本来是不习惯这个说话角度,想要先下床了再说,但陈牧洲却摁了摁她肩头,让她坐回了床沿。
  “我叫什么。”
  黑暗中,陈牧洲俯身靠近,轻声问她。
  江聿梁:……
  她真的一头雾水。
  抱一会儿还能把人抱傻。
  那……
  还了得。
  “没事吧?”
  江聿梁担忧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看到陈牧洲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想法,江聿梁才收回手道。
  “陈牧洲啊。”
  “你是打算改名吗?”
  江聿梁好奇问道。
  陈牧洲微微后撤了一步,单膝跪下,沉默地抬起上目线。
  沉默到几乎有些虔诚。
  晕开散落的月色扑进来,勾出他落拓修长的身形轮廓。
  陈牧洲的声音低沉偏哑,叫人想起黑暗中翻涌的海。
  “江聿梁,我见过你。很早……很早之前。”
  “生命就像公墓一样,至少我的是这样。活着的每一天,都需要找个可信的理由,才能说服我自己,继续吧,至少别停在这里。”
  “可是你不是的。无论我什么时候看你,你存在在那里,就自然地成了一个理由。一天为何值得过,生命也没那么差的理由,我……”
  陈牧洲声音越说越低,顿了一会儿,才把中断的话说完。
  “不需要再找理由的理由。”
  真难。
  试了才知道,要坦陈这些,甚至都很难找到合适的语言作为载体,传递幽微绵长的一切。
  陈牧洲望进她眼里,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江聿梁。你——”
  江聿梁忽然打断他的话,低声问道:“你很喜欢我吗?”
  “我是喜欢你,你知道的。说真的,你想提的这件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尝试的。我没有任何信心。但也很奇怪,我偶尔想起你,会觉得如果是你,我可能可以接受吧。跟一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这种事。”
  “但如果喜欢会带来坏运气呢。”
  江聿梁笑了笑,笑意浅淡:“跟我结婚,可不算是个好选择。”
  只谈恋爱当然好。
  体验轻松、新鲜、快乐的一切,想分就分,没有任何需要瞻前顾后的东西。
  跟结婚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陈牧洲听她说完,无声地握住她垂在膝头的手,唇角很轻地勾起。
  “是吗。”
  “可这是我活到现在,能遇到的,一个最好,最好的选择了。”
  “而且如果这么说,也该是我问你。我们在一起,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我身边眼睛太多,危险也不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但也许会有我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你要不要——”
  陈牧洲声音轻到像一捧雾。
  “允许我来你身边。”
  江聿梁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挣开他的手,把脸深埋了进去。
  陈牧洲看到人肩膀微微抽动,听到小声微弱抽泣的声音。
  他愣住了,有些无措地抬头望住她,想试着碰一碰,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安慰起。
  是因为这个突然的提议吗?
  陈牧洲刚想说不答应也没什么,就见江聿梁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头通红地像小兔子。
  “那,”
  江聿梁勉力镇定着声音问他。
  “我现在是不是算……”
  “算有家了?”
  江聿梁望着他的眼眸湿润又有些发红,覆着一层淡淡的水膜。
  陈牧洲凝视着她的眼睛,心拧成一团。
  “嗯。”
  他轻声应了一句。
  “那就结。”
  江聿梁拳头砸在手心,一锤定音地下定决心,眼里冒起熊熊地小火苗:“可能困难也会比较多,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说对吧?”
  陈牧洲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失笑。
  她这情绪怎么来去如风的。
  “好。”
  陈牧洲低声道,探身在她唇上轻啄了啄,一触即离。
  说出的话却在极近的距离与气息间暧昧的翻滚。
  “按你说的办。”
  江聿梁虽然经常有拖延症,但在真想做的事上,她通常都是实干派。
  陈牧洲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公事私事,效率都是出了名的。
  两个人也没睡,等到天亮民政局上班,赶头趟就把事办了。
  章敲下去前的一瞬间,江聿梁好奇地探头去看,手腕立刻被人紧紧箍住,身边传来陈牧洲轻淡的声音:“你现在想后悔已经晚了。”
  “干嘛,照片都照了,还能浪费啊?”
  江聿梁做了个鬼脸。
  随即听见办事人员的失笑打趣:“你们感情真好,很配。”
  江聿梁立刻笑得眉飞色舞,指着自己又指了指陈牧洲:“是吧,我也觉得我跟他挺配的。”
  陈牧洲没说话,垂眸望着她,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出了办事大厅,站在太阳底下,江聿梁冲着阳光的方向举起证,仔细研究了半天。
  陈牧洲也没催她,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现在她就算想后悔也没机会了。
  “陈牧洲。”
  江聿梁忽然叫了他一声,转过身冲他扬了扬手里的红本,眉头轻挑:“以后——”
  “多有得罪了。”
  阳关穿过盛夏的树缝,落在江聿梁眼角眉梢,洒下了一片梦似的光,照出她懒洋洋又有点小得意的神态。
  陈牧洲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迈开步子朝江聿梁走过去,站定,俯下|身,眉眼深邃,笑意直达眼底:“多多指教。”
  江聿梁望着他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我不亏耶。反正我以后还是不会洗碗的。”
  陈牧洲拉过她的手,懒散地嗯了声:“有洗碗机。”
  他让司机十点四十来接,现在还差十分钟。
  他们踩着人行道的树影散步,江聿梁问题多的要命。
  “做饭可以还是你来吗?”
  “你除了方便面还有其它菜谱吗?”
  “……暂时没有。”
  “哎陈牧洲你什么表情?现在想反悔可晚了我跟你说,权力和义务是并行的好吧,你既然有了——”
  “有了什么?”
  江聿梁卡壳,陈牧洲很快挑眉反问。
  她这人不经激,虽然有点脸红,但还是认真道:“有老婆了,就要肩负起艰巨的责任,知道吗?”
  “嗯。”
  陈牧洲点头,轻描淡写似的道:“老婆说的有道理。”
  虽然她自己说过一遍了,但江聿梁还是被这个陌生的词击中了。
  她面树冷静了好一会儿,看见深灰色的轿车停在了路边,头也不回地钻了上去。
  显然,这称呼对她来说还有点太早了。
  已婚了。
  ……吗?
  怎么回事。
  昨天这个时候她是个自由自在的小鸟。
  这才转眼二十多个小时。
  她竟然已婚了!
  *
  林柏十一点到总部顶楼的时候,总裁办几个秘书都被吓了一跳。
  “林助您还好吗?”
  “是生病了吗?怎么看着那么憔悴?”
  “林助现在感冒可不行啊,过段时间陈总不是还有出国的行程吗?”
  “啊对了,我最近有个消黑眼圈的眼霜,林助要试试吗?”
  林柏一一拒绝并道谢:“没事,只是睡得少了点,谢谢,我不用了,到时候休息一下就好了。”
  昨天熬夜的时候,他也有过一瞬恍惚,是啊,梁氏出事,为什么是陈总和他在熬夜?
  何况也不是要出手救梁氏,只是要在即将到来的舆论漩涡里,捞出江小姐,公布他们的关系,暂时转移那些混乱的视线和关注点,也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简单来说,陈总应该是只想帮江小姐,不是出手管梁氏。
  郑家小公子郑与,在陈牧洲走后,还帮着一起出谋划策了。
  郑与刚开始还没想通。
  ——陈牧洲开始不想公布,怎么会突然这时候想公布?那梁家本来的对手,万一怒火转移,把他看成眼中钉了怎么办?
  林柏当时就沧桑地叹了口气。
  什么陈牧洲不想公布。
  他可太想了。
  陈总平时蛮正常一个变态,在江小姐面前就显得特别……
  便宜。
  有时候他把不急的公事会直接扔开,或者线上会议要回去开,都是以江小姐在家等做借口,结果最近林柏才知道,回去了也没能住在一起,还隔着一道厚厚的墙呢。
  让人真心想发问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这样说江小姐不太好,但梁氏那个级别,会打交道的那些人,拿到新城来根本不够看的,何况是在陈牧洲这种……最近连宗家都避着着走的存在。
  从林柏的角度看,只要江小姐想公开,这事就没什么问题。但唯一的顾虑就是——
  不知道什么原因,江小姐似乎跟宗家有些隔阂。
  本来跟宗家就有矛盾了,如果再叠一重buff……
  那到时候冲突估计会尖锐。
  总之,在怎么公开、公开后会不会对现状有影响这事上,林柏算是纠结了一晚上。
  最后还是决定,劝老板再继续观望一下事态发展。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林柏熬了一个通宵,好在一想到陈总只会比他更清醒、更辗转反侧,林柏就会有一丝欣慰,至少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啊。
  顶着黑眼圈进办公室前,林柏深呼吸了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进来。”
  林柏推门而入,看到办公桌上没人,陈牧洲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果然也是跟他一样熬了一晚上吧。
  林柏走过去:“您都没休息吧?怎么来这么早?”
  陈牧洲正在翻膝头的文件,闻言嗯了一声,抬头刚想说什么,沉默了几秒,蹙了蹙眉。
  “你没回去?”
  林柏看到陈牧洲也愣了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天,能做上位者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啊。最近都忙成这样,昨晚通宵,面色竟然还这么正常……甚至还比昨天更好了。
  “你没休息吗?没有就回去补觉。”
  陈牧洲把文件合上,顿了顿,温声道:“就算要工作,那也是,得先活着吧。”
  ……
  林柏嘴角抽了抽。
  “我没事。就是想问问您,昨天提到的……您还决定那样做吗?”
  林柏的语气有两分小心翼翼,本来以为陈牧洲脸色会一沉,没想到男人只是沉吟了一下。
  “不了,要改一下。也不用急着通知公关和媒体那边。”
  林柏松了口气:“好,您放心,我还没通知。”
  陈牧洲嗯了声,从手边拿出张什么,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轻描淡写道。
  “关系跟之前不一样,要放消息的话,按现在的来。”
  一个通红的小本子。
  林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定睛看了看,思绪中断了片刻,顶着空白的大脑:“呃,这是谁——”
  陈牧洲往沙发深处靠了靠,眼眸无声眯了眯:“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吗?”
  林柏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所以说……”
  林柏喃喃道,忽然转过来了。
  “这是您的?!”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呆滞:“这不会是,您跟江小姐的……结婚证吧。”
  陈牧洲眼睛都没抬一下:“还能有别人吗。”
  也是。
  但是。
  林柏揉了把脸,语无伦次:“可……不是,昨晚您,还没有吧?”
  陈牧洲抬手指了指腕表,神色淡静:“十一点二十了,你猜民政局开门多久了?”
  哦。
  合着一大早就去了呗。
  那昨晚是……
  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了事业辗转反侧咯。
  “祝您新婚快乐。我要请半天假——”
  林柏行尸走肉一样点了点头,还没转身就被陈牧洲叫住。
  “这个。”
  陈牧洲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东西。
  林柏回头,看到了个卡通样式的红包,不明就里:“嗯?”
  陈牧洲眉头微抬:“我太太嘱咐我拿的,她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发,辛苦你收着。”
  林柏还第一次听说自己结婚给别人包红包的,不过还是收下了。
  “那您替我谢——”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
  在碰到红包的一瞬,林柏就发现,这还不是一般的厚,鼓鼓的都快撑开了。
  看的出来江小姐是真的很高兴了。
  林柏觉得疲惫都一扫而空了,喜气洋洋、喜上眉梢道:“陈总,新婚快乐,那祝您跟江小姐百年好合,到时候我会好好打点的,一定以最合适的时机宣布这个事!”
  陈牧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是请假吗?可以回去了。”
  天。这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
  林柏走之前感动到叹气,他在陈总身边待了多久了,都没见过陈牧洲这么……真正平和又快乐的样子。
  “噢,对了——”
  林柏临到门口前,提醒道:“明早要飞榕城的,您别忘了。我今晚把航班信息发您。”
  虽然这是早定好的行程,不过……
  不出意外的话,林柏猜他肯定忘了。
  果不其然,陈牧洲眉头深深蹙起:“明天?”
  新婚第一天就要分开吗。
  简直开玩笑。
  林柏点了点头:“对,如果其他公事我可以往后推。但是……是您要我查的那件事,找到关键人了,我想只有您亲自去问,效果最好。”
  陈牧洲沉默了会儿。
  “我知道了。”
  “航班改到明天十一点吧。”
  “这应该可以做到?”
  林柏忙道:“没问题。您先忙。”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声响。
  陈牧洲盯着茶几上的结婚证看了会儿,俯身打开,久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江聿梁笑得神采飞扬,两个人的肩头挨在一起。
  他其实都有些不真实感。
  这是真的吗。
  还是在做梦。
  指腹从照片上一划而过,最后落在她上扬的灿烂的笑容上。
  陈牧洲轻叹了口气。
  是真的。
  *
  现在世道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有了点好事,赚了钱,彩票中了奖,买了房子,或者画出一副超级牛还能卖出高价的画,那最好就是捂得紧紧的。
  谁都不要告诉。
  江聿梁深谙这点。
  她当然不会蠢到把这件事公开。
  但问题是,一件事太快乐,也不能光是自己揣着啊!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周宁和邱邱。
  江聿梁并没有瞒她俩的打算。
  在街边快乐地溜了三圈后,她喜滋滋地买了根巧克力味的随便,靠在电线杆旁边打了个电话。
  周宁没接。
  邱叶汀接了。
  “喂邱邱——你在哪啊?!”
  江聿梁:“我给周宁打电话她没接啊!”
  邱叶汀轻咳了声,才回答她:“你在忙呢吧?今天画不是截止——”
  ——哎是江聿梁吗?她都给你打电话了,让她也过来呗。
  ——谁?哦梁家改名那个?
  ——对啊,你跟周宁都不在,就不见她,你们替她说什么,让她自己来聚呗。
  邱叶汀的声音被打断,周边的背景音里传出几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有陌生的有熟悉的。
  邱叶汀很快捂着手机声筒,去了一边更安静的地方:“喂,江江刚才我那边有狗叫,吵了点……”
  江聿梁了然地笑了笑:“你跟周宁一起去了那个酒会?常霖攒的局吧。”
  常霖跟杨总的女儿杨期然很熟,会请周宁过去,自然不是因为关系好。
  “嗯。”
  邱叶汀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我刚才应该出去接的。”
  江聿梁叼着雪糕:“我又没事,你把地址给我呗,人家不是邀请我了吗?”
  邱叶汀稀奇地哎了一声:“你确定吗?你知道常霖是谁吧?”
  二代圈子里的party  animal,但是又混的风生水起,常家做后台,相差一岁半的堂妹常曦又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人脉多,事也多,跟周宁从小见面就跟斗鸡似的,两个人互相看不爽对方,不过常霖还没有吵赢过周宁,这次也是看周宁老护着的人——也就是江聿梁——跌了,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把周宁叫过来。
  江聿梁笑了笑:“我知道啊,没事的,地址给我吧,我去接你们,有个事跟你们说。”
  她才没有要深入聚会的打算。
  只想把周宁和邱叶汀拉走,再跟她们分享好消息。
  要不然都憋到快爆炸了。
  不过显然,江聿梁低估了别人对她的关注度。
  聚会在一个私人老宅。她上了二楼以后,本来想在门口给邱叶汀一个电话,结果很快被人认出来。
  对方从她后面绕过来,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哇,梁聿,你真的还没进局——”
  一股很冲的香水味,差点没把她熏一跟头。
  江聿梁无声地撤后了两步,懒洋洋地笑了笑:“是啊,还没。”
  来人有点眼熟,大概也是哪一家的千金,不过江聿梁连问都懒得问。
  “你要没事,帮我把周宁……”
  结果人已经冲到了里面,惊异地冲着众人喊:“梁聿真来了——”
  江聿梁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迅速被人打开又合上。
  是周宁。
  周宁双手背后紧紧压着门,瞪大眼睛看着她:“江江!!你怎么还真来啊?!”
  江聿梁耸了耸肩:“没有啊,邱邱叫我了,不行吗?”
  周宁长长哀叹了一声:“不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以前都还好说啦,现在她们就等着看你笑话呢,我以前……我……”
  以前嘴太毒了,嘲笑江聿梁的全被她顶回去了。
  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解释啊。
  “没事的,放心吧,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我?”江聿梁轻笑了声,抬手拍了拍周宁的肩:“邱邱跟我说过了,我知道大概有谁的。”
  周宁万般不愿地挪开了,江聿梁随即推门进去。
  “邱叶汀。”
  虽然有很多道投注过来的目光,不过江聿梁并没有在意,只是冲着斜对角的人招了招手:“走了。”
  在她踏进来的瞬间,衣香鬓影间本来吵闹的气氛就静了一瞬,很快又响起轻笑声,不知道谁问了句。
  “梁聿你改名字以后,还是第一次来玩啊。看来我们霖姐还是有面子嘛。”
  “对啊,梁聿我们都不好意思给你发消息,你说那个新闻出来以后,我爸都担心地问我,你自己在新城混这两年,混的还好吧?”
  “混的挺好的呀。之前聿姐不是想跟我爸借资金么?但是也不需要我爸帮忙,就有人帮聿姐了。”
  杨期然突然笑吟吟地插了句话。
  “啊——你是说陈家吗?但他们一年投资那么多家哎,我哥去年也拿到陈氏底下的投资了。”
  “人家跟你不一样吧,我看梁姐是不是认识陈氏一把手啊?之前不是有照片吗,梁姐你目送着人家车走呢。”
  “哇真的吗,我也想认识一下陈总,有没有联系方式啊?”
  “你想要吗?”
  江聿梁忽然开口,有些好奇似地问道。
  说联系方式的女生对上江聿梁懒散的双眸,似乎没什么情绪,但又含着很淡的笑意,看得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你……真的跟陈总有关系啊?”
  女生问得有些没底气,但还是迎上了江聿梁让人有些压力的视线。
  “想要的话没问题啊,但是我也没有内线,只有华际的,你可以打到办公室再转。要吗?”
  江聿梁转身,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取了杯酒,抿了一口,笑眯眯道。
  “我听人说,陈总最近有要公开的女友了,还是未婚妻,好像。”
  常霖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她看向江聿梁,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种人会跟谁,但是这种事上,努力是没什么用的,我妹心心念念那么久,肯定是没戏了,梁小姐,你说是吧?”
  江聿梁循着声源望过去,看到一个精致又甜美的女人,打扮也很大方贵气。
  常霖她几年前见过,不过也只有一面之缘,常家在新城的底子还是很厚的。
  江聿梁勾唇笑了笑,无奈地耸了耸肩:“确实。可能还是要看缘分的,我相信常小姐会有属于自己的缘分。”
  她浅淡懒散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觑,都怀疑看到的新闻难道是假的吗,梁家明明就上了财经版了,他们家也就只剩梁铭跟梁聿了。
  如果梁铭真的出事,转移财产跑到了国外,那矛头自然就会指向……
  梁聿啊!她怎么还能气定神闲成这样?!
  *
  “我真的要笑死了,江江你真的好牛好牛啊呜呜呜——”
  一出去周宁就笑倒在邱叶汀肩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之前不说真的是对的哈哈哈哈,到时候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知道的表情!”
  “不是先别说这些,”邱叶汀颇为头疼地看着她:“江聿梁你怎么想的?什么叫鸿门宴你知道吗?她搞游艇局你就去啊?到时候那里的人可不像这边一样,随便嘴两句就完事了,那种局上面傻x男人很多的,他们……”
  “别担心了,我是想去看看……会不会有消息。”
  江聿梁轻声道:“他可能没去国外。我是这么觉得的。”
  梁铭可能有无数弱点。
  但是畏罪潜逃。
  江聿梁觉得他不会。
  “你——”
  邱叶汀刚想说话,就被江聿梁打断了。
  “噢差点被你们打岔打忘了!”
  “我今天找你们是有事的。”
  江聿梁朝她们俩伸出手,笑眯眯地:“你们该给我红包了哦。真对不起,我是第一个,想要个红包图案漂亮点的!”
  “什么啊?”
  周宁和邱叶汀一头雾水。
  “你的展览能办了?不会吧宝!!你画完了啊?!”
  邱叶汀瞬间反应过来,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
  “什么展览,我又没有长八只手,哪有那么快啊。”
  江聿梁失笑,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张红色薄薄的小本,在她们俩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
  “这个。”
  “我看看,是正式房本么——”
  周宁好奇地拿过来,刚一打开,声音就消失了。
  邱叶汀凑过头去,在视线望过去的瞬间,人就定住了。
  两座雕像靠在一起发呆。
  “我要向周宁女士,邱叶汀女士,正式宣布!”
  江聿梁往旁边树墩上一站,迎着风张开手臂:“我有家了!!”
  “不是……这是真的假的?”
  邱叶汀瞠目结舌地指着结婚证,轻飘飘地问:“这不是你在网上定做的吧?”
  “定什——哎,我像这么变态的人吗。”
  江聿梁没好气地做了个鬼脸:“是陈牧洲求着我好吧,我才答应去的。”
  “周宁!”
  江聿梁又冲周宁道:“怎么样,周女士鉴定完真假了吗?是不是真的?红包红包红包——”
  “啊啊啊啊——!!!!”
  周宁沉寂过后,突然高声尖叫,一个俯冲扑到江聿梁脖子上:“江聿梁!!你不会怀孕了吧你!!”
  作者有话说:
  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