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魏冉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在甘泉殿之内炸开。上首的芈后蛾眉一蹙,  蔻丹手指登时握紧木案边缘。秦王稷腾地撑着木案站起身来,  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在这个时候!”
  芈后冷笑一声,“当然在这个时候了,  我儿新王即立,  正是国政不稳的时候,  武王即立时,  各国尚且还观望着愿意结盟,只怕如今,内乱骤起,各国是要趁机对我秦国群起而攻之了。”
  秦王稷听完,浑身一颤,低头定了定心神,扶着木案重新坐下来,抬眼看向殿上的魏冉,  道:“舅父,  如今可还能做得到封锁巴蜀消息?”
  魏冉看着秦王稷,面上一瞬露出欣慰神色,  点点头道:“臣已经派人南下巴蜀封山,见斥候信使立即斩杀,不叫六国知道巴蜀生事,以免六国趁火打劫。可消息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平定巴蜀,  此事不能拖。”
  芈后道:“只怕消息不是封山就能锁死在巴蜀的,里头的人传不出来,外头的人未必不知道,说不定,比咱们要早知道。”
  秦王稷正不解芈后的意思,却听魏冉亦说:“芈后说的是,魏国对秦王即立一事不满,韩国正仇恨秦国夺取宜阳与武遂,近日臣派去监视公子壮的眼线回来禀报,公子壮的门客与魏国使臣来往甚密。”
  芈后怒极反笑,“好她个魏女。”
  魏冉拱手道:“长姐不必恼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皆在明面上,臣即刻派人通知函谷关守卫将士,王上下旨命蓝田大营备兵,以防不测。国尉司马错昔年便是平定巴蜀的将领,如今请他再行挂帅开赴巴蜀,定能斩杀陈庄,再次平定巴蜀。”
  “好!”秦王稷一拍手掌,呼道:“长史,取兵符诏印来。”
  长史向寿还未转身,一旁的卫淇却走出来,拱手朝秦王稷一躬,道:“王上,陈庄在巴蜀当蜀相近六年,熟悉巴蜀地形地势,当年秦军入巴蜀,走的是石牛道、巴子梁与潜水三条路,陈庄对昔年战况路线一清二楚。此次秦国平定巴蜀时,还得防范魏国与北方的义渠,跟当年的情形相比,实在艰难得多。臣请王上派墨家弟子协助司马错将军,一同进入巴蜀。”
  秦王稷一愣,看向下首的蒋泊宁,喃喃道:“宁姑……要去巴蜀吗?”
  芈后侧目瞧了秦王稷一眼,道:“卫卿说得无错,秦墨弟子出自巴蜀,五年前秦国吞并巴蜀时,秦墨弟子也出了好大的力,墨家机关巧妙,用来攻打巴蜀,可以出其不意,是最好不过了。”说完,那双狐狸眼斜斜一挑,看向蒋泊宁,“泊宁丫头,你如何说呢?”
  蒋泊宁站起身来走到殿中,拱手道:“秦墨效忠秦王,自当义无反顾,如今大父年迈,不便入巴蜀,泊宁愿带领墨家弟子,跟随司马错将军平定巴蜀。”
  秦王稷正想再说什么,手却蓦地被旁边的芈后执住,偏头一看,只见芈后轻轻摇头,目光幽深,与当年劝阻他在燕王跟前隐忍的蒋泊宁如出一辙,叫他将口中的话牢牢锁在口中,只抿着唇沉吟半晌,抬手让向寿去取兵符,转头对蒋泊宁叮嘱:“巴蜀路远艰险,宁姑千万小心。”
  蒋泊宁颔首,躬身向秦王稷一拜:“泊宁谢王上。”
  长史向寿取来兵符诏书,秦王稷口授,长史誊写,命宫中内侍速速传旨到司马错府中。魏冉急着回去找两位丞相商议国事,等诏书送出甘泉殿,便告了退走出了甘泉殿。蒋泊宁也没有在甘泉殿中停留,只领了从军诏书便退了出去,卫淇亦向芈后和秦王稷告退,两人一同走出甘泉殿。
  甘泉殿内送两人出去的婢女一转身回去,卫淇便加紧脚步追上蒋泊宁,与她并肩走,回头见没人跟来,问道:“你如何算到巴蜀生乱?”
  蒋泊宁低头浅浅一笑,“时候到了,自然会反。巴蜀地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谁在那里久了都会有反意。巴蜀不反,蜀相陈庄只是个地方小官,巴蜀一反,他可就不一样了,小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大则成为一国之君,割据一方,谁能受得了这种诱惑?”
  历史上,蜀相陈庄反是反了,挑的时节也刚刚好是新君即立,秦国国政不稳的时候。只是那个秦王是秦武王,并非如今的秦王稷。司马错再度挑起大梁平定巴蜀,也与历史上没有出入,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卫淇又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让我在芈后与秦王面前举荐墨家从军?虽说司马错当这次将领,想来平定巴蜀应该不难,可终归是战祸,能躲则躲,你却偏要往里头钻?”
  蒋泊宁摇摇头,“不是战祸,是战机。你可知这蜀侯通的夫人原是苴侯的公主,名叫杜若,这个杜若不是旁人,正是苏代的心上人。”
  卫淇恍然大悟,“你是要借杜若将苏代逼出来?可是……”卫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秦国放逐苴侯,未到一年苴侯便死在西陲,这苴侯女杜若,怎么这么安心地做了这么多年的蜀国夫人?莫不是这巴蜀之乱,有她在从中作梗?”
  蒋泊宁也觉得卫淇说得有理,点点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杜若心性坚韧,又有胆识,不是泛泛女流之辈,昔年苴侯被秦国放逐,她都能答应下嫁蜀侯通,想必那时开始便有这样的打算。”蒋泊宁摆摆手,“不管如何,我只回去请管参将消息散播到苏代面前,杜若有难,他不会冷眼旁观,一定会来巴蜀。燕国孱弱,没有能耐帮他,这一回,他这只老虎,可要独身下山了。”
  卫淇长叹一口气,望向苍天,“只可惜,我不能随你一同去巴蜀,不然定手刃苏代,以告慰青榕在天之灵。”
  蒋泊宁拍拍卫淇的肩膀,道:“我带着墨家弟子去了巴蜀,咱们便只有你在秦王身侧了,莫要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讨好芈后一党,却千万不可让秦王觉得你是芈后党羽。”
  卫淇郑重颔首,“我懂。可如今芈后似乎不怎么看得惯你,你若是去巴蜀,不怕她像惠文后一样,先对你动手?”
  蒋泊宁摇摇头,“芈后不过嫉妒我陪伴秦王稷四年,如今秦王稷依赖我甚于她这个生母。可血浓于水,秦王稷心中的疙瘩不论解得开解不开,芈后终究是他的母亲。这个道理我懂,秦王懂,芈后更懂。且芈后是明事理的人,我是臣子,只对秦国有用,能帮她的儿子,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卫淇抿着唇呼出一口气,道:“这我便放心了。”
  正说着,卫淇一往前瞧,却看见不远处宫中长街上,一个内侍,一个婢女,领着一个披发左衽的男人,正徐徐往这边来。卫淇定睛一瞧,不是那义渠王还能是谁?
  义渠王走到近前,也见着卫淇,大笑道:“可是秦国的客卿卫先生?”
  卫淇拱手朝义渠王一躬,亦笑道:“义渠君眼力过人!卫淇佩服!”说着,卫淇直起身来,疑惑道:“义渠君这是,往哪里去啊?秦王议政堂,可不该往这儿走。”
  未等义渠王说话,前头内侍恭顺回答道:“秦王与芈后宣义渠君前往甘泉殿,要答谢义渠君在大殿之上为芈后解围。”
  义渠王低低笑起来,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周幽王为褒姒一笑倾国的故事吗?我看啊,是你们周幽王,还没遇上芈后这样的美人罢了!”
  这话直白露骨,只叫卫淇也是一愣,身旁的蒋泊宁抬手,以袖掩唇挡住忍不住的笑容。待卫淇回过神来,那义渠王早已大笑着随着内侍婢女往甘泉殿开去了。
  回头看向那义渠王的潇洒背影,卫淇只一个目瞪口呆,“这……”
  蒋泊宁抬手按下卫淇的手臂,笑道:“你也别太迂腐了。”说罢,也抬眼看向义渠王远去的方向,双手叠在腹前,道:“我说过了,为了秦国,为了儿子,芈后什么都做得出来。一笑倾国,这个义渠君,还真是一语成箴。”
  卫淇仍木然立着,如若被雷劈了一般,只叫蒋泊宁忍不住笑,扯着他往外走去。两人走到宫门前登上马车,一同往南开去。
  如今蒋泊宁这一行人在咸阳安定下来,蒋泊宁还是照旧随着墨家巨子唐姑果住在秦王宫客殿。卫淇名为客卿,实为王师,秦王稷与芈后赐了卫淇一座临近秦王宫的院落,楚叔与赵荧他们便随着卫淇住。转眼之间,卫淇竟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之主。
  马车在卫宅前停下,卫淇与蒋泊宁陆续下了马车,还未等马夫收起马凳,便见管参从里头急急出来,三两步跑下阶梯,直直走到蒋泊宁跟前。
  蒋泊宁从不见管参这样慌张,疑惑道:“管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管参抬眼一瞧外街,蒋泊宁与卫淇会意,再不多问,只先跟着管参先走进内里。
  刚迈过门槛,身后大门一关,管参便说:“韩国使臣口漏了风,韩魏联合,准备陈兵函谷关,要攻打秦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泊宁:来!起床备嫁妆!
白起:来!起床备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