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写意风流 > 8 08


                                            “五皇子,收拾好了,咱们就此上路吧。”太监魏惠笑眯眯,又细又尖的嗓子象用勺子刮过碗壁,叫人激起一片鸡皮疙瘩。顾写意微微眯了下眼,面上淡定,心中大骂,居然派个太监随行监视!如此看的起老子,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外面站着三百骑训练有素的近卫军,映着阳光,盔甲泛着森森寒光,肃杀压迫感迎面而来。顾写意渐渐睁大了双眼,只觉胸腔内澎湃难抑。想到韩广曾在书房反问他——去边疆焉知非福,何儿女悲乎?

        顾写意目光灼灼,对众人朗声笑道:“顾写意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军中的热血儿郎,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这一路能有各位相陪,真乃人生快事!”三百双眼睛齐唰刷看过来。顾写意扬声道:“拿酒来!”一早准备好的莫怀前,喜来等手脚麻利地取碗、倒酒。顾写意高举酒碗:“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喝罢将碗甩手掷到地上!三百近卫军的脸如冰山消融,相视一笑,同样豪爽的喝干酒水,将碗摔掷地上!三百个碗“乒乒乓乓”连成一片,好似为他放炮送行!

        怀前牵来一匹好马,顾写意刚欲上马,魏惠颠颠跑上前扯住他:“五皇子千金之体,还是坐马车较为妥当!”“胡扯!”顾写意一脚将他踹开:“想我大雍列祖自马背上得天下,儿孙们岂能软蛋地缩在鸟笼里?!”“可是……”他还待说废话。“再罗嗦,信不信爷将你上面的那个玩意一并割了?!”魏惠想起富得宝的陈年往事,吓得一个哆嗦松了手。顾写意冷笑一声翻身上马,大声道:“我们走!”

        顾写意走后好半晌,藏在暗处的人才缓过神来。

        “五哥何时变得如此狂傲?和平时完全不同啊!”顾正凛哇啦哇啦的大叫,说完回头看看那些个兄弟们:“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送他啊?”可惜众人全都若有所思,无人理会他。太子扪着胸口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又恢复往日跋扈的神色,一手将顾正凛推到一边,快步走掉了。顾成双似恨似妒的恨恨跺了下脚,又推了一把被太子推到他面前的顾正凛,恼怒地离去。顾天赐的脸上再无复往日雍容,苦笑连连,他的好五弟,可真行啊!被父皇“捉奸”在床的打击,似乎让他更加坚韧刚强。刚刚那番表演,不知折服了多少近卫军!顾慧中似笑非笑看着所有人的反应,伸手拦住即将发飙的顾正凛,飒然笑道:“你的好五哥走了,现下跟你四哥走吧!咱吃酒去。”说罢不顾老六反对,拎着他衣领就拽走了。老七顾谦谨乃宫女所生,最是没有地位。平日低头做人,人如其名——谦虚谨慎。他平日最羡慕的就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五皇子,今天的这幕,带给他的已不仅仅是羡慕而已了!

        御花园中,尝花瓣的少年捻着一枝桃花发呆,忽然有人揽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轻笑,“和尚庙里待太久,出来就发春了?”少年身体一僵,别过脸看,对上的是一张和他□□分相似的脸。只不过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飞扬跋扈,冲淡了双胞胎的相似。这对少年正是排行第八和第九的两位皇子,顾悠然与顾自在。因生辰八字与帝王相冲,养在护国寺中十余年,近日才回宫。顾自在继续打趣哥哥:“看上谁不好,偏要和太子抢人?”顾悠然淡淡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只不过替五哥不平,同样是儿子,父皇未免太过偏心。”顾自在嘿嘿坏笑,眼中精光闪烁,亮的骇人:“我倒觉得如此才有趣,只盼顾写意千万别死在外边,待他归来的那一日,才是好戏的开场。”

        锦绣阁中,荣贵妃抱着牙牙学语的承欢,笑容一如朝阳般明媚。“小承欢,不管哥哥走了多久,你都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他,是咱们的希望!”承欢咿咿呀呀的说:“灿门德希旺……”小娘亲大笑,将脸埋在儿子胸前衣服中,擦掉眼角的泪水。

        三百近卫军刚一出城上了官道,没想已有人早早等候在那。韩纪元青衫布衣,背着简单的包裹。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却及不上他明亮的双眸。就如初见时,他笑嘻嘻、懒洋洋地坐在亭子台阶上,冲写意微笑。

        “喂,你说过要罩我的!如今要升官发财去了,就想不认帐?”纪元笑道,“再远,我也得跟着。”顾写意绷着脸:“放心,我这人说话向来算数!”韩纪元闻言嬉笑了声,丢下行李,跑出找近卫军领将傅雷要马骑去了。顾写意的目光,静静追寻他的身影,看他欢快愉悦的脸庞,眉梢眼角掩不住的流露出笑意。

        古代交通不便,一路车马劳顿十分磨人。魏惠那双绿豆小眼里,时常迸发出诡异的光,看似若无其事地打探消息。面对如此盛情,顾写意怎能不礼尚往来?也在魏惠身边安插了监视的人。沿途一个多月,顾写意和近卫军里的汉子们成了好哥们。安营扎寨时,与众人下场摔交,比武,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聊天谈女人。傅雷有次喝醉,还拍着他肩膀说什么传言尽不可信之云云,回京后定要为他辩解宣传。谁再说五皇子清高孤傲,他就打得谁亲娘都认不出来!韩纪元看顾写意的眼神也由好奇转变为震惊,终于有日忍不住开口:“写意,是我从未认清过你,还是你变了?”

        顾写意伸手抚摸他的脸:“纪元,你可喜欢我?”韩纪元张大嘴,脸慢慢涨得通红。随即又恼怒道:“别岔开话题!”“是你在岔开话题吧!”顾写意笑着拉过他胳膊,将纪元搂在怀里,不让他看到他慢慢变得阴冷的脸。“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能以一句“身不由己”来为自己的懦弱无能开脱,那不过是向命运屈服的漂亮说辞。”顾写意摸着纪元柔软的头发,像是对他更像是对自己说道:“你要记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八个字。”

        历时三个多月,经历了重重磨难与风雨洗礼,终于等到傅雷遥遥指着一座城池说,那就是边洲!顾写意遥望远方,不可思议的觉得全身血液在沸腾。

        位处雍王朝西北的边洲,并非交战最为激烈的前线。之所以出名,全因它地理位置卓越,为整个西北战场提供粮草兵员等后勤保障。顾写意毕竟头顶皇子名头,边洲军营中绝大部分有品衔的将官前来相迎。目前边洲主事的将领姓任名青云,据顾先知提供密文记载,他属□□,是顾康健奶母的儿子。

        顾写意初来乍到尚未摸清状况,只好选择拿出和善面孔,自始至终微笑应对,这一日过的倒也风平浪静。在众人陪同下看了场古代的军事演习,上万人在校场同时操练的场景,着实叫人终身难忘。晚上在城中最好的酒家开了宴席,说是为顾写意接风洗尘。顾写意看他们借机喝酒才是真。边洲的文官也在被邀请之列,边洲府尹杜其立是最惹他兴趣的一个。这个干巴巴,名不见经传的山羊胡老头,昔日曾是名声在外的精明商人。虽说如今入朝为官,号称在商界已金盆洗手,但据顾写意所知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的吃着菜肴。席上忽有数人起哄,推推搡搡来到顾写意面前。

        “五皇子,你看您这回来,俺这老粗也没啥好招待的。这是咱边洲军最爱的烧刀子,您尝尝看。”五大三粗的武将江光勇大咧咧说道,虽然一口一个您,但无论其表情还是行为,没看出一点真正的尊重。主帐内刚才还人声鼎沸,现下突兀的安静下来。大家表情各异的瞧着他们。

        顾写意接过酒杯:“江大人太客气了,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一口一个您的岂不累死人?”说完仰头一口灌下。喝下去的液体火辣辣地刮过途经的部位,顾写意强忍吐出口的冲动,咬紧牙关才不至变色。

        “好酒!”顾写意笑着将酒杯退还。江光勇接过酒杯低头看了看,反倒有些变色。大嘴一咧笑道:“五皇子好酒量!”

        “好说!”顾写意转眼看向所有人笑道:“这次从京里来别的没带,到是拿了不少陈年好酒。”又瞟了眼江大勇:“绝对比你那烧刀子还带劲!下次请大家喝个痛快!”江大勇一看就是个酒鬼,听到这忍不住搓手嘿笑:“还能有比烧刀子更烈的酒?那俺得尝尝,得尝尝!”喝到最后时,傅雷等近卫军将官趁着酒劲说了我们这一路上的趣事。边洲军中听到顾写意竟弓马娴熟,擅长武艺时无不惊讶。直嚷嚷抽空要比试比试。出师告捷,可顾写意心里却直叫娘。酒劲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最后只有靠狠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与风度。好不容易撑到最后,片刻没敢耽搁地回到房中,吐了个痛快。

        莫怀前一早就叫人准备了醒酒汤,待服侍他喝下后开口:“爷,这是韩大人给您的亲笔书信。”顾写意一愣,急忙打起精神接过书信,细细阅读起来。

        只看了几眼,顾写意脸上已是铁青一片。纸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掉落在地上。莫怀前疑惑地看来,顾写意努力让自己笑,想来不太好看,因为莫怀前露出了惊吓的表情。顾写意突觉得一阵疲累,朝莫怀前挥手:“去把韩少爷叫来。”

        屋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仰靠在椅子上,怔怔望着帐顶。韩广的书信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更像是无言的威胁。简单明了的告之,由于顾写意这个皇子与韩家外戚走的过于接近,已招了皇帝太子等人的猜忌。并隐晦的指出当今太子非宽厚善于之辈,而顾写意与顾康健交恶,等太子日后登基,后果难以想象。不如趁早抛弃未来做富家翁的幻想,为皇位争上一争!韩家上下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与富贵前程,全系他一人身上!

        “出什么事了?”韩纪元进屋,看他脸色不善,心疼埋怨道:“听闻你刚才喝酒喝的威风,现在知道难受了?”顾写意不语,端详他的脸,纪元被看得有些发憷,走到他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脸:“写意,你这么聪明,为何不做些让自己快乐的事呢?你似乎永远满腹心事,不曾真正开心快乐。”顾写意冲他笑了笑,笑容倒影在纪元清澈的眸子里,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他想问——纪元,你知道从我踏进韩家的门,韩家就已步步为营,诱导我走上夺位的路吗?你放弃优渥生活,跟我来苦寒之地,是因为爱我还是替韩广监视我?

        “纪元……”短短两字,被顾写意念的百转千回,韩纪元莫名的心悸。顾写意紧紧搂住他,两人身体紧贴,踉跄退向床边。

        “那我们现在,就来做一些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吧。”【此处和谐844个字】两人一泄如注后,趴伏在床上,四目相对,喘息不定。“你会后悔吗?”写意轻声问。纪元满心的感情满溢而出,化成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永不,这就我想要的。”

        第二日清晨,怀前第一次带着焦灼的心,早早等在床幔外。床上清晰传出声响,怀前施展全部力气,轻声问道:“主子爷醒了么?”里面的人“嗯”了一声。莫怀前缓缓掀开帷幔,见顾写意坦然□□坐在床沿。纪元则慌忙翻了个身,用薄被裹住自己,面红耳赤面朝里躺着。

        莫怀前小心翼翼的去打量顾写意,后者神态平静,眸子里不见以往刚睡醒时的烦躁,反而沉稳清明。顾写意见他久久不动,眉头一皱道:“傻什么呢?”莫怀前不可抑制的露出一丝笑容,急忙取来衣物服侍他更衣。他的主子爷,似乎又有了改变,更强大的变化。

        纪元躺在床上,忍不住回头偷看写意。那人笔直的站立着,纪元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眉目清俊,微薄的唇给人以他总是在浅浅笑着的感觉。可那双目暗暗流露光华,蕴含杀气,似振翅翱翔的雄鹰鸟瞰地面猎物。这是一个注定站在风口浪尖、执掌乾坤的男人!被他寥寥数语击败,急不可耐的献上一切,真不知是对还是错,是劫还是缘。纪元叹息。

        那人似乎听到这近乎轻不可闻的声响,转过身朝纪元走来。纪元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竟生出畏惧,仿佛慢慢压近的不是昨晚亲昵的恋人,而是座不可仰视的山。顾写意修长的手指穿过纪元乌黑的长发,托起他的头,在唇上轻轻一印:“你不用这么早起来,再睡一会吧。”声音温暖平和,另人安心。纪元眨眨眼,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眼眶里涌上的热气。如果说昨天的写意身上还带有一丝任性童心,那么在这一刻,那些东西已被完全的抽离。面前的这个人,最起码在心智上,是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顾写意穿戴好与怀前出门,行到僻静处。

        “咱们的人手现在在哪?”顾写意问。莫怀前回道:“第一批已在昨夜进入边洲城,照爷的吩咐混入普通民众中,等下步指示。剩下的在数日后到达。”顾写意:“让他们都安分点,我想办法帮他们混入军营。在此之前谁敢惹事,老子扒了谁的皮!”想了一下,又道,“还有,派人监视杜其立,这老儿莫名其妙跑来鸟不生蛋的边洲作官,怎么想都不对劲!为官者好权,为商者贪财,乃渗入骨髓的脾性。若说他脱胎换骨将一身市侩气去个十足,我顾写意三字倒过来写!还有某些事我不适合出面,莫言莫语擅长与人打交道,让他们接近军营中的将领,照我交代过的投其所好。爱财的给钱,好色的领他们逛窑子,蓄妓。”听着这见不得人的缺德勾当,莫怀前眉毛都不动一下,应了声是。顾写意呼出一口气:“走,咱们在边洲大营里逛逛。说不定要在此待很长时间,怎能连路都不熟悉呢。

        护送卫军休整几日后准备返京,临走前,正副头领齐来与顾写意告别。

        “五爷,这一路咱同吃一个锅里的饭,喝酒聊女人并肩子称兄道弟。说句高攀的话,我们一群大老粗真心拿您当自家兄弟。这一走,就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傅雷颇感慨道。顾写意把住他手臂笑道:“才说你是拿得起放得下,轻生死重情谊的汉子,怎么又跟小媳妇似的多愁善感起来了!”顿了一下,若有所指道:“放心,你们五爷向来说话算话,不出几年,定会回去请你们吃酒的!”傅雷,房海对视一眼,齐回道:“那我们等五爷的消息。”

        世人爱说人生如戏,你扮演的角色需要你的功底,你吟唱的诗句需要你的累积。顾写意却觉得人生更如棋。棋局百变,棋势无定。但他不会放弃,他会静静的争,静静的夺,直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