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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第五十九章



                                            理智告诉简南,为今之计唯有一逃了之。不论顾慧中亦或是顾写意部属都不会放过他。可脚仿佛被钉死在地上,全然不听大脑的使唤。简南咬紧牙关,死死攥着双拳,终于迈开脚朝回去的方向走去。先是一步一步地走,渐渐脚步越来越快,最终拔足狂奔。

        顾写意,你不能死,不能死!

        人与人体质不同,那日在无悔坡,顾正凛是头几个晕厥的人。待到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已被送回了边洲!他的四哥顾慧中满面疲惫对他道:"咱们的皇上永平帝设计谋杀顾写意,连带咱们也要一并铲除。如今。。。如今,咱们只有暂且留在边洲避祸了。"

        顾正凛瞪大了双眼怔怔望着顾慧中,顾慧中移开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顾正凛像是想笑,又像是在哭。猛然一把抓住顾慧中的衣袖,语带着颤音道:"为什么会这样?五哥已经答应回京了呀,他已经答应回去了啊!"

        顾慧中的手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着,去扒顾正凛紧若铁钳的手:"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顾正凛眼神呆滞地坐在那一动不动,顾慧中被他的神色吓的心惊肉跳,慌张道:"老六,老六。。。"

        顾正凛双手捂住脸,喉咙间呜咽一声失声痛哭起来。"是咱们害了他啊!五哥若是留在边洲,天下间谁能伤他?都是我们害了他啊!"

        顾慧中亦是失神片刻,轻叹道:"都是命,这是咱们的命。"

        "世,你说什么才算真正的强?"

        "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让他们幸福安康就是强。"

        "这样就算吗?。。。耀,你说呢?"

        "照我说,真正的强就是无需依靠任何人,独自也能活的很好。"

        "真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强,骄~阳~小弟弟!"

        "我。。。我不知道。"

        "笨蛋!"

        "。。。莫耀,你不用每次一抓到机会就讽刺我吧!"

        "哈哈哈,我就讽刺你,我乐意,你能怎么着?"

        。。。。。。

        "骄阳,别灰心,你一定能行。"

        "这样就认输了?太难看了吧伍骄阳!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外甥,我丢不起那人!"

        骄阳,骄阳。。。写意。。。写意。。。

        顾写意慢慢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漫天星光。夜来风急,风吹过身旁的忘尘草,发出轻微地哗啦哗啦的声响。顾写意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走。他还不能死,有太多的事情没有解决,有太多的人情没有偿还,有太多的怨恨没有发泄。。。他还没有找到那个答案。究竟什么才是强?

        血汩汩流淌,顾写意用难以想像的意志力忍着剧痛为自己简易包扎,又掩盖住自己的血迹与步行留下的痕迹。就这样,不知又往前走了多远,终究因失血过多,再度晕厥。

        眼睑上仿佛涂了一层胶水,顾写意几次试图张开都未果。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

        顾写意的神经像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蓦然睁开双眼。

        怎也想不到,竟然是聂子夜!

        顾写意不动声色的查看四周,是坡体因常年风化形成的类似碗型的洞。紧挨身边搁着一个用树枝与藤草编织,勉强可称为简易担架的东西。想必聂子夜就是靠这个东西才把他拖到此处。胸口的伤处已经被细心地重新包扎过,火烧火燎的疼痛感略微减轻,该是敷上了一层草药。

        顾写意面上不露丝毫喜怒。为什么会是完全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聂子夜?

        聂子夜手中拿着几个不知名的野果,一跛一拐地朝他走来。顾写意这才发现聂子夜的右脚脚踝乱七八糟缠着衣服撕碎后的布条,血迹已然渗出来。聂子夜神色自如道:"你的命可真硬,匕首扎在心脏处都死不了。呵,发现你还有气时,我以为你压根就没长心呢!"说着,挨着顾写意坐下,将野果递到他眼前:"你的伤口我重新包扎过。这个季节找不到合适的药草,也就地蜂子勉强有镇痛的作用。给,把这个吃了。"

        顾写意沉默的接过野果,什么话都没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咬着吃。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般的平静,可止不住颤抖的手和艰难的吞食泄露出他的痛苦。顾写意垂下眼睑,蝶翅般的浓密睫毛掩住了眸子中所有的光芒。聂子夜失神地凝视着他的侧脸。尝试着去想像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乖觉听话的顾写意,内心又是怎杨的一番惊涛骇浪怒火中烧。

        说来好笑,因为赌气,聂子夜不肯吃顾写意为他准备的食物,总要偷偷倒掉自己再做,没想因此避过中毒。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顾写意,当看到顾写意宛如断线纸鸢滚落山坡时,自己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又黑又冷,他疯了似的去找,完全不顾自己骨折了的右脚踝。看到顾写意死气沉沉仰面躺在那里时,他甚至不敢走上前去确认。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聂子夜问。他不等顾写意回话,自顾自接着说道:"当年边洲军抓住我说是奸细,其实不假。"

        顾写意的眉头短暂的皱了下,只一瞬,又恢复平淡。

        "我的家乡,就离这不远。"聂子夜淡淡笑着:"因为紧挨着边洲,苛捐杂税繁重,还总会有兵油子们去村里闹事。哥哥们有的逃走了,有的被抓进军营再没回来。每次兵油子们一来,娘就会惊恐地把我塞进缸里,完后压上无数东西,有一次差点被闷死。"

        聂子夜轻笑出声。顾写意微微眯起眼睛,抿住唇角。

        "后来,村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大方的给我们吃的,还很和气的和我们这些小毛孩聊天,问我们想不想每顿都能吃饱。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嗬!他们挑选了几个孩子,教授我们很多很新奇的东西,包括怎么识别药草,怎么窃取资料。。。怎么讨好男人。"聂子夜的手搭在顾写意腿上,清丽的脸凑近。大而空洞的眼里,清晰的折射出顾写意的脸。

        顾写意看着他的眼:"你没有做任何背叛我的事。"如果有的话,怎会让他活到今天?

        "是,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情。你派人去查我的底细,还让人照看我娘。"聂子夜轻轻靠在顾写意肩膀上:"你说过只要我听话就养我一辈子。只要不用再挨饿,不用再担惊受怕,我何必当奸细。"

        顾写意缓缓开口:"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聂子夜双手环住顾写意,将头靠在他的颈部,像是在寻求庇护,低声喃喃道:"我的脚摔断了,把你拉到这已是极限。无悔坡这么陡,你的伤又不能用力颠簸,没有食物,最重要的是没有药。。。我们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顾写意永远表现的从容不迫:"边洲军中有军用犬,可靠嗅觉找到我们。"

        只可惜两个时辰后,顾写意就开始发高烧,盗汗,额前的黑发黏在脸颊上,更衬着脸色苍白。聂子夜慌了手脚,刚伸出手准备去探他的体温,却猛地被顾写意抓住。顾写意力气大的不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将聂子夜扯进怀里扒起了衣服。

        聂子夜下意识往外推他,结巴道:"你,你干什么?"

        顾写意咬着牙,齿缝间迸发出两字:"我冷。"

        身子紧贴着,聂子夜清楚感觉到顾写意已经冷得浑身打颤,触手都是黏腻的冷汗。

        聂子夜不由的心神一震,略一迟疑,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有将顾写意的衣服解开。两人无阻隔的拥抱在一起,外面盖上两人的衣服。

        聂子夜坐在顾写意的腿上,顾写意搂住聂子夜的腰,将头枕在他清瘦圆润的肩上。此刻,万物俱籁,彼此呼吸可闻,聂子夜觉得自己僵硬的像块木头。

        顾写意身子抖的厉害,不停的冒冷汗,粗重的喘着气。聂子夜慢慢,慢慢地伸出双臂搂住顾写意,聆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体温。肌肤是如此的饥渴,渴望着温暖与抚慰。

        喜欢看他豪爽干脆地嬉笑怒骂,喜欢看他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喜欢看他睥睨天下地指点江山。。。

        当年在边洲,聂子夜曾借顾写意醉酒爬上过他的床。原本是想利用身子讨好这个少年皇子,也好日后收集情报。可真当躺在他身边,脸对着脸看着顾写意熟睡的容颜时,心底深处早已麻木的弦被轻轻拨动,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呐。午夜梦回,睁开眼就能看见,伸手就能触碰到,简单无声的相守,竟能让人感觉如此的安心满足。

        太累了,颠沛流离的人生,只是想好好休息,有人陪伴。

        你说过你会信守诺言的,对吧?

        聂子夜慢慢闭上眼。

        莫怀前等人找到他们时,两人依靠彼此取暖,硬是撑过了那艰险的一晚。

        顾写意毫无预警蓦然睁开双眼,眸光锐利如刃扫视过去,不见半分颓废落魄。数十铁骨铮铮的大汉未发出任何声响,齐齐跪倒在地。

        聂子夜睁开迷蒙的双眼,只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松开环抱顾写意的双手。

        莫怀前面色难看,神情憔悴地捧着衣服,随行的大夫忙从药箱里取出药膏。顾写意由着他们伺候自己更衣换药。

        "帮他看看脚踝。"顾写意突然道。目光看向被挤到一旁的聂子夜。

        聂子夜神情一怔,抿了抿唇,别开脸庞。

        "爷,我们在路上抓到一人。"莫怀前道,使了个颜色。瘦高地简南被人拎到顾写意面前,一脚踹在他膝盖处,简南应声跪倒在地。

        简南失神落魄的盯着顾写意的脸,突然嘴角一撇,几乎要痛哭出来,凄声道:"还好,还好。。。你果然没死。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论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怨言。"

        顾写意眯起眼,阴鸷地盯着简南。原本计划里,这一刀本该是简南捅的。用按了机关,可以伸缩的匕首。他连伪装用的血浆都准备好了。谁能想到横空出现一个刺客,一刀扎进了心窝呵!离绑血浆的地方不足一寸,真他妈的够讽刺!怀前眼尖,扶着气血虚弱的顾写意站起来。

        顾写意冷然笑道:"不用着急,先处理完紧要的人,再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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