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在这个整合模型中,我们从两种理论的建构中,概括出一组要素,组成了一个有条理的分析框架。其次,整合模型的支持者强调了人类行为的多样性,并反对进化生物学具有决定性。例如,史玛慈就认为:进化过程中存留下来的特定基因,只适合于特定的环境(环境包括影响发展的、生物体内部和外部的一切因素)。

            [4]本书的第一作者潘绥铭一直认为:不仅“同性恋”这个词汇,而且这个概念本身,这种划分方法本身,就是“五四”之后被盲目地、错误地照搬到中国来的。原来的中国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一观点并未与其他作者统一,况且需要很长的篇幅,因此这里暂且不详谈。

            14_钱与色:“黄”的不仅是脸

            “情色活动”分析

            对于我们中国的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不但“情色活动”这个词是新的,就连这些活动本身也是新出现的。如果可以把1949-1979年之间的社会情况视为某种历史的阴差阳错的话,那么就可以肯定地说,情色活动就是在最近的约20年来出现和流行的。

            情色活动说的是:参与者之间虽然没有发生从接吻直到性交的任何一种狭义上的性行为,但是却出现了具有性的含义的实际的身体接触(异性交谊舞、异性按摩等等)或者视觉接触(观看性的图像或者影视、从事与观看脱衣舞或者性表演等等);而且至少是有可能从中实现性能量的释放。

            与狭义的“性行为”相比,情色活动的判定标准更不容易得到公认;在更多的情况下要看参与者的动机与目的,而且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的。例如,同样是异性交谊舞,如果双方都是循规蹈矩、心如古井,就很难被判定为情色活动。反之,即使是双方没有丝毫身体接触的迪斯科,如果参与者都是“性趣盎然”、感同身受,那么也应该被视为标准的情色活动。同样,在艺术活动中观看裸体模特,不一定就是情色活动;但是某些脱衣舞也不一定就非是不可。一般来说,情色活动的判定要点在于具有严重的“煽情”作用,而且应该是输出者与接受者都有此共识与同感,而不是仅仅根据任何一方来单方面地判定。

            情色活动是广义的“性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人们的狭义性行为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只不过中国过去的研究很少。因此我们在调查中包括了这方面的内容。

            在我们的调查里,只包括了异性交谊舞、“看黄”与异性按摩这三种活动。我们所提的问题是:

            l在过去的12个月里,您去收费的娱乐场所跳过舞吗?例如歌厅、舞厅、卡拉OK厅等等。

            l现在,许多录像带、VCD(影碟)、图片、照片、书刊、画报等等,都直接表现性生活的详细内容。在过去的12个月里,您观看过其中的任何一种吗?

            l现在,许多地方都有异性按摩,而且是按摩全身的。在过去的12个月里,您在外面接受过这样的异性按摩吗?

            我们之所以仅仅问了这样3个问题,却没有询问其他活动,主要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首先,有许多活动究竟算不算是情色的,在目前的中国还无法形成公认。例如非商业化的异性交谊舞、迪斯科、接受“三陪”、看到一般影视中的“床戏”等等,都很难绝对地判定为情色活动。

            其次,有许多显然是情色活动的行为,例如观看脱衣舞、打色情电话、使用“性玩具”、自我观赏裸体、偷窥异性等等,估计在中国的发生率很低,而且过于隐私,很难调查到。

            当然,有的读者会问:为什么不使用“色情活动”这个词呢?

            我们认为,在目前的中国,“色情”这个词第一已经被官方语言化了,第二被贬义化和污名化了,第三带有“违法”的意味。可是我们所调查的这些活动,第一没有任何官方的定义,第二不应该被贬低,第三一点也不违法。因此,我们坚持使用情色活动这个词汇。

            总之,我们试图通过分析上述3种典型的情色活动,来反映广义“性存在”的一些情况。

            1.性别差异

            在调查之前的仅仅一年之内,在所有的情色活动中,男性参与的比例都远远高于女性。有过跳舞消费的男人是20.6%,女性只有8.4%;看过黄的男人占39.8%,在女性中是21.6%;接受异性按摩的男人占8.9%,而女性则几乎没有。

            但是也有这样两个例外:

            1.在跳舞消费方面,在科技人员、教师和知识分子中,女性参与得比男性多;在厂长经理老板中,女性比男性参与得多很多,而且达到了100%。

            这表明两种可能性:一是当女性的社会地位达到一定的高度以后,她们并不抵触在营业性场所中跳舞;二是处于这样地位的女性,恐怕不得不更多地陪伴男性进入这样的营业性场所。

            2.小学及以下文化的、收入低的、农村的女性,看黄的比例与男性相差无几。

            这表明:在底层社会中,这方面的男女差异并不大。这有两种可能原因:一是因为底层女性没有受到上流女性的“污染”,并不认为女人就一定不应该看黄;二是底层的男性没有那么高的看黄积极性,觉得“看一千次也不如干一次”,因此男女之间的差异才近乎于无。

            2.代际差异

            无论男女,无论哪种情色活动,都是越年轻就参与得越多。

            其中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在20-25岁的男性中,在调查之前的仅仅一年之内,看过性交图像的人已经高达71.5%(在城市男性中更是高达76.1%),即使在女性中也高达36.1%。在年龄更大一些的26-35岁的男性中,这一比例也仍然是64.0%。也就是说,在中国的年青男性人口中,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一上下的人还没有看过“黄”。

            尤其重要的是,我们调查的仅仅是此前一年之内的情况。如果按照“到目前为止是否看过”来调查,那么“终生发生率”一定会高出许多。

            3.社会阶层

            由于这三种情色活动都需要掏钱,所以无论在男人中还是在女人中,它们都主要是中上层人士的娱乐。在男性中尤其如此。例如收入最高的男性接受异性按摩的可能性是收入最低男性的大约2倍。

            但是也有这样的例外:

            1.在男性中,跳舞消费最多的是大专文化的人。在看黄和接受异性按摩这两方面,比例最高的都是高中文化的人,大专文化的男性反而少一些,大学文化程度以上的男性更少一些。

            这可能是因为:由于中国现行教育体制的潜移默化,只有从高中到大专这个层次上的男人,才最有可能突破“一本正经”的框框,去从事这三种娱乐活动。文化再低的人可能没有这种需求,文化再高的人则可能受到更多的束缚。

            2.从城乡差别来看,在看黄这个问题上,无论男女,恰恰是进城的农村人有过的最多,既多于城市人也多于农村人。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刚刚进入一个新天地吧。

            但是,如果把进城的农民也算作城市人的话,那么城市人看黄的比例就与农村人里的比例相差无几,城乡差别几乎消失。尤其是,在26-35岁的男性当中,农村人看黄的比例(65.3%)比城市人(61.0%)还多一些。可是,这并不能证明“农村人做的机会少,没办法,才更多地去看”。这主要应该是因为农村里的“扫黄”比城市里少。

            4.婚姻状况

            按理说,最可能从事这三种娱乐活动的人,应该是未婚者最多,因为他们不仅年轻,而且还没有婚姻义务的束缚。可是调查却表明:在男性中,参与这三种活动最多的,都是那些未婚但是正在同居的人。尤其是在接受异性按摩这个方面,同居的男性接受异性按摩的可能性高达未婚者的约6.5倍。在女性中,同居者参与跳舞消费的最多,看黄则是第二多。

            这说明,在我国目前的道德与法律状况之下,敢于未婚同居实在是一种意义巨大而深远的选择。一旦作出这种选择,当事人就很可能与传统观念彻底决裂,出现“一通百通”的情况。

            男人为什么参与这些活动?

            按照扫黄的理论,凡是参与涉性的娱乐活动的人,都是程度不同的道德败坏。反过来,也有许多人在私下里说:参与这些活动很正常,甚至是人人所愿,只不过机会和金钱不足而已。

            我们的调查结果发现了这样一个规律:最可能参与这三种活动的男性,是那些性兴趣更强、但是心理和情绪状态却更加不好的人。例如,就接受异性按摩而言,性兴趣强大的男人,从事这种活动的可能性要高出2.1倍左右。可是与此同时,心理和情绪不好的男人从事的可能性也高出1.5倍左右。

            这个规律最适用于接受异性按摩这种活动,其次是看黄,最后才是跳舞消费。因此我们可以说:男人之所以参与涉性的娱乐活动,既不是道德问题,也不是人之本性;而是由于比较强烈的性兴趣恰好与不够良好的心理状况恰好互相遭遇。

            这就是说,这三种活动恰好既能够释放男性的性能量,又能够抚慰男性的心灵与精神,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男人去参与,所以提供这三种活动的营业场所才会这么多,才会在扫黄的利剑之下仍然得以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