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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母亲凛冽的声音响起,我为你起名司寇然,今天起,我将正式收你为徒,若是你有异心,别忘了,此刻种在你体内的蛊,我随时都可以用它来了解你的姓名。

            那个在前一刻还纯净的如水晶的男孩,眸中瞬息万变,紧紧的握紧双手,直到绯艳的鲜血自指缝滴滴渗出,染红了银丝,也染红了他的眸。不知过了多久,他垂首,轻声道,是。

            那一声是,从此,他就叫做司寇然,从此,他就是隐门门主的唯一弟子,继承她不外传的幽冥蛊术,从此,他和那个叫做晟逸之的男孩,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因为,他的痛苦都是他的母亲给予的,他的一生,都将被困在隐门。他恨他,恨这个肮脏的地方。

            青衣猎猎风中,遥遥欲坠,晟逸之脸色惨白,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丢了,被风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那日起,他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痛,一个人苦,一个人寂寞,一个人忧伤。他眼底的难过,浓郁的像化不开的雪,像研不淡的墨,只是,没有人再会陪着他,温柔的告诉他,逸之,没事的。

            十二岁的那年,他外出游玩,他忘记了有多久没有这样自由的徜徉清风了,所以,那天他玩的异常快乐,快乐的让他忘记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负荷,他晕死过去的那一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就这样长睡不醒,也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在这一刻他是释然的。

            身体的剧痛,让他微微转醒,眼眸迷离的半长着,他看到了眼前的一抹白衣,从此,他的生命中有了意义,有了活下去的执着欲念。

            事后每每回忆起那时初遇,他总是会心微笑,因为,那一眼,不仅是萦萦梦中的记忆,更是刻骨铭心浅浅萌发的情愫。

            他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意思,他说,他要出去生活和闯荡。冰寒的眸子一直冷冷的注视他,有些微微的惊讶,许久,竟然默默点头。他惊喜万分,因为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苛刻的近乎残酷的母亲会答应他的请求,那一刻,他忽然无比幸福,他以为,即使严格如母亲,也会有柔情的一面,也会疼爱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道,那个容颜枯萎到有些狰狞的女人,那个眼中永远闪烁着嗜血光芒的女人,那个他日日称呼母亲的人,此刻心中只有算计,她认为,要复仇,必须要有更多的势力,而晟逸之,她的儿子,就是她安排在正道的一枚棋子。

            如果真相残忍的让人鲜血淋漓,那么,选择不知道,往往会不会好过一些。感谢在那时,小逸之是不懂得母亲的“良苦用心”的,感谢在那时,逸之的心中是充满感恩和幸福的。即使,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弱质的身体,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许多年后,他不得以与她反目的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还有守护心爱之人的能力,而她,悔不当初。

            之后的近十年的时间,是逸之生命中最快乐最幸福,最无忧的时光。因为,他的身边有那个白衣胜雪,容颜倾世的女孩陪伴着。她的璀璨笑颜,她的洒脱豪爽,她的正义凛然,她的善良单纯,都让他深深疼惜着。孟焦不离的十年,足够让他回味一生。

            以至于后来,在坠崖前的那一瞬,他的心里还是无比满足的。

            十年后的一封请柬,打破了他们平静安宁的生活,从此,生命轰轰烈烈的朝着设定好的轨迹奔驰着,他后来想起,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遗憾,遗憾那次的江南之行,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可是,他始终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的身体,甚至已经无法再多支持一年,在死前看到她找到自己幸福,不是自己毕生的心愿么。那么,他应该可以豁然的微笑了吧,只是,为何,心间还是会痛呢。

            放手前的那一刻,他笑了,笑得那么纯粹,笑得没有悲伤。他抬首看着浩瀚无际的碧蓝天空,知道,他要去为她做最后一件事,一件,可以让她安宁一世的事情,即使,是付出生命,他也甘之若怡,不悔,不惧。

            是谁说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用生命守护。晟逸之不是圣人,可是,他却做着圣人都无法作出的事情。

            一路从江南会浅碧山,遥远的路程和崎岖的路径,使得他本来就是靠毒物维持的身体每况愈下,呕血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昏迷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以至于,到后来回到山中的时候,受不了山上寒气的他,彻底的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听说母亲下了诛杀令,致死方休的诛杀令。她已经知道,他一直可以隐瞒着宁子希就是七娘的女儿的事实,她痛恨七娘,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这些年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复仇,她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他惊慌的起身,用强大的信念支持着赢弱不堪残破无力的身体,他必须阻止那些人。

            当百余杀手赶到浅碧山顶时,他们仰首,只看到一抹青衣在风中猎猎飞扬,漫天的落花在他身边萦绕散开,美的如同天降的神明。那是他们自小崇拜的少门主啊,那是那个给他们希望和温暖的人啊。

            那一刻,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失了微笑,只剩萧索凛冽,舞动的青衣,透着隐隐的压迫霸气,摄人心智。第一次,他们被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所散发出来的魄力所震撼,他们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着,没有一个人能够抬步前行。

            他负手静伫,欣长玉立,青丝摇曳风中,容颜清俊,深邃的眼眸中冷澈坚毅,轻轻的开口,声音清冽如水,却透着深深的寒凉,今日,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下山的。

            一个鬼魅的声音响起,让人不寒而栗,逆子,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众人回首,木椅中,如同枯槁的老夫人面容扭曲,迸发着狠毒的光芒。

            晟逸之面色惨白,倏然跪下,娘,请你放过宁子希,她是无辜的。老妪冷笑一声,我呸,她无辜,那我的这么多年的苦难找谁算。

            晟逸之面色坚定,孩儿愿意替她受罚。她看着他,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痴痴笑起来,浑身疯狂的颤抖着,那笑声尖锐的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哈哈哈哈,冤孽哇冤孽,没想到啊,晟逸之,你会爱上自己的妹妹,我今天就告诉你,宁子希是祁言的女儿,当年七娘是怀着孩子嫁到宁家的,啊哈哈哈,真是讽刺啊。

            晟逸之倏然长大双眼,猛然吐出一口血,喷在青衣之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身形猛然一晃,跪倒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不是真的,不是,妹妹,希儿是我的妹妹。不……

            番外:梦落繁花(下)

            停止了笑声,扭曲的脸上闪烁着鬼魅的光芒,声音凄厉如同鬼泣,要我放过宁子希也可以,去,杀了司寇然。

            晟逸之诧异抬头,人群渐渐散开,绯衣银发飘扬空中,司寇然踏花而来,依旧是一副不羁的慵懒模样,嘴角的笑异常冷酷,抬眸,潋滟的波光射出一道冷澈的寒,晟逸之,你以为没有内力的你,能够杀的了我么?

            握起手中三尺青锋,晟逸之一步一晃的走到司寇然面前,杀不了你也得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宁子希的。司寇然嗤笑一声,讥讽道,怎么,果然是兄妹情深么,这么维护着,那么动手吧。

            火光电石,风驰电掣的瞬间,司寇然绯色的衣襟前已经开出大片的血色,脸色微微有些惨白,嘴角依旧保持着好看的弧度,眸中点点笑意,声音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傻子,你以为,你那虚弱的身体能承受我的一掌么,这一剑,我还给你,就算回报你儿时的好,从此,我们互补相欠。

            说罢,绯衣如同开败的花,凋零在风中。

            晟逸之满眼惊异的看着司寇然,忘记了行动,为什么,这个别扭的家伙,直到晕死过去都不肯承认,他的心里,他永远是幼时最好的玩伴呢,为什么不肯承认,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怪他,一直都当他是朋友甚至是家人呢。

            看着满身血迹的司寇然,狰狞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动容,随后就被诡异的报复的快意所掩埋,似是咆哮一般,祁言,你看清楚,你的儿子,我终于把他杀死了,我要让你死不瞑目。我要让你死不瞑目,这句话响彻天际,在山谷中不断的重复着,凄艳如歌。

            晟逸之抬首,指尖颤抖着,你说什么。扭曲的枯容讥诮一笑,你不知道吧,你杀死的那个人,才是我和祁言的儿子,哈哈,要怪只怪他是祁言的种,凡是和祁言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晟逸之脸色苍白,那么,我到底是谁?枯荣愈发扭曲,声音入耳如同鬼魅,尖锐而扭曲,你是谁不重要,只需记得,你娘也是一个让我痛恨的贱人,所以,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爱宁子希吗,你不是愿意为她死吗,好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爱她,你从这跳下去,我就不再追杀她。

            晟逸之走到悬崖边上,青衣在青墨的山间,显得那么飘渺迷离,如同随时都要羽化登天的神,那苍凉的青色,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可是,眼角还是渗出了眼泪。

            身形摇摇欲坠,晟逸之抬首,看了看远处沧邈的浩瀚云雾,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有些寒澈的冷气,轻轻一笑,风轻云淡,回首,看着木椅中那如枯槁的人。

            淡淡道,我会选择从这跳下去,不是因为我相信你会放过宁子希,只是,我希望,我这一跳,你能明白,这世间其实还有很多比仇恨要重要的事情,比如,单纯的活着,那就是一种幸福。我既然赶来,就是因为我定有把握护得宁子希无忧,千羽阁的势力,还是能阻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