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言语犀利的女子又是何人?

        “小女子牙尖嘴利!当我果真不敢进来么,几块破石头,护得住你多久?”老人厉声喝道:“我不过是怜惜你一个年轻女子修为不俗,小小年纪就已是大盘部落巫师,就这么死去岂不划算?”

        停了一停,老人声调放低,柔声续道:“我烈山族正在用人之际,你安心出来,献出那物归顺于我,老夫自当替你解去火毒。此后你做得大河以南各部落巫师之首,也是点一点头的事。”

        慢慢天色已暗,有人燃起了火把。借着伤者呼痛之声,羽蹑手蹑脚躲进凹陷的树缝中,继续听下去。

        过得片刻,石中女子缓缓答道,“交出世代留传的宝物,那我大盘部落又待怎样?伤得我身边这十多条人命又怎样?”口气凝重,已不复方才讥讽之意。

        见对方有些松动,烈山族大巫师连忙应道,“大盘部落,本是盘龙一族之首。兼收中、下二盘部落自不必说,若愿意就此良机在河南诸部独尊,烈山族上下岂敢不鼎力以助!这人命嘛,打仗哪里会不死人。只要今后大事得成,何愁没有人为你盘师效力?”

        老者言语极是诚恳,希望这番劝说下,石阵中负隅顽抗的女巫师能握手言和,免了一场恶斗。方才为破那怪球,用了最耗灵力的摄魂炼精术,怪球临死一暴,与紫炎魄精偕亡,自己收术不成,秘术竟然当即反噬回来。

        现下气血翻腾,头疼欲裂,全力调息才勉强抵抗住反噬之力,再不敢妄施咒术。手下又已死伤大半,动起手来胜负难卜。最紧要不负神农帝所托,拿到那件物事,连夜渡河,返回族内觅地静修才是道理。

        羽在树后听了片刻,那烈山族的老头说的夹杂不清,讲一堆什么宝物人命,听也听不懂。只是明白大盘部落的女巫师已被敌人困在了黑石阵中。敌众我寡,倒怎生帮她一帮才好。

        又念及自己并非全是闯祸,引雷球过来劈倒了这许多敌人,也算是大功一件!想到此处好生得意,右手小指猛地又是一痛,甩了一甩,当做是木刺扎的,不作理会。

        少年此刻尚不知道,自己先前早已救了一命。所救下的,正是帮自己立功杀敌、貌似已经暴死的黑球。现下黑球里面的孽龙蜕壳而出,安安全全藏在少年的小指指盖内,呼呼大睡。

        之前黑球受了烈山大巫师炼出的紫炎魄精,顿了一顿,却把那紫炎魄精老老实实一口就吞下肚里。

        其实黑球里这条被其母上古龙神煞费苦心隐藏了数百年,一现世龙庭就想要处死的小龙,刚巧是天生的火性之身,紫炎于它不但没有伤害,反而成了难得的佳品,滋补得很。

        靠着这一补之助,本已奄奄一息的小龙奋力撞向娑罗绵树树干,破壳而出的瞬间,更将天雷导入娑罗绵树内,得以喘息了一下。紧接着化作蛇身,身形缩到小到不能再小,隐去了大半的龙气。再藏身于羽的小指盖内,靠着寒玉髓掩盖那最后的一丝丝气机。

        只有如此,天上龙庭执刑的雷龙再找不到这孽种,以为孽龙已死,大功告成,收雷而去。

        可惜了这边烈山族大巫师耗费无数心血才炼成、助那条孽龙逃过此劫的紫炎魄精。紫炎兽,神农氏家传百年的神兽,口喷紫炎,炙可融山石,当年一现而惊天下,烈山一族由此得名,

        数月前紫炎神兽无故暴毙,蒙神农帝少鼎应允,大巫师取下兽骨,制成法器。今日施展这摄魂炼精术,就是用紫炎兽天灵骨附以施术者阴时之血,以秘咒炼化得紫炎魄精。魄精成后,炙热不下生前,入人体内,数息之后就要烧成一堆灰烬,骨头也不留半根,当真历害非凡。

        可怜这百年的神兽,死后还没威风过就入了小龙的肚子,魂魄里残存的灵力被吸的干干净净,任何咒术再也召不出来,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珍惜物种。

        此刻咒术被破、正忍受无尽反噬之苦的烈山老巫师,眼睛眨也不眨,定定的望着巨石,手心里尽是汗水。纵是敌手,他也要佩服这个己方追杀了大半天的女子。她虽深陷重围却毫不气馁,连施妙计之下,得以躲进石阵支撑到现在。现在对方的部下已被自己全数击杀,她本人更是早就中毒在先,如果不是巨石内的法阵护住她,那件烈山族志在必得的东西早已到手。

        就在老巫师等的快要失去耐心时,大盘女巫师在石阵里沉声说道:“要我归降于你,本也算得两全其美。我身上挂的这件烂木头,从大盘祖上传下来,怕也有几百年了,从来并无用处,现下你们要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我身中你的火毒,能保下命来也是万幸。”说到此处,女巫师连声咳嗽,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烈山老巫师默不作声,这是火毒攻心的前兆,她所言不假。

        慢慢的气息平复,女巫师接着说道“我盘凤素来心高气傲,想不到今日有此劫数。罢了罢了,答允我两个条件,这就降了你烈山族吧。”

        老人大喜,暗道,这个狡诈女子,不会让我先替她解毒吧?还没出声询问,阵中一声娇笑传来,声音略显沙哑,可在黑暗中听来娇媚无比,“你老人家放了心,我可不是要解毒。”

        老巫师脸上一红,问道,“那就请盘师示下条件吧。老夫此行,全权代表神农大帝。”

        “呵呵,我可不敢惊动当今神农氏家主、烈山一族的族长。这条件其一,我要问个问题,请不吝赐教。”不等老人回答,女巫师继续说道:“请问北方声势赫赫的烈山族,要我这祖传的木牌何用?”

        老巫师沉吟了许久,缓缓答道:“此中隐情,委实连老夫也不尽知。老夫本在东方有要事在身,前日里蒙神帝亲自召回,交代我务必速速把这块木牌带回去。至于木牌的用途,还请盘师投身我族后,请大帝亲自示以内情。”

        “那好,我信得过你,此问就算已解。其二,让盘雄来见我吧。”女巫师淡淡的说出了第二个条件。

        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周围烈山诸人顿时低声议论起来。

        老人一愣,微微侧身喝道,“死了没有,滚出来!”

        话音没落,一个人好像被谁踢了一脚,果真贴地滚了出来。只见此人身形单薄,左腿已伤,站也站不得,半跪在地上。黑尘盖脸,一颗颗汗珠从额上滴下来,看来依稀算是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只是神色惊惶,嘴巴张开又合上4020.cn,不断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和他的名字太也不相符。

        老巫师也不理他,径自向阵里问到:“敢问盘师,可是说的此人么?”

        半晌,女子方才答道“正是。怪说中伏厮杀时就是不见了你,逆贼,你还有脸出来么?”下半句显是问向那盘雄。女巫师中的火毒,正是拜眼前的盘雄所赐。

        前一日,他趁着酒酣耳热之际,悄悄下毒在黑果酒中,千方百计哄的盘凤喝下,当时却不发作。直至第二日盘凤率部前往祭坛巡查,半路中伏时,烈山巫师施术催动,那毒才猛然发作。

        盘凤续道“怪不得你此次死活要随我前来巡山,原来如此。枉我这些年那么疼你,很好,很好。你跪着作甚,过来吧。”虽然道好,但语气中怨毒之意,仍使得烈山族众人身上寒了寒。

        “呜呜——”远处传来夜兽凄厉的嗥叫。一阵凉风穿林袭来,树叶簌簌作响,这盘雄过去,不知要如何。

        跪在中间的大盘男子哪里会前去,却也不敢后退半步,埋着头,嘶声答道:“你待我好,一块烂木头求了你多少次却偏生不给我。你,你可知这木头值得多少牛羊,烈山族还要为这木头,赐我少姓,从今以后我再不用在这穷山中受苦。阿凤,你快出来,我们二人齐齐投奔烈山族,去了那些讨厌规矩,我们正可做得快活夫妻!”

        说道此处,盘雄已然抬起头来,对着石阵黑暗处柔声呼唤,深情款款。大盘历任巫师,都是不婚娶的,二人往日里情浓之时,常常说到最希望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火把下的人影歪歪扭扭,众人屏声静气,只盼这番话能打动阵中之人。

        过得一刻,一道人影从巨石后款款而出,火光摇曳中,只见她身形高挑,生的深眼高鼻,嘴唇丰厚,容色艳丽颇似南黎女子,正是大盘的女巫师盘凤。当时各族部落连年战乱,天生秀美多姿的南黎女子是北方部族首领最喜的战利品,市集上一名女子可换数头麻羊,一名男子只换得一只半只。

        女巫师边走边叹道:“哎,我大盘男儿谁不是喜爱傲啸山林,逍遥快活?你这冤家却偏生要选别的活法,我有什么法子,这就一同去吧。你该当知道,若今日你已战死,我可会多高兴!”最后这一句话她声音低微,只有盘雄一人听见。盘雄脸色剧变,骇然望着火光下美丽的情人,挣扎着向侧面挪开几步。

        女巫师再不理他,脚步不停,离着烈山族老巫师十数步外站定,举臂从颈中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物事,映着火把的光亮看看,遥遥递给老巫师,浅笑吟吟,道:“咱们今天要寻的,就是它么?”

        一直在树后听得心惊胆战的羽再也按捺不住,紧贴树干的阴影挪了几步,露出一只眼睛,透过人群的缝隙偷看是什么宝贝。

        老人自盘凤走出石阵后就小心翼翼看着,她抬手取物时,不觉微振法杖全神戒备。眼下女巫师白生生的手中托着的,不就是神农帝所需之物么。老巫师喉咙发干,咽了一口口水,使个眼色,便叫身边一人上前拿下。

        女巫师动也不动,任凭来人将祖传的木牌从自己手上取去拿给烈山族老巫师,对方在火光中看了片刻,仔细纳入怀中,确认无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