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竟然那么兴奋地引为知音!实在让我难以再忍受了!"
我每次和她发生冲突的时候,一般我说两句软话就没事了,可是今天她竟然说出这么多我未曾想过的东西,我就感到面前的她是那么的陌生。原来她对我的这种状态早就不满了。让我生气的不是她对我不满,而是我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由此可见素日里她的笑脸又掩藏了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想法和念头,这一点让我大为光火。
"我看有想法的是你!"我心头的火已经按耐不住了,"我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意,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林言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有再犹豫什么就转身走了。
这一次我没有上去拦住她。
(二十七)
我时常觉得有的时候爱情真的就象是一场赌博。你的筹码就是付出的思念、关怀、牵挂、时间、精力、金钱、真诚、谎言等所有你所具有的东西,弄不好还得搭上点色相。每输掉一次,你就会觉得完了,自己这下没救了,不会再象这样去爱任何一个人了,失去这样一个人活着好象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开始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感情这玩艺,没有什么人再值得你这样去爱了。而在这时上天又将筹码悄悄放在了你的手中,如果这时正巧又有赌局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我想不会有人熟视无睹=置若惘然的,于是再押一把!运气好的话可能就此收手,运气不好的话,对不起,从头再来!
那么不赌行吗?也许是可以的,但是遗憾的是天下有太多的赌局在无时不刻在诱惑着我们,遗憾的是所有的赌局都不可能双赢,遗憾的是我们的筹码永远也输不完――上天总是在不断给我们在补充着新的筹码。
遗憾的是我们总是很贪心。
遗憾的是我们在很投入的时候总喜欢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
我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遗憾,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做出了令人遗憾的决定。
可是哪一种决定又是没有遗憾的呢?人生的不可重复性决定了我们无论选择哪一个方向前进,总会有另一个方向让我们感到后悔。而事实上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有风和日丽的坦途,也都会有狂风暴雨的泥泞,只是出现的先后顺序也许不同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何必再去感叹那些已然苍老的往事呢?
可惜道理总是留给别人的。
我依旧无法自拔地一次次醉倒在往事的边缘,同时又漠视着唯一拥有的现在。
若干年后,当我在楼顶上被回忆击中,心力憔悴的时候,我就想如果那时在林言离去的时候我伸手拦住她;如果我没有去看那期的校刊;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和郑平去建筑系;如果我报道的那天火车没有晚点;如果我不上这所大学;如果我根本考不上大学!
每一个如果对我来说都意味着另外一种生活,每一个如果却又都是我宿命的安排!
我和林言两个人的战争只和平了不到一个月,就又回到了冷战时期。我又回到了班里的"棍协"。(当时我们学校各种协会多如牛毛,大多不务正业,以骗钱、泡妞为主业,我班因光棍奇多,自发成立了"棍协",老杨自封为会长,其他如秘书长、部长等分别由我班男生担任,茶余饭后,大家交流"为棍"心得,畅谈美女长短,时为一奇!)我估计自己和林言的事不会就此罢休,但是又不甘心轻易服软,就索性晾她几天再说,于是整日里和兄弟们踢球、饮酒作乐,倒也觉得自在。只有在晚上关了灯以后,我才会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想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妥协。无数次想鼓起勇气去找林言,又无数次在心里否决这个念头,我好象从她说的那些话中已经感觉到了我们之间不会长久,分开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我就每天在矛盾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郑平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得知了这件事。他进了门一言不发,低头抽了半晌的烟,忽然开口:"老凡,咱们算不算是真正的朋友?"
我原以为他回和我说林言的事,没想到竟聊起了我和他,一时有些茫然,迟疑了一下,说:"当然了!你问这做什么?"
"我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了吧?"
我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又接着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承认我和你都有些颓废,但是颓废并不等于不需要爱情,对不对?你为何总是有意和自己过不去呢?"
"谁说我不需要爱情了,我又没变态!"面对他的一大通数落,我有些不太乐意。
"那你和林言好好的,闹什么呀?"他的口气更加强硬了。
我在心里暗暗感激着这个好兄弟,却半喊着对他说:"不是我的错!是她看不上我了!她根本就觉得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家伙!"
郑平说:"不是人家觉得你不可救药,是你自己觉得自己不可救药!我和你一样整天对周围的一切彻底失去了信心,可是好歹我还有点寄托,我每天坚持弹琴,我觉得这种坚持就是我们现在这种生活的真正意义!而你呢?你连坚持都没有了,一点打击就让你象个委屈的孩子一样,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怜自己的弱小!你还算个男人吗?"
我没有想到郑平的话竟然如此尖锐,他从来也没有这样对我发过火。而他的话又确实象一柄利刃一样正中我的心口,一种被刺痛的感觉象烈酒一样在胸中游走。我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他看我脸色很是难看,就没有再说下去,递了支烟给我。
狠吸了几口烟,我才说:"也许你说的对,我太懦弱了,我不敢再赌下去还不行吗?我不能接受她对我的这种生活的蔑视!我这样存在,因为我喜欢这样!也许我会去找她谈谈,但绝对不是现在,给我点时间吧!我不想和你谈这个问题了,免得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
郑平看着我,长叹了一声,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的!"
"如果我现在容忍了她对我自尊的伤害,我会更后悔!"我斩钉截铁地说。
郑平苦笑了一下,说:"你呀!"他没有再说下去。
"晚上陪我去喝酒如何?"我笑了笑说。他也笑了,说:"想收买我呀?"
我说:"得了吧,你还有脸说,我的哥们整天帮别人说话!"
"你这人,真是的!你和她不是一家人的嘛!"他坏笑着说。
"别瞎说,谁和她是一家人?"我擂了他一拳说。
那天晚上的酒是我和郑平一起喝过的无数次酒中最索然无味的一次,明明应该借着酒劲来深谈些什么的,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再去说什么,反而就有些让人觉得怪怪的。
于是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倒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二十八)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着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很多名人说过的话到了我们这里可能根本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我无法知道当年鲁迅先生在《野草》题辞中写下这段话时的原本目的和心境,但是当我在毕业那年那个酷热无比的夏天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很狭隘地就觉得它很适合用来总结我这几年的大学生活。"既然已经死亡,何必再去留恋。"我对自己说。书信烧了,日记烧了,照片烧了,所有一切我能想到的俗不可耐的、充满孩子气的手段,我都用了,想藉此来证明那些过去的生命的确已经是死亡的了。然而在此后的几年当中,在无数个暗夜里,那如花的笑颜,那冰凉的小手,那晶莹的泪光,那曼妙的低吟,那如云的黑发,那如黛的娥眉,却时时闯进我的梦中,用一种更为切肤的方式向我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我无法再回到从前,去重新体会那些充满青春激情的日子,但是我知道,那些我妄图用"死亡"来回避的一切,早已融入了我的生命,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
写给蝎子和教徒的信先后有了回音,我在看蝎子的信的时候,通常会嫉妒他那破纸而出的才气。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老凡:
如面。不觉间秋节已至,万物萧瑟的情景着实又使我悲情顿伤,大叹年华流逝之可笑。而一成不变的生活极度无奈于沉沦,在日渐羞愧和终日惶惑中几欲绝望,然而世事不会怜悯谁的困顿,相反,只会更添烦忧。一场大病如执著的悍妇及时地乘虚而入。她纠缠不休、浅薄无耻至极,整天吮吸着精力元气,搞得天昏地暗、云雨纷乱,我自恃强壮的身体很快成了被掏空的干尸,这倒与思想很协调。
一切成为空白,我静候大限的到来。
也许是上苍猫性大发,对我这个稚弱小鼠,只是把玩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致。孩子们来看我了,江胖子、坦克、田狐狸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来到了大漠深处。我憔悴的形骸连同荒僻的大漠构成了一幅惨淡的野兽派油画,画中挣扎着我复苏的生命之火。那一夜,我们在相聚相离的悲欢格调下畅饮不止,最后在一片类似死亡的酒醉中我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