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鲁迅先生对晚辈的亲切关怀和帮助,使她深受感动。终生难忘。在文学道路上,茅盾也给她不少帮助。

            她和欧阳山在上海结婚,二人以卖文为生,生活虽然清苦,却不乏斗争的诗情。她常常参加左联组织的飞行集会,秘密张贴革命标语,在盟员之间、盟员与进步文艺界、与工厂工人、国际友人之间开展丰富而有意义的活动。她也曾先后和沙汀、叶紫、欧阳山、艾芜、杨骚、杨潮等作家,在“小说研究会”就创作上的倾向性、创作思想、创作方法等重要问题进行过热烈的探讨,还曾担任刊物《作品》的编委,参加过“左联”最后一个机关杂志《现实文学》的工作。在上海的岁月,对于她坚定地走上为革命、为人民而创作的道路,是极为重要的时期。

                                            二

            1933年10月,在左联《文艺》月刊上,发表了她的短篇小说《倾跌》,这是她正式登上文坛的记录。

            《倾跌》,通过描写三个缫丝女工沦落为私娼的不幸遭遇,反映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由于外资入侵,我国农村手工业凋敝、破产,农民贫困化的悲惨景象。作家饱含着热情和希望,塑造了倔强、不屈和觉醒中的女工阿屈的形象——这可以说是草明一生致力于塑造工人形象的起步。

            继《倾跌》之后,她在《作家》、《文学月刊》、《申报·自由谈》等刊物上,又陆续发表短篇小说《没有了牙齿的》、《倦》、《进城日记》、《大涌围的农妇》、《和平的果园》、《阅历》、《我们的教师》、《小玲妹》及小小说《汉澜桥畔》、《魅惑》、《水鬼》、《表兄弟》和中篇小说《绝地》。这时,可以说是她一生创作的第一高峰。

            她的作品,在思想内容上,主要是揭露和诅咒黑暗,从侧面反映工人和社会下层人民的反抗和斗争。艺术表现上,她不太追求情节和结构的完整,而是致力于人物形象的刻画,长于通过日常生活的细节表现人物的性格,也长于描写人物心理、形态和景物,自如地运用第一人称,以“我”的闻见为线索,带动情节的发展,发现人生的种种画面,令人感到亲切信服。

            她为什么将自己的爱和同情寄予工人、穷人;为什么将自己的仇恨和反抗掷向剥削压迫者呢?除了受进步思想的影响,革命理论的教育外,显然和她个人的生活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

                                            三

            顺德县坐落在广东珠江三角洲一带,它盛产稻、甘蔗、蚕茧、香蕉、鱼类。很久以来,制糖、缫丝工业就很发达。草明的家在顺德县桂洲乡。

            母亲是雇农的女儿,九岁时,因为小弟弟生病无钱医治,自愿卖身换取兄弟的性命。由于医治不及时,小弟弟一命归天,当姐姐的却做了广州一个徐姓官僚地主家的丫头,永远失去自由。到十六七岁,主人把她和另一个丫头送给一个姓吴的官吏做妾,这人就是草明的父亲。

            她生于公元1913年6月15日,原名绚文。从小体弱多病,十岁时,个子像六七岁孩子那样矮小。她的复杂的大家庭,常使她厌恶和恐怖。嫂嫂总是责骂她没有天性,死了一个不满三月的弟弟也不悲哀;父亲的另一个老婆,常借用她的肉体来发泄自己的怨气;骄纵坏了的异母兄长和比母亲还要大的姐姐、嫂嫂们,也常虐待她,她好像一只可怜的小黄雀,被关在笼子里。

            父亲的大家庭日趋破落,她初知人世时的生活知识,不是好看的衣服、漂亮的洋娃娃,而是抽屉里的“当票”’。父母的衣服、首饰、古董、字画、碑帖……进了当铺;父亲的几个老婆也一个个离开“倒了霉”的丈夫,唯独她的老实而从来没有得过宠爱的母亲,坚持留在家里,靠借债,靠手工,勉力维持着一家人的温饱。她的同母兄长,一个到香港广生行当售货员,一个在上海邮局拣信,还有两个念私塾。她跟着妈妈学习编织、糊纸盒子、做香包……

            家里经常没米,一小锅饭得先让父亲吃,然后是哥哥,到她嘴里已剩下不几口。肚子不饱,就出去跟着哥哥淘气,抓蜘蛛、钓鱼、摸田鸡,弄熟后,几个孩子分着吃。她也跟着男孩子爬屋顶。有时一个人留在屋顶上,望着辽阔的南天,变幻的彩云,便托着腮帮无边无际的遐想起来。

            她的家乡,缫丝厂星罗棋布,绝大部分是手工劳动,只有一家最大的是半机械化。她常去丝厂玩。晨光熹微中,女工们应着汽笛的召唤,急忙走向工厂。晚霞收敛在大芭蕉树丛后面,她们拖着疲饿不堪的身影走回来,木屐打着白麻石,似有无穷的哀怨。小草明不知道她们苍白的脸色是由于工时过长,成天看不见太阳和恶劣的劳动条件所致,更不懂为什么她们整年辛苦,却过着贫困的生活,只是睁着大大的好奇的眼睛,羡慕地盯着这支长长的队伍。有时清晨和小朋友们跟在她们后面,一直把她们送到坟澜桥头;傍晚跟哥哥们跑到五里外的大凉亭,去迎接这支放工归来的队伍。

            十岁那年,母亲打算送她进丝厂,但要准备拜师的礼品:至少一个金戒指,一套香云纱衣裤。那次没去成,因为国际市场上受日本生丝的排挤,我国丝业不景气,丝厂纷纷倒闭,加上她体弱多病,长得矮小,腿脚跟不着翘板,只好作罢。

            她的母亲虽然不识字,却鼓励自己的女儿读书,认了字长大了好找个事做。她边跟妈妈学针线活,边跟念私塾的哥哥学识字,每天学一个,会了十个,奖励她一个铜板。她家有个书箱,零乱地装满《封神榜》、《西游记》、《水浒传》、《笔生花》、《福尔摩斯侦探案》等小说。她贪婪地读起来,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大致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十一岁那年,母亲送她进了邻村的小学,一年级念了半年,就跳级上二年级。二年级也只念了半年。因母亲生病,她只好停学。母亲因肺病在病床上熬了一年,便永远闭上眼睛,卸去了人生的负荷。

            后来,她有比较自由的机会跟那些完全靠丝厂生活的姐妹们交往。她提出到丝厂去,家里的人都不赞成,哥哥们说不如到省城读书。但钱呢?她只能仍然呆在乡下,枯寂,无聊,苦闷,时时蹲在书箱子面前,啃那些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书。

            父亲经常不在家,也不顾家,溜到广州熟人家当幕僚,也有时替人写状子、写字,聊以糊口。她十三岁那年,父亲替人写状子打赢了官司,得了一笔可观的酬金,便写信叫回在香港的儿子替他管家,接女儿到广州念书。

            由于有自学的基础,草明考入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四年级,学习很勤奋,各门功课成绩都在九十五分以上,语文尤其突出。念满四年级,又跳级考入师范中学。半年后,父亲的钱用光了,只好回到乡下去住。一个在银铺学徒的哥哥,从每月二十四元的微薄收入中,分出一半给妹妹,供她继续念书。

            上了中学,她一本接一本地看了“五四”以来的著名文学家鲁迅、郁达夫、茅盾等人的作品,继而转向外国文学。她最崇拜鲁迅和高尔基。鲁迅的斗争精神,高尔基笔下的穷人的崇高品德,鼓舞着她。她立志向鲁迅学习,要像高尔基那样也写工人、穷人。

                                            四

            “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从华北直逼南方。上海局势危在旦夕,她回到广州。

            不久,上海沦陷,很多著名人士如郭沫若、廖承志、茅盾、夏衍等,都云集广州,盛极一时,文化工作很活跃。欧阳山组织了战地文艺工作团,计划去前方宣传抗日,鼓舞士气,同时搜集材料搞创作。这件事,颇得廖承志的支持,还捐助了一些经费。

            在郭沫若创办、由夏衍主持的《救亡日报》,林林和她共同负责编副刊。她还参加了“广东文学界救亡协会”,积极从事抗日宣传。

            侵略者的魔爪很快又伸向广州,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繁华的五羊城里,顷刻之间楼倒屋塌,尸横遍地。那抛洒在街头的同胞的热血,激起了活着的人对敌人的切齿仇恨。进步青年纷纷到前方去,到武汉找八路军办事处去。草明安排好三个女儿后,也和欧阳山毅然奔向斗争最需要的地方。

            他们乘车到长沙,便听说汉口失守,只好在长沙下车,找到郭沫若。后来,又看到刚从新四军回来的吴奚如,他把草明和欧阳山带到八路军办事处。吴奚如也是左联的作家,搞过工人运动,这时正跟随着周恩来副主席。

            过了一两天,她听了周副主席的形势报告,和在座的一千多个干部同样,雾蒙蒙的心顿时豁亮了。

            她和欧阳山向周副主席请示,要求工作。周副主席让他们到湘西沅陵去办报。那里比较偏僻,聚居着苗、彝等少数民族,社会闭塞,民风剽悍,在那儿办报,既宣传抗日,又能帮助少数民族发展文化。《抗战报》以田汉名义主办,负责人是廖沫沙,还有周立波等人。她工作了一个时期,由于怀孕离开了沅陵。

            1939年,她到达重庆,找到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她和欧阳山在重庆做抗日宣传统战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