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鸡鸣，冥府一行消声遁迹。城隍帝欲求调遣雨神暴雨洗涤。冥帝说：“雨神乃天界管辖，冥府与天界之间有人世阻隔，岂能由我冥府调遣？”城隍帝无奈，暗中擅自借香烛烟火传意，秉告天界，诉说霸县狐街污浊不堪，望速调雨神。后感知天神旨意：“今年雨露不多，晋中地区尤其短缺，又值清明时节，禾苗滋雨尚且不足，岂能胡乱浪费甘霖，何况雨水只能洗涤街道屋宇，又怎能洗涤人身污秽之根？人世间污浊原本是城隍帝罪过，纵然暴雨洗涤，又岂能清纯？”城隍帝造受奚落，默然。如此，天地两界难得融洽。
次日入夜，出得冥府，忽然见有一冥俯邮差，驾阴风趋然而过，城隍帝心生一念：三日后恰值清明，人世间孝子贤孙尽都寄送冥钞，我自有安排。
清明之夜，狐街驿道路口处，影影绰绰有烧纸钱者，簇簇火色，燎燎冉冉，忽然阴风骤起，卷起纸火旋转开来。春干物燥，逐将狐街一偶草房引燃，风助火势，自西向东，整条狐街如火龙一条，烈焰升腾，劈剥作响。一夜间，青楼女子及嫖客尽都丧命于温柔乡里，无一幸免。
而清明大火之夜，张莽恰巧因吊丧祖先，未曾狎妓，因此而躲过一劫。
俗语：“火烧十年旺”，而狐街年复一年，举目望去，废墟依旧，道边只有酒家茶楼孤零零几处，每至夜晚掌灯时分，星星点点如鬼火一般，往日佳人丽影不复存在，音笑渺茫，只生得蓬蒿一片，清风掠过，唏嘘乌咽，恰似女子深夜啼哭，分外萧索。
一日，张莽赴宴酒醉，心中惦记与暗娼私约，于夜色中走过狐街路口，见茶楼灯火，想起往事，精神恍惚，脚下似有缠绊，不由走走停停。遥遥望见一处灯火阑珊，时隐时现，飘渺不定，光辉即有别于邻家茶庄酒楼，与早年青楼灯火十分相似，张莽心中似乎有情愫牵引，心生疑惑走去。
来至近处，见是一处小楼阁，朱漆门庭，雕廊画栋，想必为新近落成，门楣上有一牌匾，上书三枚红漆大字：“良宵阁”，向里探视，仿佛有女子身影与苇帘后嬉闹。正迟疑间，一窈窕淑女从苇廉后娉婷而出，明眸皓齿，笑容可掬。张莽感觉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曾与何处谋面。
女子年纪约二十上下，对张莽笑说：“天色将晚，先生徘徊不决，欲往何处？不妨进来少坐片刻，用些茶点？”
张莽素来见色起意，见女子容貌娇美，腰身细挑，暗娼岂能比拟，便搭言说：“如此小楼，有什么好茶可品？”
女子眼波流转，莞尔一笑：“茉莉、滇红，菊花、紫云，碧螺春……任君挑选。”
张莽信步入内，桌椅雅致，兰香幽幽，紫藤绕栋梁，嫩色染阑干。
又见墙上有楷书字画一幅，张莽故做雅士，仰脸念到：
夜来客到茶叙情
泥炉火色别样红
知己依偎红颜羞
帷幔春暖香清凝
张莽乃酒色粗俗之辈，胸无文字珠玑，不曾读出其中煽情之意，却将香清凝读做“相猜疑”。
女子闻听掩口失笑，继而步履轻盈，斟上茶来，说：“官人，菊花茶不知是否可口？”
张莽见茶色淡黄，清香温热，便故做文雅，呷一口茶，感觉沁人心脾。张莽酒意渐渐清醒，眼色淫淫：“茶好不及人香。”
女子复又掩口而笑，调侃奉承：“郎君相貌不俗，言语也果然潇洒。”
张莽问：“不知女子如何称呼？”
女子说：“郎君如此浪漫，菊花可曾熟悉？”
张莽答：“自幼喜欢郊游踏青，区区菊花自然熟悉。”
女子说：“贵人真是多忘事，叫我菊花便是。”
张莽又呷一口茶，味道似乎已淡，便说：“菊花虽好，略显平淡，却不知紫云如何，可有紫云？”
菊花女子忽然斜视张莽一眼，面带怒色而去。
张莽不知菊花女子为何恼怒，正思索时，闻听裙带唏嗦，环佩玎玲，屋内即有少女撩起帘幔娉婷而出：体态娇娆，亭亭玉立。嫣然一小家碧玉。女子上前施礼说：“郎君，小女子年轻，世事少见，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张莽问：“刚才女子不知为何恼怒？”
女子面露羞涩，吃吃笑说：“菊花姐姐一片春心相许，先生尚未与菊花亲昵恩爱，便呼唤我紫云，菊花姐姐她自然心情不快。”
张莽大悟，原来菊花、紫云等等茶名尽都是女子名，此茶楼果然是青楼一处，便自嘲说：“今日我如此痴呆，竟然不知其中浪漫，让小女子见笑。紫云姑娘如此娇媚，我不再换茶便是。”说罢，便捉其玉腕，握在手中，紫云素手纤纤，好似绵绵无骨，紫云姑娘即以肩头依偎过来。张莽抚摩紫云腰身细软，气息温馨，令人神魂荡漾，按耐不住心猿意马，便拉紫云入怀。
紫云吟吟而笑，举手指其鼻梁说：“郎君如此性急，不待小女子宽衣解带，如何做得？”稍倾，二人裸身相拥，入床幔内狎昵，紫云色相迷离，婴婴呻吟。如此云雨三番五次，张莽仰卧于紫云身边，魂魄皆销，瘫软如泥。
紫云年少，方兴未艾，伸手摸索男子下身那阳根，好似绵软泥鳅一条，无奈，紫云于张莽怀中咝咝娇喘：“郎君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为何思睡？”恍惚间，张莽感觉紫云吐一小丸入自家口内，顷刻，一股芬芳沁入心腑，甚是温暖，那阳根又挺然而起，复又进入紫云体内。感觉如有口舌吸吮，继而花艳蜂忙，女浪男疲，先射如泉，后泄如滴。
二人缠绵至三更，忽然听得床幔外有一女子厉声喊到：“泼皮官人还我孽债来！”张莽尚未定神，床幔突然挑启，见菊花姑娘站立于床前，目光森然：“紫云放肆，竟然如此贪图男女淫事，早已夜过三更，还没替我索回债来？如此酒色之徒，负心之辈，又有何眷恋。”
紫云脸色绯红，说：“正在索要，菊花姐姐不必多虑，我自有办法，孽债艳债一同索要，你稍许等待就来。”
菊花姑娘听罢愤然离去。
张莽如坠云中雾里，不知二位姑娘所说何事，紫云见张莽疑惑不解，说：“菊花姐姐与我紫云并非人间女子，自前年清明大火之后，我与众姐妹一夜之间尽做游魂孤鬼，无家可归，身无后代祭奠，生时卖身银两又不曾讨回，身败名裂，冤屈无处诉说，今日，风流艳债，郎君自当偿还。”
张莽听此话大惊失色，勉强支起身来：“紫云姑娘如此会玩笑，若谈银两，我心中明白，又何必以鬼神自居，吓我不成？”
紫云莞尔一笑：“我与菊花实为女鬼，并非欺诈，郎君不信，可再拥之？”
张莽见女子冰肌玉脂依旧袒露与眼前，便壮胆拥抱，双臂悠然合拢，却空空如也，脸色顿时惨白：“紫云姑娘，我与你本不曾相识，所谓风流艳债从何谈起？”
紫云说：“我虽为鬼，郎君若是公道，我自然不会加害于你，今日小女子只为菊花姐姐讨债，菊花姐姐先前嘱托，郎君若是不偿还早年艳债，便可一同去冥府说理。”
张莽心中害怕冥府二字，岂不是有去无回？而张莽素来霸道，饮酒狎妓从不留意身上银两多少，今日心中惧怕，便往衣衫里一摸，只有少许碎银子，恐怕难以应付，便说：“即使到得冥府，她菊花告我欠艳债，又有何为凭据？”
紫云即从枕边取出一件饰物，说：“你可认得？”张莽将饰物托于掌中仔细端详，忽而记起两年前所赠雏妓小雪信物：黄铜凤钗一枚，张声大惊失色：“此信物从何而来？”紫云复又取出一页纸张，乃是当年官府空头银票。紫云说：“方才接你进来的菊花姐姐正是早年小雪，想必郎君狎妓过多，所以忘记？小雪陪伴郎君半载有余，郎君竟然以如此铜钗假冒金钗，又使空头银票哄骗小雪，小雪痴心期盼郎君，落的个清明之夜葬身火海。方才郎君呼唤我紫云时，菊花即将此物给我，以此信物为证，惟恐郎君赖帐。而今，七尺男子，床上如此慷慨宣泄，而腰囊却如此紧束？果然为泼皮赖帐之人！”
张莽如梦初醒，方才记起早先风流韵事，也后悔不晓得茶名而误将菊花打发走，否则不至于落得个如此尴尬境地。忽然闻听床幔外有一老妇人喊叫，声音狺狺然，风声鹤唳，令人生寒：“有一小女子初来乍到，年纪二八，郎君可愿一睹芳容？”张莽心中一惊，感觉声音腔调甚是耳熟，顿时记起狐街那位笑脸相迎的老鸨，此老鸨正是小雪干娘，每见自家光顾青楼便如此招呼：“郎君可愿一睹芳容？”而今再难心猿意马，心中毛骨悚然。老鸨又厉声说：“紫云为何如此耽搁，莫非等待鸡叫不成？”
张莽听老鸨言语犀利，好似催命一般，心中期盼鸡鸣，以便脱身，急忙讨好紫云：“今日身上银两不多，她想叫我如何还债？”
紫云柔情尽消，面目冷若冰霜：“男子身有何物贵重？干瘪皮肉又值几文？我姊妹冤魂女鬼，又岂能收受阳世财物，艳债艳还，以郎君睾丸相抵。”
张莽闻听，魂魄俱丧，即刻声音低软：“宽限一日，我必定购置纸扎车马、宅院厢房，于子夜焚香烧纸，敬而供之，艳债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