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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着死亡黑暗而甜蜜的怀抱滑去,这感觉如此安静美好。

        他心中没有任何的恐惧,只是觉得安宁。

        天地之间,深深的宁静永恒,犹如回到襁褓,在母亲的臂弯里甜甜睡去。但是额角剧烈的疼痛像一道刺目的光,将他从那甜蜜深渊之中拉回人世。

        睁开眼睛的时候,燕云的面前仍然只有一片黑暗,但是他感觉到额头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撞击,那是靴子在踢。

        “奸诈的老狐狸,你以为逃回老巢我们就找不到你了吗!”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声喊道,带着无穷的仇恨,“死心吧,燕云,你这恶魔,你的末日就在今天!滚起来!是汉子就别趴在地下装死狗,该死的老东西!”

        靴子还在踢着额角。燕云在疼痛中伸出左手于地上盲目地摸索,摸到属于这个人的另外一只靴子。靴帮镂着精致的苍龙纹,是点苍派弟子。二十年的失明生涯使他的听觉与触觉变得格外敏锐。

        他们终于寻到这里来了。他们来报仇了。

        燕云张开嘴,极度的衰弱令他一时发不出声音,过得片刻方低声说道:“是点苍派的人吗……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呸!”那青年大口唾吐在他脸上,咬牙恨道,“姓燕的,你在玉龙镇一口气杀了我五个师兄弟,这笔血债该是清算的时候了!是啊,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勾结魔鬼的妖人,你以为仗着那怪物就能躲过报应吗?我告诉你,你欠全天下的血债,今天都要一笔笔地偿还!”

        说着又是用力一脚,踩在那只摸索着靴子的手上。燕云咬紧牙关不肯□□,任凭剧痛自五指传来,连心抽打。

        “立德,不要卤莽!”又一个较为苍老些的声音响起,喝止了那青年的发泄,“血债自要跟这魔头算清,然而今日当以大局为重。退后!咱们且听盟主的示下。”

        “阿弥陀佛。燕施主,你与那妖物勾结,犯下滔天大罪,二十年来杀生似海,我佛门纵然广大也难渡罪孽深重之人。燕施主,你和那妖物做得太绝,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老衲奉劝一句,今日武林斩妖盟众多同道至此,你若还有悔改之意,便当交出那害人的妖物,将它了结,庶几可稍赎你此生的孽债。我佛慈悲。”

        黑暗中有低沉庄严的声音长宣佛号。燕云俯伏于地缓缓转动着头颈,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翻着混浊的双眼扫视密麻麻包围整个石室的人们,扫视无边的黑暗。

        “姓燕的,听见没有?把那妖怪交出来!”

        “你是江湖公敌,今天斩妖盟大军到此,你休想再活命了。你若识相把妖孽交出来,大家还可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

        “老东西,慈真大师在问你话呢,休再装死!”

        “把你养的妖怪交出来,老狗!”

        燕云的左手在地上摸索片刻,握住断的刀柄,以刀拄地,几次跌倒,颤巍巍地站起。

        “慈真大师……当今少林方丈也来了么……”他拼尽全身残存气力立稳脚跟,缓缓道。

        有人发一声喊,悉悉簌簌的脚步声纷纷后退。

        “当心了!”

        “这恶贼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又瞎了眼,断了手,我们还怕他做甚!那口刀我看他是举也举不起来了……”

        “小心这老贼使诈!他诡计多端,大家留神,留神!”

        燕云拄着断刀——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靠在它身上。在那片嘈杂喊声中他轻轻摇了摇头。

        “盟主,当心他——”

        脚步声越众而出,停在他面前:“燕施主,正是老衲。蒙江湖同道抬爱,武当虚鹤道长与老衲忝为斩妖盟盟主,此次盟军渡海荡妖除魔的盛事便由老衲主持。燕施主,今日到此的高手众多,已将无名岛团团包围,老衲真心劝施主一句,今日这劫难你是插翅也难逃,若再造杀孽,只有增加施主的罪过。不如放下屠刀,接受天道的惩处吧。老衲和虚鹤道长已商议妥当,施主身后,我们会为你做法事超度,以免地狱沉沦之苦。”

        燕云苦笑道:“如此,多谢方丈大师盛情。只是法事却不必麻烦了……倘若真有阿鼻地狱,燕某情愿和她一起坠落。”

        “你这是死不悔改!”有人叫嚣道,“老贼,你非要跟那妖孽同流合污到底是不是?”

        “少跟他废话!姓燕的,那妖物你倒是交不交?你若执迷不悟,我们有的是办法叫你低头!”

        “把它交出来!”

        整座石室几乎被汹涌的声讨掀翻。声浪中老人摇摇晃晃地拄着断刀,仰起头,向天翻着瞎了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黑与白都已模糊。

        “你们说的那害人的妖物——她已经死了。”他哑声道,“诸位可以满意了。”

        “放屁!你这老贼当面撒谎!”

        “你自己是瞎子,也拿我们都当是瞎子吗!老狗,这是什么?”

        冰凉坚硬的物体向他掷来,击在脸上,微微疼痛。燕云并不躲闪,安静地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投掷,如一场避无可避、沉重的大雨。

        “燕施主,此间遍地皆是这血蜃珠……”慈真方丈的声音似是叹息,“典籍有云:海极之渊有恶物名蜃,幻景伤生,巨腹可吞舟舶,此为害人魔障,当以大慈悲力斩除。蜃活千载而成魔,魔气凝为蜃珠,殷红如血泪,自眼中出……燕施主,观此室中蜃珠遍地,那妖物必定就在附近。此妖能出血蜃珠,已然成魔。施主若再姑息,总有一日此魔不可复制,将横行人世无忌——便是施主今日有本事将我等一举杀了保住那蜃魔,终有一天,它会连你一同反噬。妖之为妖,它们是没有情义可讲的。燕施主,孰重孰轻,望你三思啊。”

        燕云的左掌中接住一颗顺衣袖滚落下来的珠子,五指间冰凉的一个小团圆,他的心上也像戳破了一个指肚大小、冰凉疼痛的孔洞。

        “千载成魔,血泪如珠,自眼而出……”他喃喃地叨念着方丈的话,整个人似在做梦,“千载……血泪……满地的珠子……她来过,她真的在我身边……”

        “盟主,对这种妖人跟他讲什么慈悲!他不肯说,且将他交给我们,我们自有法子叫这老贼张嘴!今日定要扫清蜃海,荡妖除魔!”

        一条洪大喉咙高声喊道。话音未落,石室内、穿越仙洞的整条通道之中,甚至遍延整座无名岛,如排天倒海的浪头一般,齐齐响起震动脚下土地的吼声。

        “扫清蜃海,荡妖除魔!扫清蜃海,荡妖除魔!”

        远远近近,里里外外的人声。一层一层,这座岛屿已被团团围困,铁桶相似。燕云的身躯在那震荡中像一枚枯叶,随时会被碾为齑粉。

        “盟主,把他交给我们!”

        “这……”慈真方丈尚在犹豫,一只粗手已伸过来抓住了燕云的衣领,大力拖拽。六日未进水米的老人随着这势子踉跄,便要栽倒。

        “且慢!”忽然一个女声横来截断,一股力道自下架住那粗手,借他之力一翻一送,已将手腕穴道扣住,那汉子手上无力,不得不松脱了燕云的衣领。

        “白帮主,我要审问老贼,你干么从中搅场?”他怒道,“盟主和天下的英雄都在这里站着,你海盐帮愿为斩妖盟出力我们自然欢迎,你若想趁机破坏搅混水,斩妖盟可放不过!让开,别以为你是女流之辈老子就不敢动你了!”

        那浑身缟素、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冷冷道:“泰山派的陆师兄,久闻你霸道不讲理,果然名不虚传。不错,我们海盐帮是邪魔外道,是不入流的下三滥,我们本来也没想和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同流合污。此番加入出海剿魔,白门未亡人早已跟盟主大师说在前头,我们海盐帮出钱出人在所不惜,为了斩妖盟,愿穷我全帮之力。如今我把家底都尽倾了,跟你们一起到这岛上来,待铲除了妖魔,玄澹心法和这满洞的仙草我一根也不要,都留给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去分、去抢吧!我不稀罕!姓白的只有一个条件,就是燕云必须由我亲手处置,要杀要剐全凭我意,旁人不得沾半点手。盟主大师,有没有这话?当初你们跟我海盐帮借那十万两银子和两条大海船的时候,我们可是明明白白地说在头里的。”

        慈真方丈似乎微感尴尬,只得接道:“不错,海盐帮白帮主为斩妖盟出力颇巨,当初确有议定此事。燕云……燕施主当交由白帮主处置。陆施主,依老衲看来,你还是……”

        “甚么?盟主,我泰山派入盟可也不是为了私利,大家还不都是为了天下的安宁!便是我要拿这厮去拷打,也是为了问出那妖怪的下落,难道……难道我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那泰山派姓陆之人气得大叫。

        白帮主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有没好处我们外人就不知了,只有陆师兄自己心里清楚——如今虽然找到了仙洞,那些仙草为数众多,大家伙儿分一分只怕也够,倒是那玄澹心法还是没个着落。这又不是能均分的东西,终不成大家一人拿几页去,还是全武林一块儿来练哪?想不到陆师兄你外表粗豪,却着实是个精细人,未亡人佩服之至。”

        “你……你这娘们……你说我姓陆的是为了图谋心法?”

        “这可是陆师兄你自己说的,我半点也不知道。我也懒得管你们谁要夺那东西,你们自个儿慢慢地狗咬狗去罢,我只要燕云的命,谁敢动他一根头发,海盐帮全帮放不过他!”

        “你出口伤人……臭婆娘,我……”

        眼看那泰山派的陆姓汉子气急败坏,竟要与妇人厮打起来,海盐帮众与泰山弟子们纷纷拔刀亮剑,众人连忙从中劝阻,乱哄哄闹成一团。

        “海盐帮。夫人,你是白昊天的——”

        嘈杂中燕云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听到喧闹渐渐止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轻巧地走来,停在面前三尺之地。

        白夫人扬起头,在她虽有风霜痕迹却依然妖娆丰艳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犹如冰锥,直刺向面前这个摧颓的老人。

        “白昊天是我丈夫。你应该还记得他吧?”她冷冷地说。

        燕云缓缓点头:“不错。二十年前尊夫的确丧生于此。这么说,白夫人是为尊夫报仇来的。”

        “丧生于此?燕云,难道他不是死在你手下的吗?你以为你言语中跟我打混就可以把杀夫之仇糊弄过去?”白夫人长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有无限怨毒。

        “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夫人说的不错,不管尊夫是否燕某亲手所杀,总之他是因我而死,燕某与夫人的杀夫之仇,那是铁案如山。”

        白夫人肆无忌惮的笑声渐渐收敛:“是啊,想不到你虽然老了,记性倒还不错。你没忘记就好。二十年了——丑八怪,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双目灼灼地盯着燕云,看到在那张面目模糊的脸上,竟然也逐渐流露出一丝惊奇之色。

        燕云沉默片刻。

        “我想起来了。你是南海长鲸堂的大嫂,二十年前,我听过你的声音。”

        他悠悠说道。

        白夫人又大笑起来,她笑得毫无节制,周身犹如花枝乱颤一般,纵然一身缟素,那疯狂扭动着的身躯竟似条银白水蛇,迸发出眩目的妖艳与泼辣。

        白夫人的大笑声中,燕云低声道:“我明白了。二十年……这桩事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哈哈!说出来听听啊!”白夫人指着他边笑边道,“不错,如今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丑八怪,你那姘头她不是人,她是个老蚌精,她身上藏有千年明珠,谁要吃了它谁就能长生不老。二十年前是那死老头子打听出这消息,派人把她从海里抓上来的。他瞒着堂里所有兄弟,连我也不告诉,哼,那死老头子,他以为把我灌醉了我就不知道他去干的那勾当么?老娘的酒量他还蒙在鼓里呢,哈哈,哈哈!丑八怪,他干的什么我都知道,而你,你跟你姘头是怎么认识的,我也都知道。那天我全都看见了……可她当年明明是个废物么!死老头子当天要拿她开刀取珠,要不是你这丑八怪误打误撞地偏拣那天闯去灭堂,她早就死了!现在可好了,她变成了蜃魔!哈哈!你对她倒也情深意重,只可惜……”

        “你后来改嫁了白昊天,把这些事告诉了他,所以海盐帮才盯上她,是么?”燕云打断她道。

        白夫人咯咯而笑:“不错,你就拿脚后跟想也该知道,是我告诉他的。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是我丈夫!我最亲的人,我要他去抓那女人,挖开她的胸口,把宝珠取出来。我要跟他分食,我们一起长生不老,永远做夫妻。我要他称霸天下,那死老头子当年想要而要不到的一切,我都要帮他得到!我要永远、永远跟他在一起……”

        “常鳌也是你丈夫。当年你亲手杀死了他。”

        白夫人突然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呸!那死老头子,他是我的仇人!你懂得什么!就是那年你不去灭堂,我也总要找机会宰了他!他,他算个屁!我这一生只有一个亲丈夫,那就是白昊天。是啊,他武功不及你,计谋也给你看破了,你这丑八怪命大,他杀不了你,反而死在你手里。在你们眼里白昊天只不过是个贩私盐的下九流,可他敢作敢为,他是条汉子!老娘打从嫁他那天起就打心眼里喜欢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敢干。他死了,我为他穿孝整整二十年,我当着全帮弟兄的面发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你这丑八怪,替他报仇雪恨。姓燕的,今天我把话都说明白了,你是死在白昊天的寡妇手里,到了阴司,你总该闭眼了吧。”

        她自腰间拔出一对分水蛾眉刺,一步步向他逼近。众人发声乱喊,叫道口供还没有着落,蜃魔未除,不能动手。一窝蜂拥上前来意欲阻挡,却被海盐帮众堵住,虽然帮众武艺较为低微,然不求取胜只一味拦人捣乱,又备出同归于尽的狠招,混战之中众人却也不易突破防线。

        “夫人,快点杀了他!替老帮主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燕云瞧不见混战的局面,也瞧不见那柄明晃晃逼近心口的蛾眉刺。在白夫人手中,三尺,两尺,一尺……她艳丽的面容笑得快意,在刺尖银光之后跟着迫近。

        “燕某这一生杀人无算,普天下不知留下多少孤儿寡妇。人人都要找我报仇,可是燕某,却只有一条性命。”老人叹了一口气,萧索地说。

        “你这条命注定了是我的!领死吧!”白夫人手一扬,蛾眉刺风声破空,朝着他的心口直插而下。

        “那也未必!”

        陡地忽起一声暴喝,阔大的黑气横空掠过,一溜红雨夹着银光斜斜飞洒,叮的一声轻响,白夫人的右手被斩落在地,手中兀自握着蛾眉刺。

        她嘶声长号,捧着断腕向后倒去,身后众人见此□□,齐声大喊,场面更为混乱。

        海盐帮众连忙跑来,拖着夫人急向后退。

        黑气在空中横挽,如一条黑龙盘旋呼啸,绕着老人飞转一周。

        于蛾眉刺下之际,燕云平地挥起断刀,刀锋横掠,斩断了白夫人手腕后斜向左挥落,铿然一声响亮,石屑四处飞溅。

        刀口着地处一块石板被生生砍得粉碎。燕云左手提刀,独立当地。

        惊呼声中众人向后退却了足有两丈的距离。无名岛燕云,这个名字纵横江湖四十年无有敌手,作为一个黑暗的神话,早已在江湖人心中根深蒂固。纵然今日以众凌寡,纵然眼前的只是一个衰弱得甚至不用推他自己都会随时倒下的糟老头子,然当断刀一出,血光中每个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恐惧立时被重新燃起。

        像面对一头年已老迈的狮子,当它睁开眼睛的时候,仍然没有人敢于靠近它。

        群雄你推我挤,彼此激发着惶恐的情绪,看看已将退至石室门口,一堆人拥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空旷的石室中只剩老人独自提着断刀站立。刀身黝黑明净,白夫人的鲜血不曾沾染得一滴。

        他用看不见的眼睛遥对着人群,说道:“倘若燕某年轻二十岁,岂会将你们这些人瞧在眼里。今日既然如此,燕某的性命也断不容谁来取去。配杀我的,你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

        说罢左臂回掠,断刀破空飞起,刀锋一转,向自己颈中挥去。

        石室门口的人群再发惊呼,一众抢步上前,和身扑至,意欲阻止燕云自尽。但刀势劲疾,众人相距太远,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抢救。

        刀至咽喉。

        突然自石室角落,一窟幽暗不起眼的深潭之中如赤练巨蟒破水而出,一股红气直冲燕云卷来,于他身畔急速飞转,呛啷一声,断刀被卷落坠地。

        “蜃魔!是蜃魔!它出来了!快逃啊——”

        没有人来得及逃。在群雄相互推搡践踏着企图抢先通过狭窄的仙洞通道逃命之时,那股红气绕过燕云的身体,有如长了眼睛一般,认准了洞口方向,席地直卷而去,赤练巨蟒张开血口,庞大的身躯,刹那间吞没了兀自你踩我、我踩你堆拥在通道中动弹不得的人群。

        人声似汹涌巨浪,被更汹涌的浪涛劈头淹没。

        红气一路向前,通过仙洞九曲十八弯,像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所过之处,将那些络绎仙藤、万年灵芝、琪花瑶草……将那些世所罕见的仙家异宝与守卫在通道中各门各派的英雄好汉一并吞噬。无论正的、邪的、黑的、白的、为公为天下抑或各揣私心而来的……它怀着永不回头的决心把中原武林斩妖盟二百余名剿恶大军和那些花草,把这世间一切的恩怨与爱恨、美好与丑恶,一古脑儿地化为乌有。

        红气冲出洞口,蒙蒙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岛屿。如果从天上看去,此时的无名岛宛如一点颤抖在大海心头欲滴的血。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当红雾再度散去,岛上已经荡然一空。

        什么都没有了。二百多个江湖豪杰的身影与遍岛的寒竹都灰飞烟灭,空荡荡的白沙之上只有散落一地的各色兵器,岸边停泊的空船随着海浪轻轻地上下起伏。

        无名岛。此日,世上终于再也没有引起一连串欲望与纷争的无名岛。

        无名岛自此不复存在。

        极北海域中,只有被温柔的波涛簇拥着的这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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