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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


  
  只是未曾料到有朝一日,我的刀指向的不是晋国的敌人,而是晋主。
  
  更未曾料到身死之处并非烽火沙场,而是家国的城墙之下。
  
  未能践诺,待他日黄泉之下,再当请罪。
  
  盼你大量,莫要恼我……
  
  知无玥急策快马,赶至城外天狼军驻地时天幕已尽数见黑。
  
  营门前守兵见过知无玥,又见马背上的两人一身鲜血,立入内通传,副将邹延匆忙迎出,他认得赵盾,连忙命人将赵盾扶入营中。
  
  却未见隗天狼同来,心中略感疑惑,不由问那知无玥:“知先生,将军何在?”
  
  知无玥并未多作解释,喝令道:“邹延听令!!”马上布衣男子虽见衣鬓沾血,鬓发略见蓬乱,不见一丝惊惶慌乱,其不怒而威之势,犹有点将台上号令三军之威仪!
  
  邹延乍惊,将军的朋友自非等闲,尚记得上次隗天狼曾亲自吩咐,要他听从知无玥号令,于是连忙应诺。
  
  “全军拔营,保护赵相撤出新田,沿汶水取道晋阳,若有追兵,不可恋战,必以保护赵相为先。即刻启程,不可有误!!”
  
  “诺。”
  
  邹延起身,看向知无玥:“先生不与我等一同护送赵相?”
  
  知无玥却道:“赵相是何许人物?一个辅助幼主主盟诸侯的正卿权臣,岂会败于屠岸贾这般佞臣之手?赵氏世家在晋国深根固柢,今日晋公之所为,不过是替赵相拿了个主意。”
  
  邹延不明:“是何主意?”
  
  知无玥冷笑:“重择贤君的主意。”
  
  他话已说尽,一圈马头,看向新田城的方向:“你们的将军尚欠我承诺。若此诺不兑,便是黄泉之下,他也得给我交代……”声音在这里哽了,夜色迷蒙,邹延看不到他的脸色,却见“叱——”的一声,知无玥一夹马肚,犹如离弦快箭,疾奔而去。
  
  凝望那渐渐消息于夜幕中的一人一骑,邹延忽然觉得,他或许不会再见到他那位勇悍无匹的将军,还有这位知先生。
  
  此时此刻,这位跟随了隗天狼十数载的副将,见惯沙场生死的他,竟也感到无比苍凉。
  
  城墙之外,尸骸堆积如山,几乎把城门给埋掉大半。
  
  屠岸贾果然如知无玥所料那般,率兵绕道西门追赶赵盾,故此无暇顾及收拾残局,只任得尸体堆在城墙下。
  
  新田内自是宵禁,城内百姓闻得杀声震天,却尚未知发生何事,人心惶惶,也无人敢出来查看究竟。
  
  马蹄的嘀嗒声在一片死寂中尤其突兀。
  
  知无玥停下马匹,城墙四周的土地饱饮人血,弥漫着一股死亡气息。
  
  堆积如山的尸体早已冰冷僵硬,死前痛苦狰狞的表情足叫人心惊胆颤。
  
  然而知无玥却觉得或许比尸体还要冷。
  
  一直藏于云后的月亮透出半张脸来,微微的光晕落在寂静的城墙上,让这片晋都城墙看似牢不可破。
  
  然而谁又会料到,击破晋国护卫墙垣,非他国诸侯,乃城内之人……
  
  历载,赵盾逃亡之后不出数日,尚未及离开晋境,其弟赵穿弑晋公于桃园,迎赵盾归。赵盾重执朝政,命赵穿赴雒邑迎公子黑臀,立为晋公,史称晋成公。
  
  成公乃长君,不似灵公姬夷皋那般跋扈,更倚重赵盾,命其执政辅助。赵盾进言立异性大夫为公族,其下赵括、赵同、赵婴位列大夫,赵氏家族权势如日中天。
  
  后世论之,赵宣子虽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雄才,然在史书之上,却终落得弑君之名。
  
  更因其独大于晋,乃至君权日衰,卿权日强,如月掩日形。
  
  两百年后,晋国之政,卒归赵、魏、韩三家。
  
  战国启始。
  




32

32、尾声  ...  
  
  
  尾声
  
  乱世春秋,金戈铁马,但这腥风血雨,却与深山之人无由。
  
  且闻得枝上翠鸟轻啼,林中野鹿灵跃,山水潺潺而过,青衫素巾,挑水生火,袅袅炊烟起,隔世有嵯峨。
  
  只忽然……
  
  “叮!——铛铛!——叮!——铛铛!——”
  
  吓得鸟儿弹枝而起,展翅远飞,野鹿惊抬头,撒腿逃去深林。
  
  知无玥直接把手里装水的木瓢甩回水桶,大步走向屋后,那脚步当真是蹭蹭生风,待到屋后小舍前,就看见石炉燃起了熊熊烈火,男子正抡起大锤捶打铁棍。
  
  男子上身精赤,露出结实的古铜色皮肤,点点汗珠在火舌之下更见晶莹,背上凶狼纹身被几道极粗极长的刀疤撕裂,竟不见突兀,更显彪悍凶戾。只是他下半身却是坐在一张木头靠背椅上,那椅子两旁装了木轮,双腿虽仍健在,但似乎无力支撑身体,需以木轮椅子代步。
  
  面前铁砧比寻常的要低矮许多,而炉头也是刻意为他造得更低,令其不必费事便可添加柴火,炼铁锤打。
  
  约是听到脚步声,男子转头与知无玥笑道:“无玥稍等,这剑快要铸好了。”说完继续回身锤打剑身,边道,“前时那柄未及铸好,留在邑内不曾带出,实在可惜了。”
  
  知无玥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回道:“敢问将军,山野荒民,要剑何用?你还是给打把砍柴刀吧,正巧之前那把折了。”
  
  “哦!好,回头给你打上一把!”
  
  “……”
  
  知无玥站在原处,听着这扰人清静的声音,不由闭目轻叹。
  
  城邑血战,已如隔世。
  
  当日在城墙之下,待他寻到隗天狼时,其血肉模糊之状几如死人,胸膛微弱起伏,气息更仿佛随时断绝,双膝奇怪地被剜去膑骨,知无玥料不到这竟是那侥幸未死的天虎将军范繇所为。
  
  范繇待得隗天狼力竭近亡之时,本欲加害,岂料看得那几死之人坐在累累尸体之上,刀虽断,威犹存,竟也未敢亲自上前一刀砍掉其颅。遂命人剜去其膝以报断腕之仇,留下两名甲士处决隗天狼。
  
  然而天狼将虽不为朝中大夫所容,但在晋国军民心中,却犹如护国战神之所在。两名甲士更曾跟随天狼远征河中,亲眼目睹天狼将之威,不忍诛杀如此忠义之人。其中一人毅然以剑毁己之面目,自刎授首,另一人不动声色,携这颗首级向范繇复命。
  
  范繇一夜惊战心神不安,也未查看究竟,只命人烧了头颅,对外宣称天狼将已殒。消息一经传出,四方诸侯震惊,隗天狼一死,各国蠢蠢欲动者有之,风动云涌,此处自不细表。
  
  待知无玥寻到他,却已是命悬一线。
  
  此时一辆马车突然穿透夜幕出现在城外,车上竹帘掀起,正是那邯邱公主……
  
  “好了!”
  
  隗天狼爽朗之声打破了知无玥的思绪,也罢,如今赵盾已平安归邑,重立新君,邯邱公主虽未随他们一同离去,但在邑中亦保无恙。至于屠岸贾与范繇下场如何,他已懒得打听。
  
  只是……
  
  “将军当真愿如无玥一般归隐山野,不问世事?如今赵相归朝,一切平定,若将军有意,应可……”
  
  “无玥。”隗天狼打断知无玥的话,“我早便说过,天狼将已死,死在晋国城下了。”
  
  “以将军之能,就算失了双膝,亦绝不损天狼将之名。”
  
  “自不是这个缘故。”隗天狼失笑,嘴角露出深深笑弧,这笑容很淡很随意,竟是有几分放下肩上重担的轻松。“当日一死,偿了昔日襄公之恩。晋国有赵相在,有没有一个断了双腿的天狼将已无关紧要。昔日有愿,与无玥毗邻而居,搭伙做活,如今得偿,此生无憾矣。”
  
  失了晋国大将军头衔的隗天狼或许在旁人眼中再无价值,然而在知无玥眼中,却犹如宝刀入鞘被他知机而得,而后珍藏库内。
  
  他缓缓走到隗天狼面前,取过他刚打好的剑,随手挽出剑圈,青衫乌鬓,一派潇洒。
  
  然后,他转头看向隗天狼:“此剑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