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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若是真咬下去,岂不是被这个讨厌的家伙说中,再说他又不是狗。
“偷鸡的狐狸自有狗咬,”瀛泽瞪他,“我可不想咬一嘴狐狸毛。”
“大人昨天已经咬过了,”鸢淡淡一笑,看了眼身旁的沈筠,“再说按照大人的意思,岂不是说沈大侠是鸡?”
旁听的沈筠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见瀛泽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才开口安抚:“好了,早饭在厨房,快去吃吧。”
瀛泽却不走,他盯着鸢冷冷道:“小狐狸,你伤了大叔,这笔账我早晚会算。”
昨晚冷厉的气势似乎又回来了,鸢却没有被他压住,他吞下最后一口粥,继续笑着说:“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瀛泽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惹怒,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瀛泽……”沈筠忍不住插话,却被鸢打断了。
“听我说完,”鸢脸上笑容依旧,眼色却突然有些空茫,“要打要杀随便,只是……别赶我走。”

鸢的来历和意图,那天他并没有说清楚,瀛泽和他也没打成架,因为说到一半,他就昏了过去。
之前的优雅淡定全是强撑,他的伤太重,说完这些已是极限,直到晚上沈筠替他换药的时候,还是没有醒来。
带血的纱布被揭开,发出撕扯皮肉的可怕声响,内伤之外,他白皙纤长的身子上几乎遍布伤口。除去刀伤剑伤,前胸至小腹有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擦伤,之前还混着砂石血泥,像是被人生生在地上拖过,上臂和大腿内侧全是细密的血点,细看来竟是针刺出来的。而最严重的,是自腿间蜿蜒而下的污血,沈筠昨夜分开他的双腿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时瀛泽并未注意,这次却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全是虐伤……”沈筠叹了口气,把动作放得更轻,“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四十二、

所谓逃,是从危险的地方逃到安全的地方。但鸢却逃到了同他有仇的瀛泽眼前,这行为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不过除去初见面那两摔,瀛泽倒也没真拿他怎样,最多看大叔照顾他时在旁边恨恨地说一句“便宜他了”,然后又忍不住上去帮忙。
大叔不让他报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着实被吓到了。
那些残忍的手段,那些施加在身体和尊严上的双重折磨,和那些让他忍不住微微发抖的隐秘伤处,实在不是他能想象的。
纵然身体已经长成,但内心始终单纯的小龙,并不曾了解成人世界的丑恶。
看着鸢饱受折磨的身体,不知不觉间,他报仇的心思就淡了。只是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想起自己偷跑出来看到大叔伤重虚弱的样子,想起不能见面只能让大叔认为是一场梦的辛酸,想起哥哥的责罚和之后语重心长的教导,心里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更多的是心疼。
现在自己变强了,以后再也不要大叔受那样的苦。

瀛泽这几日心思百转,想不到其他,沈筠却冷静得多。鸢来意不明,沈筠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恶意,因为每次照顾他的时候,能感觉出他的身体虽然最初有些紧绷,却是很努力地在放松,甚至有一种不知为何的坦然。
收留他不只是因为同情,更是因为沈筠隐隐觉得,他没说出口的一些事很可能会很重要,尤其对于瀛泽来说。
鸢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已经休养了半个月的鸢精神不错,不必人问,自己就先开口了。
“我那天来,只是为了龙蜕。”
瀛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人这样……是什么意思?”鸢淡笑。
“你还会需要长生不老么?”瀛泽冷冷道。
“我?”鸢似乎还真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我不需要,可是……有人需要。”
“谁?”瀛泽眸色微动,沈筠也在一边凝神静听。
“大人忘了么,”鸢浅浅一笑,眼神却异样空茫,“上月大人在天庭受封时,看见我是站在谁的身边?”
瀛泽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说……”
“没错,”鸢点点头,“不然为什么过去十年都没有人来抢龙蜕,今年却有了?”

那日鸢站在谁身边,瀛泽并没有忘。
他看过哥哥用法术重放的影像,所以在见到鸢的第一刻,就认出了他来。而且以他现在的能力,要看出鸢的原身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尽管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鸢身上,正努力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哥哥不可惹事的叮嘱,以免自己忍不住冲上去为大叔出气,但还是留了一丝余光给他身边的人。
那人实在太过耀眼,纵然身边紫气环绕金光万丈,也掩不住他的光华。

“他是无妄天君,而我……是他身边养了两千年的一只灵狐。”
鸢说这话的时候唇边笑容不变,神色似乎很是温柔,只是眼中的空茫渐渐有了颜色,化成一抹浓重的暗红。
那是痛的颜色。
沈筠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他伤了你?”
鸢没有答话,只是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了,整张脸都因此生动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却闭了起来,掩住了只来得及露出一角的浓重悲哀。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色已成静水似的平静。
“你哥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他看着瀛泽缓缓道,“过去十年的平静得自于他和天君的一个约定,现在……我们也来做个约定吧。”


四十三、

鸢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收留他。不只是收留到他身体复原,而是直到他安全为止。
“换言之,就是想住多久住多久。”他最后总结道。
“凭什么?”瀛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己和大叔住得好好的,却要突然多出一个很讨厌的人,他当然极度不爽。
沈筠却想了想道:“为什么?”
“沈大侠,”鸢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为何不问我拿什么交换,却问为什么?”
“你要交换的不是已经说了么,”沈筠平静道,“无妄天君……那是什么人?”
后一句是问瀛泽的。
虽然听哥哥说过,但瀛泽对这些还不太熟悉,他想了半天,最终说出一句:“是……呃……有权有势的人……”
鸢闻言微笑,瀛泽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正要怒目而视,却听他轻笑道:“说得对。”

真正的天庭和坊间传说故事里的大不一样,况且沈筠还是个不怎么听故事的,心里头连传说的底本都没有,所以那个“天君”到底怎么个有权有势法,他并没有听得太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那个人是觊觎龙蜕,伤了自己的真正主使,也是……可以影响瀛泽的至关重要的人。
“还有一句话忘了说,你生有逆鳞这件事……”鸢无视瀛泽又要冒火的眼睛,微笑着补充道,“是嘉泽大人亲口告诉天君的。”
“哥哥?”瀛泽略略疑惑。
鸢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很复杂,也很简单。
嘉泽同天君做的约定,其实带了一丝冒险的意味。
也是也算不得什么私下的约定,从天门叩见到文书登记,再到星庭陛见,程序正规得不能再正规,曾经丝毫不把这些放在眼里,逆天而行差点被打成劫灰的上一任赤龙神这次一个步骤都没有省略。
虽然他和公子一再试图延缓瀛泽的成长,但等真正开始蜕皮时,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于是他索性自己先说了。
说出来似乎比藏着更有风险,但关键在于跟谁说,怎么说。
那是个性偏执,权力和实力都有却一直被压制着心有不甘,很有可能会对逆鳞之主有兴趣的无妄天君,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千万双眼睛盯着,最不好违反天规的人。
天庭是不会让逆鳞之主落在任何一人手里的,而逆鳞未成又不好轻举妄动,所以天君有理由监管瀛泽,也就变相地保护了他。而他若自己有意,也绝不肯让别人先得了手。这开始蜕变的十年间,嘉泽竟是等于为弟弟找了一个来头极大又甚为自律的保镖,三界六道,谁都侵犯不得。
“别说来犯,就是知道的人都很少,”鸢略带嘲讽地笑笑,“普通的小妖就算胆大包天,也摸不着门。”
“结果你这只老妖不只摸着了门,还把我家的门砸了。”瀛泽瞪了他一眼,“这些哥哥自然会告诉我,你就没有新鲜的?”
“新鲜的……”鸢看了他一眼,笑容清浅,“那就是天君现在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又怎样?”瀛泽咬牙,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间毫不退让。


四十四、

瀛泽的小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沈筠却只是沉默,反倒是浑身没剩几滴血的鸢最淡定,独自一人把一壶香茶喝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