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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不令其讲话,我又抢白道:“秦大人,本宫现在问你,你可有权或者得令彻查那宗关于我的‘通敌叛国’的案子?”
  “……”那个被我称为秦大人的人,沉默片刻,终于答道,“没有,但是……”
  “那我再问你,秦大人可有仔细翻阅那宗案情的卷宗,仔细明白事情的原委?”
  “没有!”秦针也是急了,不等我再发问,忙是说道:“但是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秦大人,你饱读圣贤之书,怎不知人云亦云之害?”我放低了声音,说道,“大人也该知道,所谓的事情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而这真相并不一定为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也就是说真相并不是人多了算的,觞朝是有律法的,要判人杀人罪也要讲个真凭实据。”顿了顿,我转而说道,“秦大人是屏言十一年科举考试的探花郎吧!按着秦大人的资历,若没有你老师张大人的提携,恐怕如今也没资格坐在这里吧。不过话说回来了,本宫虽非正宫娘娘,但如今怎么说也是后妃之首,换了品阶,撇开人情事故,哪怕你的老师张大人也是没资格这般态度来审问我的,怎么,是否是仕途太过顺遂,有着一步登天的感觉,所以让秦大人忘了我大觞朝的礼仪最重视的就是尊卑之分?秦大人眼下没有文书,不授皇上的意思,怎么倒这般质问本宫了?”顿了顿,抬眼看向这个脸色发青的年轻人,我轻轻地说道,“甚至当着本宫的面呵斥当今的圣上是昏君?!秦大人,依照律法,你这无凭无据的诬蔑,该当是何罪啊?”
  “你……”
  “好了!”一旁的太史令张翕然不客气地打断了自己学生的话,唯恐他又说下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毕竟我说得话没错,眼下我不过是碍着人情事故才在这里听他们罗嗦,若真算上了尊卑礼仪,国家律法,他们今天所说的话死三次都不为过。而且通过我刚才的话,他也明白了,这事情摆明了就是皇上偏帮,可偏偏又是弄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想他原先也是没有细考,加之一直以来就是拥护大皇子的,于是被着一群官员的话一激,仗着三朝元老,帝师的身份就过来了,不想这些所谓的名份也不过是别人给的面子。
  【红妃啊,不愧是纳兰家的一代女杰,比之当初的王太后,这份隐忍和手腕,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觞朝的天下原就不是自己这群人可以掌控的,可自己却到如今才看清楚,看来自己真是老了,糊涂了。】张翕然暗自叹着,久久,才沉声舒下一口气,对着我一揖,说道,“老臣糊涂了,逾礼了,还望娘娘莫怪,臣等但请娘娘定然给大皇子一个公道就是了!”
  我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诺下了。
  张翕然又是一揖,便是拉着依然有些愤愤不平的学生离开了。
  我站起身,看向远端残红的夕阳,不禁想起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才近初夏,但已然可以想见,屏言十八年,终究会有个多事之秋。

  第卌八章

  初夏的夜,凉风送爽,暖暖的晚风吹拂在身上本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可眼下的我,身中奇毒,却是畏寒,不过好在太医的温补之药还算有效,原本一日三餐不止的玄冰凝霜之毒,眼下不过隔三差五才发作一次。但体质上的不足却也更加明显。
  时间距离我接过觞帝的玉牌已经过去了半月,除了起初帝师张大人及他的年轻学生曾来质询过外,倒是再没有人过来质询。连那本该活动最为频繁的苏家也是安分的出奇。朝堂上,文武百官的不满是可想而知的,可无奈觞帝摆明了的“昏庸”,而且毕竟也是为了各方势力的平衡,所以那些本该出来死荐的忠臣,眼下也只是各据一方,静静地观察,司机而动。不过令他们觉得出奇的是,除了觞帝亲下命令的当晚,我收押了大皇子李尔冬之外,接下去的几日,却总是悄然无声,我没有去见过太后,没有去见过太子,没有召见那位仕子,没有一点着手审查案情的痕迹,甚至,没有踏出过听雨轩半步。我当然知道众人的揣测,但看似不动并不代表真的不动。有些事情一旦要做,必须有雷霆之势,而面对苏家,如果没有完全压得它没有反抗余力的把握,我绝对不做任何行动。要不不动,一旦行动必须保证一击毙命,何况眼下那远在西幽的苏闵画也是一个变数,我绝对不能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因为一旦翻身,那么葬身地狱的就是整个大觞朝。
  旁若无人地在洁白的丝绢上晕下一朵艳丽的红花,花红如血,透着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弥漫着十分的新鲜血液的腥香。
  白色的丝绢,密密麻麻的红花,却将更多的地方留白,使得整幅画面显得更加的鬼气而凄美。
  我极少画画,却独独将这红花画得极美,因为这花不属于这个世界,却牢固地映在了我的脑海中。说起来我肩胛上的朱砂胎记,也逐渐蜕化成了如此的红花,美艳凄绝,透露着浓重的死亡的悲伤。
  “这是什么花?”刚一入门的觞帝,走上前,拿了丝绢细看了一会儿,问道。
  “曼珠沙华!”我轻轻笑着,让开一个座位,沏上一杯茶,回答道。
  “曼珠沙华?”觞帝微微皱眉,“我觞朝有这样的花?”
  “有,也没有!”我将茶水递给觞帝,是去年秋的贡菊,洁白通透。
  “怎么说?”
  “曼珠沙华——彼岸花——死亡之花——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我轻轻启口,“只生长在黄泉路上的花,也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哦?”觞帝微微挑眉,“是《佛经》上所言的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轻轻地将《佛经》中的诗文完整。
  “既然有曼珠沙华的名字,为什么还要叫做彼岸花?”觞帝似乎是有了兴趣,不禁又问道。
  “皇上知道黄泉路是怎样的路吗?”我轻轻笑着问道。
  “黄泉路?”觞帝似乎困惑我的问题,不禁问道,“黄泉路不过是一条人人必须经过的路,一条死亡的路罢了。”
  “皇上害怕死亡吗?”我又问道。
  “多少帝王未免死亡之苦而求长生之法,若死亡不可怕,何苦这般活在如此疾苦的人世?”
  “有女未嫁时,听闻夫婿貌丑无颜,痛哭流涕,临上花轿时还誓死不从。可一旦嫁了,却发觉生活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比之她未嫁时更惬意快乐!”我取了《庄子》的故事,作了比方,“人未死不知死之世界,如同有女未嫁之时,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可偏偏谁都不曾想,也许死后的世界会比眼前活着的世界要好!”
  “……”觞帝品茶,静默不言。
  “在佛的世界里,死亡是一种圆满,一种超脱,那是一个极乐世界。”
  “极乐世界?”觞帝放下茶杯,微笑着挑眉问道,“那和彼岸花有何关联?你画得彼岸花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间或夹杂着鲜血的咸腥,似乎没有一样可以和极乐世界相关联的。”
  “皇上,佛有云:有生有死的境界,谓之此岸;超脱生死的世界,谓之彼岸,此谓涅槃的彼岸。”
  “超脱生死?”觞帝微笑着摇头,“恐怕连入世的神也无法做到。”
  “佛说的彼岸,就是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一个忘记悲苦的极乐世界。彼岸花的彼岸就是取自此意!”
  “哦?怎么见得?”
  “皇上曼珠沙华不仅一色,但唯有赤红的曼珠沙华才得称为彼岸花。”我轻笑着斟茶,接着说道,“佛说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这就是彼岸花。”
  “你说彼岸便是极乐,那这花何来的极乐呢?”
  “彼岸花,花开无叶,绚烂绯红,密密开于三途河边、忘川彼岸,如同血般红毯。彼岸花开的时候,花带着芬芳,引渡灵魂记起生前的所有记忆,而当灵魂渡过忘川,便也忘记了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带着完全空白的记忆,重新踏入轮回之境。彼岸花的妖媚带着所有人前世的记忆,彼岸花的不幸带着所有人前世的不幸,但是所有的不幸都只留在彼岸,彼岸花留下了所有的眼泪,却将极乐带给了所有踏过忘川的人。所以彼岸花——死亡之花,带着七分妖异,一分分离,一分死亡,一分灾难,十分的血腥,却被佛给予了彼岸之意。彼岸花,永远在彼岸悠然绽放,此岸心  唯有在此岸兀自彷徨。转到彼岸,一切的烟花事、尘间梦,便也随水东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