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传出的呼喊声，让景萧然心头一颤，他直接挂断了和洪胜的电话。
“老师！老师！”
一旁的季莹也发现了现场的状况有些不对，她正想跑过去，景萧然一把拉住了她。
“季莹，里面太混乱了，你先别去！”景萧然冷静道，“先打电话报警，我进去看看！”
季莹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立刻从手术衣中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景萧然朝翁惠瑾点了点头，然后就朝预约窗口跑去。
……
……
有人说，医院是一个集齐了各种情绪的地方。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这里见证了生老病死，包含着人生中的快乐以及遗憾。
但是对于一名医生来讲，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们就处于天堂和地狱的临界点。
每治愈一个患者，他们可能就会愈发靠近天堂。
而每死去一个患者，他们就会降落到无边的地狱。
而现在，将他们拉向地狱的，往往还有他们亲自治疗过的患者或者家属。
……
景萧然从第二住院部的大门走出来时，他的一双手在白大卦的袖内紧紧握拳。
不过当他看着周围人群中，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时，他心中的怒火瞬间又被浇灭了。
一旁的季莹，早就哭成了泪人。
“为什么？孙老师那么好的一个人！”季莹喃喃自语道。
她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眼角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在天上，她隐隐约约能看到孙老师曾经的模样。
“学弟，你，你……”
翁惠瑾站在景萧然的一旁，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想出声安慰，但是她又很清楚，此刻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景萧然的胸口又隐隐作痛，这种感觉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
“值得吗？在这里，选择成为一名医生，真的值得吗？”
第三十二章 没有成就感
景萧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血液科的。
“班长，出事了！”刚回到科室，洪胜就跑上前道，“刚医院的微信群里说，第二住院部那边出事了！”
景萧然阴沉着脸，缓缓点头。
洪胜看到景萧然的表情，惊讶道：“班长，你刚电话里说的闹事，不会就是吧？”
景萧然瘫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洪胜道：“我们在临床上轮转了也快四个月吧。”
洪胜不知道景萧然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同样搬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旁。
“那你觉得当一个医生有什么好吗？”景萧然继续问道。
“当医生的好处吗？”
洪胜想了想，片刻后才道：“这有啥好处，还不是正常上班吗，然后医院每个月开工资，还经常扣钱。”
“那你愿意以后当一名医生吗？”景萧然询问道。
洪胜神情一愣，似乎感到这个问题很突然，不过他的回答却是很坚定：“班长，我想以后做医学的基础科研或许会更适合我。我不太想当临床的医生。”
“为什么呢？”景萧然疑惑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说过，治病救人很有成就感啊！”
“是有成就感，不过我觉得这种成就感是要放在双方互相尊重的前提下的，现在的临床工作，并没有让我感到这一点。反而我觉得去实验室的话，我能做的有很多，而且并没有来自于患者的压力。”
“所以我现在倒是觉得，因为我们在医疗过程的谨小慎微，造成这种治愈患者后的成就感，微乎其微。如果有改行的机会，我觉得我肯定不会当医生了。”
景萧然没有继续询问了，洪胜已经给出了他最终的答案。
“班长，你刚才在场吗？”洪胜小声道。
景萧然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回忆刚才的情景。
可是刚闭上眼睛，孙老师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洪胜道。
现在不仅是洪胜好奇事件的发生，整个血液科，乃至整个医院都在询问这件事。
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景萧然不愿意去回忆刚才那种场面。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洪胜一样，选择逃离这里。
……
事件在一分一秒的度过，景萧然第一次这么期待着下班。
不过即便如此，生活还是得继续。
到了午饭时间，洪胜准备请景萧然和周宝林搓一顿。
他们去的是食堂职工餐厅，可以点餐的包厢。
考虑到季莹此时的精神状态，景萧然觉得有必要让她出来放松一下，于是他亲自打电话给季莹，让她出来一起吃饭。
季莹同意了。
不过当几人见面时，景萧然等人还是可以很清楚的见到她眼角的泪痕。
“萧然，啥情况啊？”周宝林一直对季莹有着“非分之想”，见到自己的女孩都哭了，赶紧询问一旁的景萧然。
景萧然小声道：“上午那个孙老师，是季莹在消化科的老师……”
听到景萧然的话，周宝林和洪胜对视了一眼，也是明白景萧然的意思。
今天上午这件事，已经在整个医院，悄然传播开来。
“那个，季莹啊，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你不要太节约哈。”洪胜道。
“随便都行，你们看着点吧。”季莹勉强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可能比哭还难看，
景萧然知道众人的心思，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快结束。
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不会因为某件事而停滞不前。
饭桌上，周宝林一直想方设法都季莹开心，不过他越是这样，季莹的心情越是沉重。
“我，我不吃了。”季莹放了手中的碗筷，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离开了位置，朝包厢外走去。
“这……”周宝林一时间愣住了。
“别墨迹了，你快跟上去看看吧。”景萧然道，“别再提上午这件事了。”
“嗯。”周宝林点了点头，随追着季莹的脚步走出去。
“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啊。”洪胜叹了口气，“任谁都这样吧。”
景萧然轻轻摇头，不再聊这方面的话题。
这些话题都无比沉重，言语似乎都无法承载其重量。
……
下午回到科里，孙老师这件事已经被上层领导下令封口，不允许在公共场所或者网上公共场所谈论。
不过越是这样，大家一起讨论的就愈发厉害。
景萧然也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个穿着黑色马甲的中年男人的信息。
这个穿着黑色马甲的男人，已经在樊城市范围内大大小小的医院里闹过了，并且是以各种不同的理由。
而每次吵闹过后，这个中年男子都会收到医院的赔偿。
很多三甲医院将这个中年男人拉黑了，但是在明面上医院是并不能阻止这种患者入院的。
这一次，樊城市中心医院的消化内科，便栽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
季莹报警之后，警察迅速赶来了，将中年男人扣住了。
当天下午，这事件刚过去没多久，新闻媒体的各路报道就出来了。
《无良医生受到患者报复？真相让人大吃一惊……》
《医生被患者报复，折射出医院管理的不合理》
《在医疗过程中如何保障患者的合法权益？》
景萧然很少刷微博，不过今天下午，他的大半时间都用在关注微博上对于这件事的舆论。
微博上著名的医学自媒体人——急诊猫头鹰，发布了一篇关于医院熟人预约检查插队的文章。
文章从医院管理紊乱——走后门，到医生失德，从各个方面抨击了医生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景萧然记得这个“急诊猫头鹰”，当年他在肯德基救助凌希的儿子时，这个“急诊猫头鹰”公然质疑了他施救的手法不正确。
而在“急诊猫头鹰”的这篇文章下，大部分的网友都表示了对他的赞成。
甚至于很多人都在感叹“急诊猫头鹰”作为医疗系统的人，敢于披露医疗内部的问题，是当今时代的吹哨人。
“卧槽！”洪胜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传来一声怒骂，“这些媒体真不要脸，他们调查过事情的经过吗？就这样武断整件事是我们医生的责任？是不是这个男的现在去做一个精神鉴定，证明他有精神病，他就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