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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在悬崖边行走的人


  宁折一直忍着脑中的晕眩,直到开车回家的半路,转进一个街角的巷子停了下来,熄了火,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他看起来毫不显山不露水,但冯川到底还是刺激到他了,身体诚实地出现了一连串应激反应,坏症状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浑身大汗淋漓,脑中有重物盘旋。
  过了好久,他把车开回黑石,在地下车库又停留了半天,彻底平静后才回到家中。
  易觉秋不在,宁折进到书房,再次拿起那个相框,十几岁的易觉秋和易如秋笑靥如花,这是哪一年?宁折到现在也不知道易觉秋到底多大,只大致估算了下,他们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也许自己正在手术台上经历不知道第几次手术。
  这是两个相爱的人,易觉秋笑得真开心啊,是宁折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
  他认识易觉秋的时候,这人已经不会笑了。
  照片的边缘有些不齐整,似乎里面并不止一张照片,宁折犹豫了下,拆开了背板,原来那张少年的合影下还有一张。
  宁折盯着那张漏出来的照片很久,他拿在手上,看着小小的相纸上两个……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人。
  形销骨立的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头顶有婚礼特有的彩带花瓣落下,只有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这是在彼此说过誓词,交换过戒指后的一瞬间,宁折看到了他们十指交扣的手上两枚简洁的素圈。
  如秋穿着他刚刚才见过的婚纱,带着粉钻花冠,衣服明显大了,她瘦得只能勉强撑起,眼神像一个赤童,闪着盲目而灼热的光。
  宁折也从没见过这么瘦的易觉秋,仿佛生病的人不是阿如而是他自己,但他看向对方的眼中却似乎有一辈子也用不尽的疼惜和温柔。
  宁折把两张照片按原样叠放好,装回相框。
  他没有生气,愤怒,嫉妒,他甚至觉得可惜,这本该是一对璧人。
  今天易觉秋傍晚就回了家,不知道白天发生过什么,他看起来精神和情绪明显都比前一段要好,特意提前发消息给宁折,让他晚上别做饭,一会一起出去吃。
  宁折此时见到他,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心疼,问他:“今天怎么了,心情这么好?”易觉秋现在逮着机会就要抱着他,说:“今天见了一个人,似乎可以帮我解决一个难题,虽然还没最终确定,但是有一些希望。”
  他没说陆芮和实验室的事,想等一切有了切实的进展眉目再跟宁折说。
  然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折今天着装齐整没穿睡衣,问他:“你今天出去了?”“嗯。”
  宁折当然也不会说冯川的事,只说:“总待在家有点闷,出去逛了会街。”
  “买了什么东西没?”易觉秋问,那张黑卡一直在宁折那,现金也一直有:“喜欢什么都买下来。”
  宁折笑了:“不用,就是逛逛,走走路。”
  “出去记得穿多点,这里的冬天太冷了,风也大。”
  易觉秋又叮嘱,唠唠叨叨地。
  “知道啦,唉,小叔叔一样的,啰嗦。”
  “……你嫌我老?”易觉秋猛地搂紧了他。
  宁折挣扎了下,突然来了兴致:“易觉秋,你到底多大?”易觉秋仍然搂着他,却转开眼神:“不想说,总之比你大。”
  “告诉我嘛,我保证不嫌弃。”
  宁折看起来很认真,还憋着一股劲。
  易觉秋顿了顿:“快29。”
  ……那真的也没有多大,宁折想,也不过比自己大十岁而已,他故意翻了翻白眼:“好失望,还以为你真的很大,才十岁……太年轻了吧。”
  易觉秋:“……”我应该高兴吗?大十岁,十六岁的易觉秋爱上了阿如,六岁的宁折亲眼见到欧立云的死,随后做了第一次腺体手术。
  都发生在同一年,命运的轨道开始伸向深不可测的,不同的深渊。
  晚上他们去了家附近的一个餐厅,易觉秋提前订了位子订了餐,食材都从最遥远的诞生地空运而来,异域又新鲜。
  两人吃得都不多,宁折生出一种感觉,他珍惜此时的每分每秒,冯川说他是替身,他根本不在意什么替身,一个在悬崖边行走,身前身后皆是深渊的人哪里还在乎这些。
  他现在才明白,时日无多的意思,是他们终有一别。
  他将不再见到这个人的面容,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能再与他碰触,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而对面的这个人,也将跟自己一起经历这缓慢的死刑。
  这不好,宁折的心中狠狠被撞了下。
  他平静地吃完,还稍稍喝了一点酒,脸上染上一些粉红的酒意,看起来跟以往一样健康蓬勃,饭后跟易觉秋步行回家,头脸都被对方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人路过糖水铺,还进去要了两碗水果捞。
  天气隐隐又有要下雪的征兆,坐在狭窄的糖水铺,易觉秋突然说:“就快到旧历新年了,宁折,你想怎么过新年?”宁折对这些完全没有概念,但他想了想,问说:“新年的时候,我们会在K市吗?”易觉秋顿了顿,很肯定地说:“会。”
  宁折笑了笑,眼睛弯弯的:“那就……我们去海边放焰火,那天海边一定很多人,我们跟当地人一起开聚会,喝酒,吃东西,好不好?”易觉秋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好啊,买一大堆,可以放到天亮。”
  宁折捧着碗喝完最后一口糖水,觉得很甜。
  晚些时候易觉秋收到陆芮的消息,这人的动作果然很快,下午才把资料和第一笔定金送过去,他已经发来回复:笔记还未看完,如能提供以下所需,我经过实验分析后,能更助我有自己的判断。
  易觉秋看着他列出来的东西:病人的头发和体液(血液最佳)。
  身边人已经熟睡,易觉秋想了想,弄这些“病理标本”倒也不十分难,但他不打算把宁折弄醒,只能暗戳戳地去找他掉下的头发,至于体液……血液不太可能,那只能……他轻轻亲了上去,睡梦中的人像是已经形成身体记忆,仍旧未醒,却十分配合地回应着……易觉秋连夜差人把病理标本送去了实验室,他一秒都不想耽搁。
  作者有话说:短了点,过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