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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几方被牵扯,心异志难合


  曹炎说完那一句便昏死过去。拉着他的几个衙役面面相觑,看向顾子湛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顾子湛心中诧异,又带上几分火气。不说她,就连顾澈也从未与东宫詹事府打过交道,更不曾与这曹炎见过面。眼下曹炎却忽地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令她很是不悦。
  瞧那几个衙役神色,顾子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晦气!”又对这几个衙役喝道:“愣着作甚,莫非要本官亲自抬人?”说罢,狠狠一甩衣袖,大步向外走去。
  几个衙役也很快回过神来,他们虽不知顾子湛的亲王世子身份,但也识得她那身六品官袍,当下再不敢多想,赶忙七手八脚将曹炎拎起来,半拖着走出了牢房。
  *
  见到邢康,另外的那两拨人也传来了信儿,皆准备妥当。邢康便命随行的大理寺官差将曹炎带回大理寺,他与顾子湛骑着马,在队尾押车而行。
  见身边没旁人,邢康忽然对顾子湛问道:“不知顾寺丞以为,陛下为何会将此案交给我大理寺负责?”
  顾子湛不知他为何会有此问,想了想,谨慎开口:“先前已听魏参军说过,此案不光牵扯京兆府,亦与河东府相关,所以由京兆府出面并不合适,陛下便安排由我们大理寺负责了。”旋又加上一句,“难道邢寺正认为,陛下另有深意?”
  邢康却是一笑,压压唇角的胡须,说道:“京兆府出京查案又不是头一遭,且因着前任京兆尹杜九龄德高望重,京兆府已隐隐有‘小刑部’之称,我大昭许多府县,都曾直接向京兆府递过案纸。”
  “所以这一点,根本不算问题。”
  顾子湛有些不解,便向他看去。
  邢康眼中似有深意一闪而过,继续说道:“这事儿的重点是在于,第五铭在陛下心里啊,已不是纯臣。”
  “京兆府收到检举东宫的密报,第一时间却没有上报陛下,反而自作主张开始查案。从案发至今,已整整一个月,这么久的时间,连京城里都有了些流言蜚语,偏偏第五铭捂得死紧,没给陛下提起半句。此事牵扯东宫,与国本相连,在陛下心里自然是大事,他如此作为,你说陛下会不会疑他?”
  顾子湛有些诧异,要说起来,第五铭的做法并没有不妥,也皆是按照律法规定行事。但既然邢康这么说,她想多听听,便淡淡一笑:“下官见识浅薄,确实没有想到这些,还需邢寺正提点一二。”
  邢康却敛了笑,看向远处,悠悠道来:“无论第五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此番已在陛下心里留了墨点,日后这仕途,怕是会有些艰难了。这事,对我等也是个警醒。”
  他话锋一转,语气似有疑惑,“说来也怪,陛下仅得东宫一个儿子,储位稳固,按理说不该会有那夺嫡之患,但陛下却偏偏对此防的紧,啧啧,想不明白啊。”说完这句,邢康连连捂嘴,笑说道:“瞧我,失言了失言了,还望顾寺丞莫往心里去。”
  顾子湛嘴上笑说:“邢寺正哪里话,您倾囊相授,子湛感激不尽,又怎会给您惹麻烦,还请寺正放心。”心中却已忍不住细思,邢康这番话说的大胆,竟提到了“夺嫡”二字,不知他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试探?
  *
  等回到大理寺,邢康便与李、王二位寺丞一道去找马成大与颜骏驰复命,顾子湛正坐在屋内想着邢康方才的那番话,便看到傅友走了进来,王书礼又重新跟到他身后去了。
  见到这二人,顾子湛忍不住嘲笑他俩:“二位兄台如今和好了?”
  傅友又成了一副懒散的样子,朝顾子湛翻了个白眼,懒得多说。
  王书礼再一旁嘿嘿一笑,还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劳表兄挂念,先前是自华失了分寸,好在傅兄大肚有大量,放了我一马。”说罢,还扫了一眼傅友滚圆的肚子。
  傅友被他看的又羞又气,伸手就要去打他脑袋,王书礼忙讨饶,“傅哥哥!您宽宏大量这事儿可是窗户外面吹喇叭——声名在外,千万别折在小弟这儿啊!”
  顾子湛被逗笑,又问傅友,“我这表弟你觉得如何?”
  傅友嗤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个好东西。”
  王书礼却还点头应和了傅友,又加了句,“傅兄就不一样,除了有点骆驼的屁股——眼高外,还算是个好东西的。”
  顾子湛被王书礼的话逗得厉害,傅友却气的不轻,扑上去就与王书礼打闹,嚷着:“王自华你有完没完,怎的屁话那么多!”
  王书礼一边躲闪,一边回嘴道:“别打小爷这张俊脸!我这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你干嘛跟我计较,怪小气的!”
  见二人闹作一团,顾子湛忙笑着将二人拦住,岔开话,“好了,那你俩现在来我这里是有何贵干?”
  傅友把王书礼扔开一边,凑上前嘿嘿一笑:“你没有听邢寺正说吗,李寺丞、王寺丞倒是与我和王自华说起,这次的案子与河东、河西两府有几处相关,我们三人有可能会被派去出差。”
  搓搓手,又道:“可算等到了,整日窝在这衙门里,你傅爷爷的身子骨都要发虚了!”
  顾子湛瞪他一眼,冷冷说道:“我竟不知你这般大的辈分,回家我便与我家夫人说去。”
  傅友立刻怂了,端正坐好,讨好一笑,“这等小事便不用我小表姐费心了。”又忍不住吐槽顾子湛,“你也是,好歹一堂堂世子爷,竟什么事都拿去与媳妇说,怕不是惧内?”
  顾子湛咧嘴一笑:“我惧内我乐意,毕竟我有内人可惧,倒是你呀傅三少爷,什么时候也惧一个给我看看?”
  傅友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撸起袖子就要扑过来,却被王书礼拦住,笑嘻嘻瞧一眼傅友,开口道:“傅兄你快省省吧,说不过就动手,也太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了!”
  傅友被他这画面感极强的粗话惊到,气的都忘了自己要干啥,拉起王书礼就往外边走,边走边叫:“来来来,到外面去,你傅爷爷今天非得让你知道什么是老虎发威!”
  王书礼被他扯着袖子,一边对顾子湛行礼告辞,一边还嘀嘀咕咕:“都说是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我教育你多光明正大,你要背地里教训我,有点搞错了吧。”
  顾子湛被他俩逗得笑个不停,她到没看出来,这个王书礼竟还是个嘴巴厉害的歇后语小王子。那两人渐行渐远,只能听到傅友从远处飘来的怒吼:“想给你傅爷爷当小娇妻,你做梦吧!诶不对,王自华你个小王八蛋,你说谁是你儿子!”......
  见他俩总算走了,顾子湛又像个泄气皮球,仰倒在椅背上,忍不住心里哀嚎:她可不想出差,好不容易把楚澜娶回了家,做什么要跑大老远去查案,在家陪媳妇不好吗?
  *
  当邢康回来时,果然也将这个“噩耗”一并带了来。时间尚未确定,只说等寺卿及少卿安排。
  既然天顺帝已经说过,大理寺只负责追查私铸官银之事,那么主要的关注点便需放在已查出的河东府薄州那处疑似私铸官银的院子、发现的地图,以及曹炎家中搜出的另几处房契和地契中。同时,因搜出了有曹广寿字迹的地图,颜骏驰已向天顺帝请旨,要求查封曹广寿的府宅。
  很快,天顺帝的旨意便下来了,准许查封曹广寿的府宅。同时太子也下令暂停了刘胜文的东宫左春坊中允一职,责令查封刘府;并追查曹寿舅父刘充徇私舞弊之罪,将其从河东府的辞州押解回京,搜查其府邸。对于刘胜文与刘充府邸的搜查,大理寺可与东宫同行。
  由此可见,此次对于大理寺查案,太子表现出无比配合的姿态,以期堵上朝中的悠悠之口。
  *
  当晚,顾子湛亥时才回到豫王府,荣庆斋自然没去得了。
  她心里存了疑惑,一听豫王在等她,便直接去了豫王的院子。今日上朝时,豫王便在当场,大殿上那番争执自然看得清楚。
  听顾子湛讲完今日之事,豫王点点头,开口说道:“陛下这是对本王不满了。”
  顾子湛眉头一蹙,很快不答反问:“第五铭是父王的人?”
  豫王却是一笑:“这倒不是。但刘胜文却是本王的人。”看顾子湛不解,豫王少有的耐心解释道:“你光看到第五铭没有及时上报,却没想到这刘胜文也是近日才将此事说出的吗?”
  顾子湛恍然。
  第五铭自有一身傲骨,不然也不会在这京兆尹的任上一干就是十年,他行事作风天顺帝定然也是十分清楚。反倒是那刘胜文有些引人注意,若是当真毫不知情,想要护住曹广寿,只需在第一次将京兆府的人拒于门外时便该将此事上报。而他却并未如此行事,反而直等到第二次京兆府上门抓人,曹广寿死在牢中,才将这事向上官禀明,行事反复,确实有些奇怪了。
  想到此,顾子湛不禁问道:“那陛下是已经知道了此事吗?可会借此发难于父王?”
  豫王却冷哼一声:“正是因为他明明猜到却查不到证据,才会心有不满。但无凭无据的事,他还动不得本王。”
  想了想,顾子湛笑说道:“这件案子倒是蹊跷,至今也查不到那封检举密信是何人所为,案情更是一团迷雾。孩儿第一次办案,不知父王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她本意是想试探豫王在这私铸官银一案上是否有插手,却不想豫王只深深看她一眼,缓缓开口:“时机未到,本王尚未心急,你也无需太过急迫了。”
  临走时,豫王又嘱咐她道:“你在大理寺,便全听上官安排吧。此事与我豫王府无关,只管大胆去查。”沉默一瞬,又补上一句,“如今,也该轮到东宫出点血了。”
  顾子湛心中一凛,连忙应下,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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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院子,顾子湛一眼就看到正站在院中等她的楚澜。
  楚澜抬头看着她,目光染上柔色,显然已经知晓了白天发生的事。顾子湛走到她跟前,有些疲惫,苦着脸说道:“没有桃仁酥,也没有糯米糕了”
  楚澜嘴角漾开笑意,拉着人回了屋里。顾子湛在椅子上坐好,看着楚澜,苦笑一下,“阿澜,我要被派去出差了。”
  楚澜摸摸她的脸,点点头,“今日我去宫里时,便知道了此事。你这趟差事,还是太子亲自交代给颜寺卿的。”
  顾子湛拉下她的手,顿时皱出一张苦瓜脸,“亏太子他平日里还一口一个阿弟的唤我,明知道你我刚刚成亲,还把我派去出远门”。
  楚澜嗔她一眼,“河东、河西两府也并不算太远,且你初次办案,经验不足,也不会让你打头阵的。”
  顾子湛被她揭穿,讪讪一笑。此时她坐在椅子上,楚澜立在她身前,抬眼看去,楚澜完美的下颌线清晰可见,白瓷般的脖颈露出些,引得顾子湛耳朵发热。怕叫楚澜看出来,忙错开眼,转了话题。
  顾子湛将与豫王的对话同楚澜说了,又有些担忧:“虽然他说此案与豫王府无关,还叫我大胆去查,但他又说了那样一句,总叫我有些放心不下。”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楚澜由她牵着在一旁坐下。
  “豫王向来对东宫不满,想要落井下石也实属正常。既然他说与豫王府无关,眼下你便无需多想,先看看形势再说。不过,也正是因为牵扯到了东宫,太子担心会出事,所以才把这差事指给你。让你也参与进去,也是彰显对你的信任和看重。”微抿唇,打量下顾子湛的神情,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我可以、可以去求他把你留下。”
  顾子湛哈哈一笑,摇摇两人牵着的手,“上位者的御下之术嘛,这我懂的,我没有不开心的。况且他把我安排进去,也正说明此事确实与豫王无关,是宽了我的心。”她听出来了,楚澜是真的怕她因为即将远行而不开心。心里有些感动,凑到她跟前低语,“阿澜你真好。”
  她的突然靠近,楚澜一时不察,只觉得耳边吹来一阵热气,烘的她面颊发烫、染上桃花。身子下意识一躲,却不想正好令顾子湛的唇,从她的脸边滑过。
  一瞬的接触,乱了两个人的心。
  于楚澜来说,胸腔中动如擂鼓的心跳声,和这种陌生的甜蜜与羞涩,终于积攒到再无法忽视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