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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惊迷雾未散,叹天日难现


  楚澜看着顾子湛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把自己的身份抖露出来了。对她使个眼色,吓得顾子湛立刻住嘴,不敢再多说。
  只有一旁的傅友还浑然不知,甚至拉上楚澜一起说。  “对对对,顾少爷,你这长随说的对!既然之前没来得及看,正好今天一次看个够!”
  正说着,王书礼这个始作俑者也凑了过来,“表哥,您也一起来吧!您别看这丹城不大,乐子却不少!这城里也有家织秀楼,更巧的是,京城织秀楼的花魁香君姑娘,现在就在这里。嗨,要不是这香君姑娘,我还说不动咱们傅少爷呢!往日在京城,要想见上一次香君姑娘都难得很,今晚正巧就是她登台献艺,机会难得呦。”
  傅友也跟着劝,“哎呀,你就陪陪我吧!”
  顾子湛被他扯的没办法,最终黑着脸,连拖带拽地被带去了织秀楼。
  眼下,长夜将始,正是织秀楼最热闹的时候。
  王书礼紧绷着小脸打发走了缠上来的妈妈桑,傅友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崽子也根本没他自己吹的那么老练。一行人在角落一处坐下,到底是来查案的,张扬不得。
  丹城是小地方,这织秀楼也远不比京城里的精致讲究,各色人等混杂其中,吵吵嚷嚷的令人着恼。
  顾子湛这时才知道,那所谓的香君姑娘,大名叫做李香君,竟与历史上有名的“秦淮八艳”中的那位同名,不禁也多了几分好奇。但她已经见过楚澜绝色,旁的人再是如何美貌,在她看来,都只觉得不过尔尔。
  待到李香君上台献艺,大堂里才安静了些。
  这位花魁姑娘戴着镶着珊瑚的蝶形钿花,半张薄纱下,依稀可以瞧见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这香君姑娘确实有真才实学,一手古琴弹得余音绕梁,令人身心舒畅。只是她弹过一曲之后,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便立刻退了场。接下来的都是些庸脂俗粉,与先前李香君一比,皆黯然失色,连王书礼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眼见时候不早,顾子湛率先起身,拉着傅友和王书礼就往外走。楚澜瞧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出几分气急败坏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傅友也觉得没甚意思,原来这些所谓的秦楼楚馆,也不过如此。对此,王书礼很不服气,直嚷着是这丹城的织秀楼名不副实,回京之后,定要带傅友去好好见识一番。
  *
  顾子湛一行走后,二楼楼梯处,一个窈窕少女正倚在楼梯口,注视着那几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身旁一个侍女上前问道:“姑娘,可要将人留下?”
  那少女看着顾子湛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良久,直到看不到人了,才叹一口气,收回目光,缓缓开口:“不必了,现在还不是相见的时候。你们先将人护好,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于我知晓便可。”
  说罢,转身离去。
  侍女跟在她身边,小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少女径直走回屋子,看她一眼,美目流盼,巧笑嫣然,“无事。”又加上一句,“我本就不曾是她的眼中人,只盼日后她知晓这些,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木门轻合,里面的人影便再也看不到了。门前廊柱上有一块门牌,上书“花满楼”。
  这少女便是这织秀楼的花魁,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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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众人继续绕着坟山查找,方圆几里都已经查了个遍,却依旧毫无头绪。
  京城里已传回消息,刘充骨头很硬,颜骏驰亲自审问,将大理寺中那些折磨人的刑具用了一遍,他依旧牙关紧闭,什么都不说。
  马成大被这些消息磨的心烦气躁,天天在丹城县衙里板着一张脸,县衙上下都提心吊胆,不敢去招惹这位大官人。县令王兴躲在自己屋里,与师爷脸对着脸愁眉不展,只盼这几日丹城天下太平,不要有什么错处被抓到。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
  这日,县衙外聚集了不少人,都是附近的村民。
  他们拿着农具围在衙门口,吵吵嚷嚷着要报官。被引进了县衙大堂,为首的一个精壮汉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叫道:“县令大老爷,不好了,坟山上的恶鬼抓人啦!”
  王兴看着身旁黑着一张脸的马成大,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喝问道:“大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鬼怪之说,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来人,给这奸人用刑!”
  一旁的衙役们便立刻上前,挥起板子就向这汉子打去。周围百姓见状,立刻骚乱起来,纷纷喊冤。
  马成大阴沉着脸,开口阻止:“王县令,你先让此人细细说来,岂有无故用刑之理。”
  王兴脸一白,心中暗骂这老小儿多管闲事,却也不敢辩驳,忙止住衙役们,对这汉子问道:“堂下何人,速速将案情禀明!”
  那汉子被打了几板子,听到王兴的问话,挣扎着跪直起身,答道:“小人刘山,家住城外山脚下。今日我和几个农户去坟山上捡枯柴,却、却没料到,竟是大白天见了鬼!”他脸色惨白不似作伪,王兴才叫他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刘山几人刚上了坟山,就见其中一座荒坟有些古怪,远远看上去似乎有个白衣人站在那里。
  几人顿时吓的不行,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叫刘五,家里世代屠夫,仗着刚喝了二两酒,非要上前查看。刘山几人拉不住,只得跟着刘五上前。发现那处荒坟上竟挂了一件白衣,也不知是从何处飘来的。正要离开时,刘五却好像发了颠,飞快向那件白衣扑去,一边跑一边还嚷着粗话,样子像是中了邪。
  几人没有拉住,便见那刘五扑在了荒坟的坟头上,又拍又打,嘴里怪叫着,又哭又笑十分渗人。
  紧接着,那荒坟却突然塌了。
  众人愣神间,就见那刘五随着坍塌的坟头,掉进了荒坟里。
  刘山最先反应过来,领着几人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就见这荒坟从中裂开一个大坑,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早没了刘五的身影。
  几人趴在上面,一连声的向底下喊。除了耳边的山风,和下面传来的回音,竟是没有一点声息。
  这可将几个农户吓个半死,忙跑下山去喊人。
  又找来十几个村民一起寻人,依旧是一无所获。看着那深不可测的坟坑,只觉得下面漆黑似有恶鬼,又觉得山上的风也更加阴冷,再忍不住惊吓,忙跑来报了官。
  *
  听着刘山将案情陈述完,不要说经验老道的马成大,就连王兴也觉察出几分不对来。那坟山由来已久,从不曾听说过其下还有山洞,这件案子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
  王兴乍一听闻,只觉得这事着实有些棘手,忙看向马成大,讪笑着问道:“大人,您看这事,下官该如何处置?”
  马成大却蹙着眉,他们这几日没少去坟山,也从未发现什么古怪,怎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出了这样的事。他倒是不信鬼神之说,只觉得这般凑巧,怕是其中有古怪。
  看了一眼王兴,马成大开口道:“王县令,这事定有内情。你先将刘山几人留下,再派出衙役,同我大理寺一起,去坟山走一趟吧。”说罢,便起身向后堂走去。
  王兴忙不迭应下,便去安排了。
  邢康带着顾子湛几人就站在堂下,听过刘山的叙述,也知道马成大打的什么主意,忙跟着他走了出去。
  很快,马成大领着一行人,在丹城衙役的带领下,径直奔去了坟山。
  来到了那处坍塌的荒坟,马成大向下看去,确实如刘山几人所说,里面极深,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命人取来长绳,马成大先让人放下去一盏烛台,见蜡烛未灭,又放下去一只活鸡。待一刻钟之后,将活鸡拉上来瞧过并无大碍之后,才命丹城县衙的两个衙役下去查探。
  等了许久,要不是绳子始终在动,顾子湛都要担心里面出事了。过了小半个时辰,从长绳上传来振动,是让人拉起来的信号。
  两个衙役被拉上来,刚一露头,众人见到二人脸色惨白,心里都是一惊。
  二人似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刚上来,就跪趴在地上打颤,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楚。好半天才带着哭腔吐出一句话来,“大、大人!里面有、有好多死人啊!”
  此话一出,就连马成大都变了脸色。
  *
  马成大身先士卒,命王寺丞在上面守着,带着邢康、顾子湛、傅友及大理寺几人,跟着那先前的两个衙役,系着吊绳进了坟坑。王兴本不想去,但见马成大也进去了,只得带着几个衙役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楚澜依旧扮成长随“楚归”,和王书礼几人与剩下的衙役们留在外面,以待随时接应。张贯与李岱对视一眼,张贯跟了顾子湛,李岱留下,守在楚澜身边。
  临下去时,顾子湛忍不住向楚澜看去,正见到她也在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彼此的眼中,都倒映着坚定。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呢。*
  马成大一行人皆带了兵刃,进入坟坑,站稳之后才发现,里面大得惊人。
  这是一个山洞,看着山壁上的痕迹,分明是人为开凿出来的。
  顾子湛握着大理寺佩刀上前一步,举着火把看向四周。山壁上有放置火把和烛台的地方,她点燃附近的几处火把,趁着火光看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极大的山洞,洞中堆满了碎裂开的木箱,其中零星散落着一些泛着冷光的碎银,从掉在一旁的封条上看,应是官银。山风很大,吹得火把的火光摇曳,隐隐绰绰的可以看到,在远处的山石后面,竟一层层叠放着许多兵刃和尸体!那些尸体的衣着已经有些破败,依稀可见似是山匪一般的褐衣短打,皆已化成一具具白骨。
  堆尸如山!饶是大理寺那些见惯尸首的老人,见此情景,都不禁头皮发麻,只觉得阵阵寒气从脚底升起。
  王兴更是吓的腿软,要靠身旁衙役的搀扶才能立住。
  他回头看向马成大,声音发抖,“大、大人,这,这与我丹城县衙无关,与、与下官无关啊。”
  马成大看他一眼,满是不屑。向邢康看去,就见邢康正立在那里皱眉沉思,忽地抬起头,与马成大对视。只见他张张嘴,无声做出口型,“天顺十九年,大理寺”。骤然间,马成大也忍不住神色一变。这里是那张地图所指之处,竟又与旧案扯上了关系!
  当下,马成大略一沉思,对着邢康说道:“邢寺正,你带人向里查看,可有那刘五的踪影。”
  邢康领命,对顾子湛和傅友点点头,带着他二人便往里面走去。
  而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怪笑声。这声音空谷传响、飘忽不定,令人头皮发麻、肝胆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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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怪笑一惊,众人神色皆变。
  邢康大喝一声:“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声音却没有停,被这山洞中的回音干扰,只觉得忽远忽近,令人毛骨悚然。
  邢康握紧腰刀,对顾子湛使个眼色,顾子湛拉起还算镇静的傅友,跟在邢康身后侧耳倾听片刻,便向着声音来源处奔了过去。
  跑出十丈,先前那处火把的光亮便照不过来了。顾子湛担心傅友不好应对,便叫他先将山壁上的火把点燃。她自己则仗着武艺高强,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便脚下没停,依旧向着声源处奔去。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邢康一个文官,竟也有些身手,只稍稍落后她几步。
  傅友惊得大叫:“邢寺正!顾寺丞!你们等等我!”
  慌乱间,傅友脚下打滑,被个东西绊了一下,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火把也被甩出去老远。
  他赶忙向着火把爬过去,捡起火把,撑着山壁站起来,抬头照了照山壁上火把与烛台的位置,踩着脚下一块突出的石头,伸手去点燃。
  傅友伸手够了半天,此时才万分懊恼自己这肥硕的身子。肚子太大,腿上肉也多,抬了好几次脚才在那石头上站稳,已累的满头大汗。终于将火把和烛台都点燃,傅友向下一看,登时腿软。头上的汗被冷风一吹,寒气入骨,从那石头上跌坐了下去。
  他此时才瞧清楚,刚才将他绊倒的东西,竟是一个骷髅头!
  骷髅黑漆漆的眼窝,正直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