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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拨云难见日,少年踪影失


  顾子湛连夜将密折写好,交给了马成大。
  她与马成大接触不多,但几次下来,也深知对方眼光狠辣,不禁有些暗怕。
  三日之后,尚未等到天顺帝的回信,马成大便带着一行人,拔足奔赴河西府。毕竟当初曹炎的房产里,也有几处在河西府,还当先去查看一番。
  *
  从河东府去往河西府,途径了昂城。
  这里是顾子湛最先醒来的地方,亦是她与楚澜初逢之地,更是她前世的故乡。顾子湛故地重游,见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城门楼,恍然如梦。
  楚澜牵马立在她身旁,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见周围无人注意,凑近顾子湛耳边,轻声笑说道:“今日可没有绣球选亲了。”
  顾子湛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知道那位周小姐,最后选定了夫君没有。”
  楚澜白她一眼,  “都怪妾身,阻扰了顾公子抱得美人归。”
  顾子湛笑的好不要脸,“哪里那里,是多亏了楚大夫,小生才能抱得美人归!”
  走在前面的傅友正好回头,见顾子湛对着她身边那个干瘦黝黑的长随笑得暧昧,诧异之下不禁又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眼花?他怎么觉得这二人之间,有些太过亲昵了?
  在昂城住过一晚,大理寺众人便继续向河西府行去。
  楚澜与顾子湛分别,她当初借口回楚府小住,如今已过去大半月,再不回去,担心惹得豫王猜疑。加上收到了段勇的来信,说商队已回,收获颇丰,也需有人回去打理。顾子湛倒大方,对着楚澜,直道要将这次的所得,都上交予她。
  楚澜抿唇不语,表示笑纳。
  她二人在昂城相遇,此刻又在昂城分离,顾子湛看着楚澜深夜离去的背影,心中笼罩了一层说不清的怅然。她自然也不会知道,因着这一次的同行,楚澜原本的一些念头被打消,随之而来的,又生出了新的期望。
  这件案子,远比想象中更复杂。当初裴文清在大殿上以死明志,虽勇气可嘉,但他一死,这身后污名,便再无法辩驳。太子不信裴文清受贿,对当日那封出自他手的批复也存了疑,更不信那所谓的私铸官银会与东宫有关,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大理寺上。
  但就目前的线索来说,对东宫十分不利。刘充这里查出的账本,更坐实了裴文清受贿一事。对此,楚澜倒曾怀疑有人字迹造假,但有动机者寥寥,能将手伸进来的,就更少了。更何况,眼下根本就没有证据支撑。
  临走前,楚澜交给顾子湛一个腰牌,顾子湛将这腰牌拿在手里,摩挲着上面的“东宫令”三个字,只觉得无比沉重。
  *
  第二日出发时,傅友见顾子湛身边那个长随没在,忍不住打马凑上前,问道:“姐夫,你那个长随呢?”
  顾子湛瞧他一眼,继续蒙骗这个傻兄弟:“我离家许久,家中亲眷有些担心,我便让她回去报平安了。”
  傅友摸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她走了,我便放心了。”
  顾子湛诧异,“为什么?”
  傅友刚要开口,又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看她有点不老实,你可别被这种小厮勾引了去!”又啧啧几声,“长得那么难看还敢勾引主子,这种人,回去了我也得叫人把她腿打断!”
  顾子湛好笑又可气,敲敲傅友圆乎乎的脑袋,骂道:“满口胡柴!”想了想,又道:“你敢说她长得难看,才要小心你家小表姐揍你。还敢打断她的腿?哼,你敢!”说罢,心情极好地打马先行。
  傅友抓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满脸的不可置信,追上顾子湛,压低声音问道:“你你你什么意思?她她她跟我游儿表姐什么关系?”
  顾子湛也不瞒他,哼了一声,答道:“正是本世子的世子妃!本人!”
  傅友一脸震惊,圆滚滚的缩在马背上呆如木鸡。
  顾子湛拍拍他的头,轻笑一句,“记得保密。”便一夹马背,哼着小曲先走一步。
  徒留傅友双眼无神,一脸生无可恋。
  *
  到达河西府,马成大便领着众人直奔河西骁骑卫的驻地恩州迩轮县。
  此时天顺帝的密旨已到,果然许了马成大便宜行事之权,并给了一个“如朕亲临”的腰牌,摇身一变,大理寺众人成了钦差。
  但见到骁骑卫指挥使王珹后,马成大却并未将腰牌亮明,只是简单说明来意,先行试探。
  王珹看着不到三十,但他久历官场,对马成大等人十分恭敬,亲自安排众人住进他的府宅。
  顾子湛四下打量,这王珹的府邸十分奢华,六品的指挥使府邸修的竟比京城中许多三四品高官家中还要精致华丽,不禁暗暗称奇。
  王珹出手更是阔绰,七品以上的都给安排了单间,还配了侍女随身伺候。他摆明知晓顾子湛的世子身份,对她的优待更为明显,床铺摆设比之豫王府也毫不逊色。马成大见此,黑着一张脸,挥挥手将人全赶了出去。
  他与邢康在屋里商谈许久,邢康出来后,立刻带了傅友和王书礼,又点了一队大理寺官差,便赶去了河西府曹炎的那几处房产。
  顾子湛见他没叫自己,临行前拉住邢康,主动请缨道:“邢大人,大人此行若有艰难,子湛愿同往。”
  邢康笑着拍拍她的肩,说道:“无甚大事,例行查探而已,不出五日便可归来。顾寺丞便留在此地,听从少卿大人安排吧。”
  顾子湛只得点头应下。
  *
  这几日中,马成大一直在与那王珹虚与委蛇。王珹看似豪爽,实则圆滑的很,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好似河西骁骑卫中当真无事发生,一切太平。
  马成大派顾子湛带人去了骁骑卫营中查看,也碰了软钉子,别说兵械账目,就连兵械库的门都没能摸着。
  一连五六日,马成大几人好似被困在这府里,虽说进出无阻,但无论去哪里,都有王珹的亲兵跟着。马成大见此,沉着脸叫来王寺丞安排一番,就见王寺丞带了几人从府中侧门离开,不知去往何处了。
  距离到达迩轮县已过了十日,马成大这边依旧是一无所获,就连邢康等人也没有回来。顾子湛心中焦急,隐隐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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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王珹在府里设了宴席,宴请马成大几人,顾子湛自然同席。
  桌上酒肉丰盛,王珹那边几人都是热情招呼、兴致高昂,再看大理寺这边,马成大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其下众人面上皆是情绪低沉,皱眉不展。
  王珹招呼道:“众位大人查案辛苦,但这事与我河西骁骑卫确实无甚干系,帮不到大人的忙,卑职实在是自责难安。”
  又指着一盘色泽精美的菜食,对马成大说道:“这道豆腐鸭掌,可是我迩轮县的名菜,请大人尝尝。鸭掌从中掏空,将掌肉与豆腐腌制在一起,小火慢炖一天,豆腐未破但肉味已入,期间鸭掌拿去用上等药材炖软,保证肉质鲜美。再将豆腐取出,放入这鸭掌中,二者味道混合,乃是上等的滋补佳品。”
  他旁边一个副指挥使又笑着加上一句,“王大人已将这其中精妙说了,卑职便再多嘴一句,这道菜啊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尽在掌中’!”
  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说完,大理寺几人面面相觑,这分明话中有话!“尽在掌中”,岂不是指他们此行,皆被对方掌控吗?当下,几个年轻司直面上便染上怒色,真是欺人太甚!
  马成大却轻轻一笑,并未去尝那鸭掌,反倒夹起旁边一道红烧鲤鱼放入口中,品尝一番,开口说道:“那道‘尽在掌中’是好,只不过烹制起来太麻烦,花费那么多功夫,其中一道工序出了问题,怕就会连累整盘菜成了废物。”
  不待王珹开口,马成大继续说道:“这道红烧鲤鱼倒还有些滋味,尤其是这鱼,鱼头虽大,但要是落入网中,便也再难逃脱。”说罢,抬眼看向王珹,道:“王指挥使以为如何?本官说的可对?”
  王珹脸色涨红,显然在强压怒意。忽然哈哈一笑,答道:“大人所言不差,正是这个道理!只是这鲤鱼乃是本地迩轮河所出,不说这鱼身滑腻难以捕捉,单说这鱼头,可是坚硬无比,鱼牙锋利,普通的渔网,断是无法将其困住的。”
  马成大悠然点头,并不去看王珹,一副专心吃菜的样子答道:“正是如此。不过如今,它不也被王指挥使擒住,成了本官的盘中餐吗?”
  不待王珹开口,他身旁那个副指挥使已经先站了起来,怒道:“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吃着饭,还想把碗砸了不成!”
  马成大扫他一眼,从身后早已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侍女手中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朗笑开口:“不是在说菜品吗?这位大人怎么急了?”
  又看向王珹,“王指挥使觉得呢?可是发生了什么本官不知道的事情?还是你也认为,本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王珹铁青着脸,挥手叫那名副指挥使坐下,僵硬答道:“大人说的自然没错。是卑职管教无方,卑职手下都是粗人,大人莫将这些醉话放在心上。”
  马成大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本官吃好了,多谢王指挥使的盛情款待!告辞!”
  顾子湛几人赶忙起身,也向王珹道了告辞,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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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出屋子,便听到里面传来碗碟被砸碎的声音。
  马成大走在前面,显然心情很好,爽朗大笑,仿佛几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然而刚到他们居住的院子,就见一个大理寺官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见到马成大,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道:“少卿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马成大脚步一顿,拉起那个官差,厉声喝问:“出什么事了!”
  那人摸了一把脸上热汗,声音已带上哭腔:“少卿大人!小人奉命在城外等待邢大人一行,就在刚才,遇到重伤的邢大人!据他所说,昨夜他们遭遇山匪埋伏,邢大人身受重伤,傅大人和王大人跌落山崖,生死不知!”
  马成大一把将这人拉起,他身子魁梧力气极大,拎着人向院外走去,“给本官说清楚!他们现在何处,你速速说来!”
  顾子湛眼前一黑,她几日来总觉得心绪浮乱,总担心要有事发生,却没想到竟是傅友与王书礼遭了伏击!
  跌落山崖、生死不知!这几个字险些将顾子湛击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