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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忠良为心困,稚童道亲恩【倒V开始】


  天顺帝心中下了决断。王允和与豫王走的近,这点人尽皆知。如今豫王虽然将这事撇的干净,  但也只需一步棋,  就一步棋,  便可将这些事,再整个串起来!
  机不可失!
  等待中,时间已至晌午,  天顺帝与太子先回寝宫用膳,众位官员尽皆等在殿外廊下,吃着被尚膳司拿来的冷饽饽。
  马成大独自站在一边,冷着一张脸,  手中的饽饽像是仇人,被他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咬着。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可不是。自从这私铸官银的案子交到大理寺后,便一直由他主理。他自认一步步走来,  历经凶险、代价惨重,  到如今证据确凿,环环相合,  无论由谁来看,  太子的嫌疑都是最大的。即便天顺帝有心包庇,  私下将这事儿压下,  也比现在这般教唆王允和去攀咬豫王要体面些。
  从马成大的角度来看,今天这一出戏,分明就是昨晚颜骏驰进宫面圣之后,天顺帝根据那些他们拼死保住的证据去要挟定国公王允和,  使他将罪名引到豫王身上去。要不然,怎么除了幕后主使,这整出戏都与他们查到的一般无二?若是任由他们颠倒黑白,他又有何面目去向那些枉死的大理寺官差交待!
  *
  直到申时三刻,太阳落山,众人已感到了丝丝冷意,忽然见到颜骏驰与廉适之从远处奔来。
  大朝会旋尔继续。
  与曹李氏所言无差,在那院子的菜窖中果然搜出了曹举人往日替王允和伪造的那些书信。
  至此,定国公王允和的罪行再无可推脱。
  同时,还查到不少豫王手书,其中有几封,正是王允和先前呈给天顺帝的物证,似乎恰好坐实了王允和诬陷豫王之事。
  对待已成弃子的王允和,天顺帝自然没有手软,当即下令将他全家压入天牢,王允和本人处死,其他亲眷由刑部审理之后,依照律法进行审判。
  王允和瘫倒在地上,神情涣散,一直在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身的国公朝服已经皱成一团,被龙骑卫从地上拖起来,王允和忽地挣扎,大叫道:“陛下、陛下!您说过的,您会饶我一命的啊!您金口玉言,君无戏言啊!您不能杀我!”
  瞬间,众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天顺帝暴怒,几欲起身,又狠狠克制住自己。他此时,决不能自乱阵脚!
  就在这时,却听豫王在殿内哈哈大笑起来。
  *
  天顺帝心中一紧,狠狠看向他。就听得豫王开口:“陛下,这王允和,确实还不能死!此案最初便是由东宫属官牵出,还当查明王允和到底与东宫中的何人勾结,犯下此等大罪!”
  天顺帝登时大怒,太子更是没有忍住,喝问出声:“你——”
  就在此时,朝臣队列中忽然传出一声:“陛下!臣有事启奏!”只见马成大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疏。“臣,要弹劾大理寺少卿马成大!”
  一时间,众人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马成大,是在自己弹劾自己吗?
  紧接着,又听马成大朗声道:“臣弹劾马成大,此贼罔顾公义,私藏要案证据;执法不公,使有罪者逍遥法外;媚上欺下,令上下者同罪而不同罚!此贼,无犯颜直谏之傲骨,无肃清奸佞之坚勇,无秉持公心之胆气!有愧于天地,有愧于社稷,有愧于黎民!如今,此贼还将有愧于圣上!”
  满堂哗然,正惊愕间,又见马成大又从怀中抽出一本奏折,直直跪下,将奏折高举过头顶,高呼道:“陛下!臣检举当朝太子顾源,指使王允和私铸官银,贿赂守军,勾结军队意图谋反!妄言天机,目无天子,罔顾人伦,妖言惑众!”
  说罢,马成大便拿起那本写着案情的奏折,当众念了起来。
  这下,不光是天顺帝和太子,就连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楚太傅,脸色都是大变。
  颜骏驰更是焦急,一把拉住马成大,斥问道:“你在做什么!”
  马成大满眼不屑,“颜寺卿,你出身东宫詹事府,下官可以体谅你偏袒旧主之心,但你也不能如此包庇犯恶之人!此次查案,我大理寺几十名官员丧命,这笔账不算清楚,你就不怕半夜睡不安稳吗?”
  说罢,又高呼道:“东宫失德,先前上天早有预警!陛下,臣请陛下顺应天命,废太子!”
  天顺帝再坐不住,站起身怒斥道:“你放肆!”
  天子一怒,龙骑卫立刻拔剑出鞘,从御座两侧立身向前。
  霎时间,大殿上一片肃杀之气!
  *
  豫王眼中闪过玩味,随即畅快起来。原本他下一步就是要将太子牵扯进来,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马成大,倒省去他许多麻烦。今日,定要将太子废了!
  他向身后使个眼色,立时,几名御史台的御史上前,六部中也有不少人站了出来,挡在马成大身前。口口声声皆言马成大忠心为国,让天顺帝秉公处理,不可寒了天下人之心。
  天顺帝狠狠盯向隐于人后的豫王,恨不能当场将其斩杀!
  便就在这时,骤变又生。
  内侍李若愚匆匆自殿外跑来,扑通一声跪在殿上,尖着嗓子大声道:“陛下!豫世子、豫世子将太孙劫持了!”
  太子脸色一白,身子猛地一晃,差点跌坐在地上。
  天顺帝也是面色大变,身子晃了几晃,恨声道:“廉将军,速速带兵,将那逆贼拿下!”
  又恶狠狠看向豫王,“来人,将豫王看管好!”
  豫王此时也是神情大乱,他心中惊疑,为何顾子湛会被牵扯进来?
  立时,廉适之已转身,带着龙骑卫,向殿外奔去。
  然而紧接着,群臣便看到,大殿之外的龙骑卫兵士,正缓缓倒退而行,背对大殿、兵刃对外,围在了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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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传来稚童轻轻浅浅的歌声。
  龙骑卫兵士缓缓向两边退开,执剑对着来人。
  殿内众人这才看清楚,竟是一身月白长袍的顾子湛,正抱着太孙,于薄日微垂的雾气中,缓缓踏歌而来。她身姿缥缈、面容高洁,怀抱粉雕玉琢的童子,竟有如谪仙。在她的身后,还跟着清冷孤高的楚澜。
  此时,就连楚太傅也是神色骤变。
  顾子湛浅笑抱着太孙走至大殿门口,在众人的目光中,将太孙往高一抛,众人呼吸皆是一顿。见太孙落下,被顾子湛稳稳接在怀中,众人才不禁长出一口气。
  太子已从殿内跌跌撞撞向这里奔来。
  却见顾子湛隔着大殿的门槛将太孙放在殿中,太孙回头看她,顾子湛微笑说道:“煜儿,你阿爹与祖父皆在里面,你自己去寻吧,六叔便不进去了。”
  太孙懵懂,奶声奶气的问她:“六叔为何不一起进去?煜儿还想跟六叔玩呢。”
  顾子湛笑道:“大殿之上的都是朝廷肱骨,六叔是没资格去的。”
  太孙还是不明白,歪着小脑袋继续问:“可是六叔不还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不嘛不嘛,煜儿想跟六叔一起。”又探头看向跟在后面的楚澜,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小声道:“六婶也一起,还有小弟弟也一起嘛,好不好?”
  太子已奔至太孙身后,此时听到他这么说,神色一松,也并未叫龙骑卫上前。
  顾子湛蹲下身,摸摸太孙的小脑袋,柔声道:“煜儿乖,你要是想六叔了,六叔以后也会来陪你玩的。等你的小弟弟出生,也叫他来陪煜儿玩。但他眼下还只是个小泥鳅,我也没见过他,不知道长得丑不丑,煜儿还需再耐心等等。”
  太子抱起太孙,听顾子湛这么说,心中只觉五味杂陈。太孙窝在自己父亲的怀里,看看太子,又看看顾子湛,小模样一脸感慨,“六叔,你长得可跟我阿爹真像。”又眨眨眼睛,对顾子湛说道:“那好吧,那六叔来跟我拉钩。”
  顾子湛站起身,伸出小手指与太孙的小手软软一勾,太孙嘴里还嘟囔着:“拉钩拉钩,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说完后,才趴回太子的怀里,却还回头冲顾子湛眨眼睛。
  顾子湛也对他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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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太孙被太子抱走,顾子湛与楚澜对视一眼,双双跪下,顾子湛高声道:“臣请陛下、太子殿下降罪。臣私自带走太孙,罪无可恕!”
  太孙小耳朵很尖,一听顾子湛这么说,立刻转头看向天顺帝和太子,嘟起小嘴,说道:“不要、不要,是煜儿求六叔带我来找祖父与阿爹的。煜儿好久都没见到祖父了,阿爹也是,煜儿好想你们。是煜儿求六叔带我躲猫猫的,躲猫猫可好玩呢,刚才,他们都没能寻到我们呢!”
  又扯着太子的衣袖,太孙小脸皱起,急的快哭了:“阿爹,您求求祖父,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责罚六叔好不好。”
  童言无忌,听他这么说,天顺帝与太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时,豫王也跪下来。他一眼便看了出来,定是天顺帝将顾子湛骗进了宫里,想要以此要挟他。也不知顾子湛用了什么法子,竟将太孙带了出来,虽然歪打正着,解了眼下困局,但如此一来,拉太子下马这事,今日再难成了。
  豫王跪伏在地上,叹一口气,沉声道:“皇兄,臣弟教子无方,请皇兄责罚。”
  天顺帝见豫王换了称呼,知道他是对自己服了软。他们兄弟两个如今半斤八两,都为了子孙的事儿焦头烂额。万般不愿,天顺帝也只得无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阿澈这事,总归算是家事。扰乱大朝会这点,太孙虽然有错,但他毕竟年幼,阿澈纵着他胡闹,更是错上加错!就罚他二人闭门思过,阿澈再多扣罚三个月的亲王世子俸禄!”
  众人见天顺帝将此事定义为家事,便也无从置喙。
  楚太傅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天顺帝向殿中扫视一眼,见马成大还在那里梗着脖子跪着,不禁又觉得头疼。狠狠一甩袍袖,道:“朕乏了,退朝!”
  李若愚立刻尖声道:“退朝——”
  颜骏驰见马成大还要开口,顾不得许多,忙一把捂上他的嘴。
  马成大正挣扎间,就见太子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将他搀扶起来,“马少卿,无论你信与不信,孤都要说一句,孤是被冤枉的。你先回去,此事,孤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马成大直直望向他的眼睛,见太子眼眸清澈不似作伪,也只得冷哼一声,狠狠一甩袍袖,大步向殿外走去。
  太子摇头苦笑,回头看到呆立在身后的儿子,转身抱起他。稚子尚知亲亲和睦的道理,为何他们这些大人,却偏要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