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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泥沼难拉扯,志异心不合


  邢康出手一如当年,又快又狠。
  他甫一得知顾子湛“身死”的消息,  便当机立断向天顺帝传去了密信。待到这个消息借由天顺帝之口传遍天下,  甚至楚澜都还没有到达江南之时,  他便已在江北搅弄出了惊涛骇浪。
  不过他会这般行事,也一早便在顾子湛的预料之中。果然,趁你病要你命,  这才是邢康的本性!
  顾子湛清楚,他这摆明是想借着这次江北官仓有亏的由头,再往豫王心口上插一把刀。既能讨好天顺帝,自己也可以趁势发一笔横财!到时候名利双收,  全他一人占了便宜。
  至于顾子湛嘛,能借机除掉她,对邢康来说,也是除去了绊脚石和心头患。一来顾子湛是豫王世子,  活着注定会扰乱他的整盘打算,  死掉的话,也正好可以打击豫王的势力。二来,  其实邢康也清楚,  顾子湛心思缜密且有谋断,  留的越久对他便越是麻烦。所以即便天顺帝并没有让他对顾子湛动手,  他也决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顾子湛也是一早便料到这点,正好将计就计,命李香君提早做好安排,  借此来个金蝉脱壳,脱身去往江南。
  *
  那日在去过青江县后,有三个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管驿。顾子湛看的分明,正是陈御史、蒋御史与邢康。
  陈御史与青、梅两县的县令陶修和朱弘科,都是豫王的人。甚至这江北官场上的官员,大大小小,过了半数的,也都与豫王有牵连。这些,顾子湛一早便已经知晓。这几人的目的,也是依照豫王的安排,要将粮草的问题嫁祸到邢康头上。于是,陈御史便连夜赶去与朱弘科密会。
  至于那位蒋御史,不过是因为他对账务敏锐,自己发觉出这些粮仓有问题,便趁夜跟踪了陈御史。
  只是这两位御史大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早已在邢康眼中暴露无遗。
  顾子湛想到临行前豫王同她说过的话,也不禁哂笑。豫王要她除掉邢康,却只字不提他对这陈御史这些人的安排,便是因为他对顾子湛既不信任,又不看重。到底也是他顺风顺水了太久,失去了原有的警觉。
  所以,在邢康让她去夜探梅江县官仓的时候,顾子湛心中便已清楚,那晚,就是邢康选中送她“上路”的时机。
  因为那王师爷是邢康的人,顾子湛便顺势“死”在他手上,这样更加可以使邢康放心。只有邢康再无顾虑,那么接下来,他才好放手去与豫王纠缠。
  顾子湛与楚澜等着的,就是这个时机!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半年前根据栾楠探查回来的消息,豫王豢养的那些私兵,不在西南,偏偏,就在江南!
  当时,顾子湛与楚澜便安排人手潜入其中,眼下已快到收网的时候。只有在此时由邢康去牵走豫王的注意力,再由顾子湛生死不明的消息扰乱他的心神,她们想做的一切,才能够实现。
  *
  朱弘科只以为邢康是要帮他,谁知,他只不过是邢康这条鱼竿上的一个诱饵而已。
  邢康临行之前,特意去向天顺帝要来了钦差腰牌,便是一早便打算好,要在这江北搅弄起一番风雨。
  就在青江县的官仓被填满之日,蒋御史已领着府兵,将那几个向青江县借粮的州县衙门围了起来。原来,这些才是邢康的目的。小小的青、梅两县,他根本不曾放在眼中!
  朱弘科能借到粮食,除了因着他自己的关系,更多的,走的还是先前豫王的门路。他哪里敢将自己投靠邢康的消息散播出去,于是豫王在江北的一系官员,还只当他是被邢康刁难,遇到了险事。为了不使朱弘科遭难牵连出自身,便纷纷慷慨借粮。
  如此一来,青江县的官仓是满了,可是那些州县的官仓,却空了许多。待蒋御史等人过去,开仓、查账,一套做下来,自然是一抓一个准。
  这一切,全在邢康的算计之中。围点打援,重点,自然就在这些“援兵”上面。
  邢康拿住了这些人的把柄,便将对付朱弘科的那一套,又尽数使了出来。
  对待骨头软一些的,自然要拉拢,而那些不太听话的,则变成了被他杀鸡儆猴的肉鸡。如此一来,自然是他想要什么证据,就会有什么证据。
  一时之间,江北的天,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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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顾子湛和楚澜料想的一般,此时远在京城的豫王,已经焦头烂额。
  自打顾子湛去了梅江县后,便再无消息传回,甚至连着陈御史的踪影,也一并消失了。在朝堂中混了几十年的豫王立刻便明白,这绝不是个好兆头!而不久之后收到顾子湛的“死讯”,更令他方寸大乱!
  而最令他惶恐的是,他已派出了许多人去打探顾子湛的下落,却偏偏一无所获。这其中深想起来,不禁令他心中发寒。再按捺不住,豫王命人速速去寻元虚道长。
  与此同时,尚留在京城的戎族小王子浑尔多,也给他惹出来一个大/麻烦。
  虽然豫王与戎族都很清楚,浑尔多此次前来,除了给豫王带话敲打,更多的,是作为人质留在这里。戎族究竟不如豫王狡诈,加上浑尔多胆大妄为惯了,又极为自傲,按捺不住性子巴巴跑了来,却没有想到,豫王这边的人质,迟迟没有动身。
  这可惹恼了浑尔多。
  他虽被豫王让人领去了城厢一处别院暂住,又派了人手暗中看管。但浑尔多也不是只身前来,身边亦有二十多个戎族武士跟随。
  就在豫王为着顾子湛的下落坐立不安时,别院的管事匆匆跑来,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浑尔多,被京兆府拿下了!
  豫王一听,几乎怒急攻心吐出血来。
  眼见别院管事战战兢兢杵在那里,豫王恨极,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骂道:“废物!不过二十来个人,你们竟然看不住!那些护卫呢,都是死人吗?”
  管事趴在地上,胸口被豫王踢中,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忍不住哀嚎,可不,浑尔多这么一冲,那些护卫,差不多也都是死人了。
  喘了好久,管事才断断续续开口:“王、王爷,他们逃出别院时,打、打死了许多的护卫,在街上护卫们去拦截,又、又起了械斗,还牵连了不少路人。这些戎族人个个跟蛮牛一般,阵势太大了啊,护卫们根本就拦不住!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都来了,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浑尔多几人拿下。”
  豫王心里一沉,忙问道:“那为何最终会落在京兆府手里?被五城兵马司拿住,也总好过京兆府!”他心里清楚,这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其中有不少他的人,要想将此事压下去,也总要比京兆府方便许多!毕竟,第五铭虽然老矣,也愈发不受天顺帝待见,但他那一身硬骨头却丝毫未变。
  管事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显然他也明白这点,“京兆府是先到的,最后人也是被他们拿下的,便从、从五城兵马司那里,把人带走了!”
  豫王被气个倒仰,撑不住跌坐回靠椅上,心中暗骂一句:流年不利!随即狠狠咬牙,再忍不住,挥起衣袖,将桌上的摆件摔个干净。
  之后,他站起身,心中已下定了决断。
  当夜,同样被关押在京兆府大牢中的豫王府护卫,全部中毒毙命。他们皆着便服,没有任何可以印证身份的东西。
  第五铭令司法参军魏铎仔细查验,从这些人脚上短靴的夹缝里,找出来一枚,象征东宫的祥云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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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仅比楚澜晚一天到达了江南。
  躺舒坦了的顾子湛拿起东宫传来的密信,刚囫囵看完,就坏笑一下,一把将信纸翻转扣下,凑到楚澜跟前嚷道,“阿澜阿澜,你快来猜猜,这回,太子哥哥打算要如何应对?”
  楚澜浅笑,“吃一堑,长一智,殿下如今,已早非吴下阿蒙。”
  顾子湛哈哈大笑起来,耍赖斜靠进楚澜怀里,抬头看着她说道:“哪有你这样的,我让你来猜,你却拿这些大话来糊弄我!”
  楚澜把她推开,忍不住教训:“是你没道理!”
  顾子湛立刻不干了,憋憋嘴不满嘀咕:“阿澜对我好凶。”
  楚澜觉得好笑,抬手给她顺顺毛,唇边噙起一丝狡黠,“要我猜也可以,猜对了的话,须得给我些彩头。”
  顾子湛一骨碌坐起来,便听楚澜继续道:“这彩头我一时还没有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同你说。到时,你可决不许反悔。”
  顾子湛面露难色,“那,要不您就别猜了?”
  楚澜便笑了起来。满室温情如春/水般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流淌入心。
  捂上顾子湛还要说话的嘴,楚澜选择直接将谜底掀开。“殿下聪慧,往日那些,不过是因着心慈而生出的犹豫。如今,磨砺之后,已坚毅许多。”
  “如今处在东宫这个位置,一动不如一静。外面有你我撑着,他便什么都不需做,时机一到,这个危局,自然可解。况且戎族那些人落在第五铭手里,反倒更能放心。”
  一切的一切,最关键处,还是在顾子湛与楚澜这里。太子清楚这一点,也信任她们,自然便不会多生事端。至于东宫又会有哪些人被牵扯进去,太子也不再去操心——除了他自己后来培植的那些人,余下的,对他来讲,皆无关紧要。
  楚澜说完,看向顾子湛,忍住笑意正经说道:“殿下信上,写的应该便是这些,可被我说中了吗?”
  顾子湛佯怒瞪她,“说中了说中了。不过莫得彩头,这里只有一个抠老头。”
  楚澜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