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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樊笼偷得闲,乌云蔽日连


  不用说,这虬髯大汉,  自然就是楚澜假扮的了。
  借着裴恭自顾不暇,  楚澜便易容后混入了龙骑卫。这件事,  太子自然知道,廉适之也未必不知,毕竟,  护送,不,是押送顾子湛的人,除了裴恭,  廉永康也一并同行了。
  而还有一个人,也一早混了进来,正是花满楼的另一位堂主,柳赞。裴恭之所以一出京城就开始上吐下泻,  便全亏了柳赞给他饭食中加的那些“佐料”。
  所以,  既然身边许多都是自己人,顾子湛便无所顾忌起来。
  一个打滚,  顾子湛滚去楚澜怀里,  楚澜无奈,  伸手接住她,  又扶着她坐好,压低声劝道:“你还是需注意点,总叫我进来做什么?”
  顾子湛一双黑眸亮闪闪,笑说道:“外面日头这么大,  我家阿澜这么金贵,我可舍不得你晒着。”
  楚澜面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黑粉,微一挑眉,脸颊边的胡须抖了抖,嗔她道:“我这个模样,还能晒黑到哪里去?倒是你,少动手动脚些,也免得将我这妆给弄花了。”
  她愈是这般保持距离,顾子湛愈发不老实起来。虽然外表已全然不同,但看着面前这人,还是忍不住心中欢喜。顾子湛凑上前,忍不住又吹起彩虹屁,“阿澜阿澜,我发现你这样子也挺好看,哎呀,你若是男子,只怕也是风姿绰约的风流公子。”
  楚澜才不想理这人,胡言乱语,自己如今黑得跟炭一样,哪里来的风姿,又哪里来的风流。但看顾子湛两手扯着自己衣摆,一副春/心萌动的小媳妇做派,也不觉有些好笑。放软身子与她依偎片刻,便拍拍她的手臂,安抚几句,方能被对方松手放开,出了这马车。
  队尾,一个分外魁梧同样满脸胡须的龙骑卫郎官看着楚澜几次出入马车,忍不住憋着笑,浑身抖了几抖。身下骏马被他带动,马蹄踢踏几下,轻快向前跃出了了几步。柳赞忙止住骏马,心中却忍不住好笑,自己这位主子,可真是越来越少年心性了。
  *
  他们这一队约有五六百人,因着天顺帝的旨意,走的并不算慢。待到傍晚时分,已经快到镇西关。李廉英与廉永康商议一下,见这一路上没什么驿站,打算还是快马加鞭,赶去镇西关再行安置。于是,太阳落山后,气温已渐渐凉爽起来,众人便趁着时间加快步伐,赶在亥时前到达了镇西关。
  裴恭被折腾了一天,身上伤还没好,几乎半昏迷着被几个亲兵抬进了管驿。别说让他看押顾子湛了,如今就是让他多睁一会儿眼,怕他都没这个气力。
  众人也不去管他,廉永康让人给顾子湛布置了一个单间出来,便领着龙骑卫士兵退了出去。柳赞看看情况,同左右打了声招呼,站在了顾子湛门外,又打发走别的士兵,开始独自守夜。
  当晚,楚澜自然也趁着夜色,进了顾子湛的屋子。
  一进门,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子湛拥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蹭了蹭,笑说道:“军爷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呀?”
  楚澜推开她,耳朵却有些发烫。顾子湛也不在意,忙上前给自家媳妇打好水,拉着楚澜给她擦手,又拿起帕子就要照她脸上擦去。
  楚澜赶忙止住她,“这妆可不好化,不许弄乱了。”
  顾子湛瘪瘪嘴,“可是不擦掉的话,我怎么亲你?一亲一嘴黑,一摸还扎手。”
  楚澜忍住笑,上下打量她,忽然板起脸说道:“你好肤浅。”
  “整日里是不是只想着要方便你占我便宜,却不考虑我的处境?”
  顾子湛听她说的这般严重,吓一大跳,立刻耸拉下耳朵,手摆的飞快。“没、没有,我不是的,我怎么会!”
  楚澜见她吓成这个怂样子,也不去管她,就着这身装扮,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拿眼去看那个可怜巴巴一脸泫然欲泣的小媳妇。
  抬了抬下巴,“我骑了一天马,肩膀手臂都有些乏。”
  顾子湛立刻狗腿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捏手臂。时不时侧头问问顾客体验,“好些了吗?”
  楚澜微阖双目,点点头,发出一声鼻音。“嗯。”
  顾子湛立刻周到询问,“腿也乏了吧?我给你弄点热水泡泡脚!”说完,立刻跑到门口,悄悄拉开门,指使柳赞去给她换热水。柳赞立刻会意,心想自己这位主子果然是大少爷,看来这生活细节自己还需要考虑再周到些。
  于是,打回来水后,柳赞十分坚决表示要进去伺候,就见顾子湛涨红着脸摆摆手,“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好。”柳赞好奇向内一看,就见原先那个“虬髯大汉”正背对着门坐着,脚边放着一个空桶。
  这还有啥不明白的?什么大少爷,这不是正上赶着讨好媳妇呢么!啧啧啧,大少爷果然非比常人,啧啧啧,真是能屈能伸!
  顾子湛忙挡住柳赞的视线,呲了呲牙,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被扫了一鼻子灰的柳赞忍不住,咯咯咯低笑了起来。
  大少爷顾子湛乖乖给媳妇倒好洗脚水,又立在一边提供全身按摩服务。手摸上楚澜的腰,顾子湛一本正经说道:“骑马多累啊,我叫你上马车你还不乐意。我这么一个罪人,当然得有人贴身看押,上来你一个,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楚澜差点就要学着见微赏她一个白眼,忍了忍,打掉腰间的那只手。
  “如今还在河西府地界,这里战乱刚平,还有些地方不太/安稳。你就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吗?”
  顾子湛也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下,长腿一伸,仰靠在椅背,懒懒答道:“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无论担不担心,肯定都会发生什么啊。”
  楚澜皱了皱眉,示意她继续说。
  顾子湛想了想,答道:“若单从陛下的角度想,他现在最看重的是赶紧把我关到他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省得再惹出什么麻烦。只是这主意是邢康出的,那么,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邢康啊,他最害怕我活着回去了。只要我活着,就还有翻盘的可能。我若是翻了盘,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定然就会是他。”
  “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在他手上,再死一次。”
  *
  休整一夜之后,天未亮时,顾子湛就将楚澜唤醒。最终,楚澜还是由着顾子湛给她卸了妆,又拉到榻上同床共枕了一晚。
  顾忌着终归是在外面,且第二日楚澜还得骑马赶路,顾子湛没敢闹的太凶,二人又都是习武之人,所以休息的也还算不错。
  楚澜看着顾子湛给她忙前忙后,又是上妆又是贴胡子,最后拿起眉笔,认真将那抹飞扬跋扈的剑眉画好。随后喜滋滋立在一侧,手中还拿着笔,笑着问楚澜,“我这画眉的功夫,如何?”
  楚澜看看镜中那个满脸虬髯的“大汉”,粗哑着声音答道:“公子手艺还行,只是有些太过秀气,衬不起我这把大胡子。”说罢,自己也笑起来。顾子湛更是忍不住捧腹,压低声音笑个不停。还真是,这眉毛飞扬跋扈是够了,只是太过秀美,与那大胡子放在一起,便有些不伦不类。
  楚澜接过她手中的眉笔,又对着铜镜给自己细细画好,站起身,在顾子湛面前转了一圈,见与昨日无异,二人才重新坐定。看了看时辰,楚澜又嘱咐顾子湛道:“接下来,想必邢康与陛下也该有所动作。李廉英看着是个聪明的,只要陛下不将明旨发下给他,他应是会装作不知,一路上也不会有太多刁难。裴恭那里有柳赞看着,应当也不会出大事。不过,就怕邢康会学宁陵郡王当年那招,所以,还是要小心提防着些。”
  “当然,我也会护着你的。”
  顾子湛点点头,笑着抬头看她,“我有澜儿在身边,自然一万个放心。”
  楚澜也对她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接下来几天,都不许你胡闹了。”说罢,竟似逃也一般,匆匆离去。
  顾子湛眨眨眼,忽然顿悟。忍不住又笑倒在床上。她家澜儿口是心非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
  待到重新启程,顾子湛乖乖坐在马车里,不敢再去招惹自家媳妇。
  她心里,也开始在思考,邢康下一步,可能会有的动作。
  其实楚澜说的那点,确实也是她心中所考虑的。
  顾权当年为了私铸官银,使出的便是命人指使河西骁骑卫勾结山匪,杀人越货。以至于后来王珹直接命河西骁骑卫假扮山匪,想要阻拦大理寺办案,并连累王书礼身死。邢康作为亲历者,难保不会也用这个法子。
  想到这里,顾子湛在心中暗自思量。她临行前与太子商议的对策,也该要派上用场了。
  想杀她顾子湛容易,但要想大张旗鼓除去紫微帝星,就算是天顺帝,也得再多掂量掂量。
  顾权想把她推出来当那挡箭牌,岂不知,只会是搬起石头,平白给她当了垫脚石!
  也不知这几方心思各异的争斗,到底最终,谁会是那相争的鹬蚌,谁又会是最终那不动声色就捡了大便宜的渔翁。她倒真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快点到达京城,去看看那一个不见刀刃、却早已乌烟瘴气的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