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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遇先声夺人,计反害其身


  在听前来宣旨的传旨太监念完天顺帝这封下令即刻押解顾子湛入京的圣旨后,同一时间,  另有两道圣旨,  分别交到了太子与廉适之手上。
  这两封圣旨皆是斥责,  但在态度上,却有了明显的区分。给太子的那封还好些,到底留了几分情面,  只责怪他识人不明、妇人之仁、有失公允,下令将义军就地解散。而对廉适之的这一封,则要措辞严厉的多。
  帝对廉适之,斥贪功冒进、驭下不利,  致使皇太子被反贼围困,境况凶险;斥克敌无方、错失战机,致使大昭将士损失惨重,伤亡多于敌军;斥昏聩不查、大意轻敌,  致使数万反贼混入军中,  几乎酿成大祸;斥好大喜功、劳民伤财,随意招揽义军入营,  不记前车之鉴,  擅开私募兵勇先河。
  拿到这两封圣旨,  太子见到给廉适之的那封后,  忍不住无奈苦笑。廉老将军到底是受他连累。天顺帝对廉适之的斥责,说到底,每一句都是在教训太子,毕竟谁也清楚,  无论功过,太子才是真正应负责之人,廉适之不过是代他受过。
  传旨太监是大内总管太监李若愚的干儿子李廉英,在太子幼时曾做过一段时间他的随伴太监,后来太子正式拜了太傅读书后,才回去天顺帝跟前当差。故而李廉英向来与东宫上下走得近,对待太子更是恭敬而不失亲密。传完旨后,李廉英让左右先退下,见太子没有避讳廉适之的样子,他也不再多话,向太子与廉适之分别行了礼,李廉英开门见山道:“殿下、廉老将军,陛下这回,是真的动怒了。怕是对廉家和楚家,都一并气恼上了。”
  手向外面指了指,李廉英苦笑道:“这不,护送奴才来传旨的,可是那位裴恭、裴将军。”
  廉适之诧异,与太子对视一眼,问道:“这裴恭先前不是因得罪福王殿下,已被陛下罢黜了吗?”
  太子却微微一笑,“在陛下看来,他得罪的不是福王叔祖,而是孤的楚家表妹。”
  话到这里,太子抬眼向廉适之看去。廉适之在心中稍一回想,便记起那事的前因后果,算起来,这其中还与自己这廉家有些关系。当时廉永安被太子私自以东宫令调回京城,为的正是如今已死而复生的宁陵郡王之子,顾澈。
  好家伙,难怪这李廉英会说,天顺帝是连着楚家与廉家,一并恼恨上了。原来竟是这样的道理!
  见廉适之已明白过来,太子笑笑,对李廉英道了谢,便让他先退下了。李廉英一行身负皇命,明日就须得将顾子湛带走先行赶回京城,他已将话说清楚,知晓太子不会阻拦,心中也踏实许多。
  而至于为何那裴恭迟迟不来拜见太子,则是因为他自打出了京城,便似乎因着水土不服,一路腹泻个不止。李廉英因着太子的关系对他不喜,便也由着他折腾去了半条命,只做袖手旁观。好不容易到了云州城,裴恭这腹泻却愈发严重,整个人都几乎脱了水,躺也躺不得,坐也坐不下,万分狼狈,还哪敢到皇太子跟前丢脸。
  太子知道后,原本打算找个军医去给裴恭瞧瞧,做做样子走个过场,却被正与他坐在一起的顾子湛拦住了。
  *
  太子很有些不解。因着圣旨,连他也没办法阻止裴恭和李廉英将顾子湛带回京城,但如果向裴恭施以善意,顾子湛一路上也能过得稍安稳些,起码不至于被过分刁难。
  顾子湛自然知晓太子心中所想,笑了笑,与他解惑道:“裴恭乃欺软怕硬之小人,先前又曾想借势欺压澜儿不成,已与我们结下了梁子。如今殿下若是待他以仁义,他必会认定殿下因我而有求于他,我便成了他胁迫、敲诈殿下的筹码,苛待起来便更加无所顾忌。”
  眨眨眼,顾子湛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所以,对付这种人,不光不能给他传军医,殿下还得下道口令,斥责他枉顾纲常、蔑视东宫、不识礼法,按军法当罚一百军棍。念他自陈身体抱恙,殿下宽仁,改为杖三十。只有这样,他才会心存畏惧,也正好无暇顾及我。”
  太子看着她,皱眉想了想,点点头,“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不错。”忽然神色一变,调侃笑道:“不过,我看这三十军棍,阿澈想的,其实是要替你家游儿出气吧!”
  顾子湛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竟会被老实人太子一语说中,心里没一点准备,顿时就烧了个大红脸。太子难得见她这番窘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顾子湛挠挠头,见太子笑个不停,心中忽然也发起软来。她的这位哥哥,真的许久,没有这般开怀过了。只可惜,这份开怀,怕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很快,太子便止住了笑。眼神变了几变,怅然的神色一闪而过,最终又重新化作一声叹息。
  “唉——”
  太子眉间重新染上愁色,“没想到,父皇最终还是如你原先料想的那般,中了奸人的计策。他在这时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押去京城,分明就是忌惮那所谓的紫微星君流言!可恨,此次多少将士血肉换回来的胜利,竟会被驳斥的一文不值!”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流言先前便有,父皇到底为何会不顾脸面,竟选在大军尚未回京时就迫不及待要将你处置?”
  顾子湛见太子情绪激动又咳嗽起来,忙上前给他轻抚后背,淡淡道:“陛下原先不将这事放在眼里,是因为觉着这事与大胜戎族相比只是小事,且不会动摇朝廷的根本。而如今选择在此时处置我,无非是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陛下耳边将这流言夸大其词,令陛下觉得,眼下我在北境的影响,有些太大了。”
  “无论是要将我带离北境,还是斥责阿兄您与廉老将军领兵不利,都是为了让这场与戎族的大胜,变成杀鸡用牛刀的本该如此。到时再用一些编出来的证据,说明那所谓的紫微星君传闻是由我散播出来,由此,便可从源头上将那紫微星君流言中的神通,彻底抹杀。”
  “只是,这同样也将百姓与将士们的牺牲,一同抹杀了。”
  太子已是气极,怒道:“这到底是哪个小人想出的奸计!我绝不会放过他!”
  顾子湛苦笑,“老对头了,是邢康。”
  太子再忍不住,拍案而起道:“狗东西!他邢家满门狼子野心,这一回,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顾子湛点点头,其实心中却在叹息。邢康不过是一条疯狗,天顺帝对她的戒备不消,没有邢康,也会有别的人,会看准并利用这一点来往上爬。根源,从来都不在邢康一个人身上。要不然,仅凭着江北官场中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又如何能轻易就给她定了罪!
  *
  第二日,挨了三十军棍的裴恭趴在马车里,本就被止不住的腹泻拖累的去了半条命,如今更是狼狈不堪,时不时就能听到从他那马车里传来阵阵呼痛声。
  另一辆马车中的李廉英忍不住偷笑。这个蠢货,自以为领了皇命便高人一等,竟还敢连他们这些宫中内侍都看不起,真是活该吃这些苦头。想到昨天皇太子给裴恭下的那道口令,心中更忍不住暗暗叫好。不管裴恭那个蠢货看没看出来,反正他是看出来了,太子这次,是几乎已明着表了态,他是要保下这个顾澈的。故而这一路上,仗着天高皇帝远,裴恭又自顾不暇,李廉英也只是做做样子给顾子湛带了副松垮的镣铐,再恭恭敬敬请她入了马车。
  笑话,顾子湛与他又无冤无仇,太子也特意提点了他,他又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顾子湛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回想着先前与太子的对话。凰涅军与嘲风营自然不能解散,好在先前已经将他们编入了龙骑卫,而如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被安排到北境各州县协助安民事宜。索性今后彻底废止义军称号,直接称为龙骑卫嘲风营部与龙骑卫凰涅军部,也算明面上没驳了天顺帝的面子。
  而邢康这个人,也确实如太子所说的,已到了不得不除去的时候。只是太子说他自有主意对付邢康,这点却是顾子湛没有想到的。想到还有半月多便要生产的邢侧妃,顾子湛也有些怀疑,太子究竟会如何对付这两父女?是会母去子留吗?只是她总不太相信,仁善的太子,会使出这种狠辣的手段。
  掀开车帘,顾子湛看了看正高高挂起的烈日,敲了敲马车壁。
  马车缓缓停下,立刻,一个身材高瘦满脸虬髯的龙骑卫大汉掀开车帘,不耐烦地大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顾子湛正眨着眼睛在憋笑。
  待进了马车,这人却立刻变了一副样子,虬髯大汉挨着顾子湛放松坐下,敲敲她的额头,轻声问道:“又怎么了?”一上午都把自己叫进来四五回了,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小破事。
  顾子湛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道:“想你啦!不行吗?”
  ......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