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这几天好像是在逃避, 尽管他不太想承认, 他望着一进来述完职后就霸占了他的手机的尾崎红叶。
本来还有些锋利的眼眸肉眼可见地柔软了起来，仿佛要满溢出水波一样，唇角也挂上了能够融化人的笑意，一点也不符合黑|手|党干部的气质, 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姐姐。
平静无波的心湖像是掉落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太宰治的眼睛隔一段时间就不自觉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尾崎红叶。
不知道小蛞蝓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高兴？
尾崎红叶看到发过来的照片, 穿着学生制服的赭发少年嘴巴咧开了一个弧度，看上去有些傻气, 自拍的角度一如既往的神奇，重点是他头上的那顶熟悉的帽子。
赭发少年很珍重地抬起手按压着帽子, 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变得有些透明, 在照片的左上角露出了另一个少年的肩膀，略高, 是穿着相同的制服。
“Boss, 要不要来看一下？”指尖在左上角点了一下, 尾崎红叶发了条消息问了一下旁边人的身份, 然后转过头对着黑发首领邀请道，细长的眉梢在这一瞬间似乎藏满了戏谑，“他好像交到了非常不错的朋友。”
能被尾崎红叶用“非常不错”来形容, 那是真的非、常、不、错、了！
太宰治抿了抿本来就有些发白的唇,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因为低着头冷淡的面容几乎全部融入了阴影之中，他仰起脸透过办公室昏暗的灯光看向了尾崎红叶，嘴角突然噙起温和的笑容。
“……好啊！”
尾崎红叶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她不是傻子，当然能嗅到这一段时间太宰治身上诡异的氛围，这种做错了事情又不太敢面对的表现有些可怜，但是——太宰治不重要，中也快乐就可以了。
太宰治走了过去，尾崎红叶所看到的他也看到了，甚至还看到的更多，比如小蛞蝓完全放松下来的身体，他微微偏过身是要把那个人也拍进照片里，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放弃了。
——是很好的朋友。
眼睛上覆盖的绷带仿佛是带上了某种诅咒，让藏在底下完好的眼睛开始刺痛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太宰治凝视着露出虎牙的赭发干部，蜷在手心的手指逐渐用力。
但是在尾崎红叶看来，黑发首领仍然是很平静的样子，除去本来就有些阴郁的脸颊，她的食指抚上小臂短暂地敲了两下，“怎么样？看来中也在那边也挺好的，有人这么关心他！”
“………”
“对啊，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太宰治忽得鼓了鼓掌，他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手掌，响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传播得很远，但是因为在场的另一个人没有要附和的意思而变得更为压抑。
柔软的发丝贴在黑发首领的颊侧，那鸢色的瞳孔里泄露出冰冷的暗光，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难受，因为弯着腰的姿势漆黑的衣摆自然下垂到了地面，显得温顺没有攻击力。
这和尾崎红叶预想到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你可真是个怪物……”狭长的眼睛轻轻地抬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了心头，尾崎红叶把手机息了屏，然后丢到了太宰治手中，察觉到自己冒犯了首领又不带丝毫歉意地补充道，“我刚才是在说自己。”
“好了，等一下我要开会，你先下去吧。”太宰治双手背在后面，他回到座位那里，指了指时间。
当港口Mafia的首领并不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情，每天不是在看文件就是在开会，除非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他才会走出港黑大楼到外面去，否则都是在办公室里度过。
不仅仅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更多的是太宰治自己也不太想要出去，司空见惯的景色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以往的熟人也变成了陌生人。
黑发首领望着漆黑的桌面出神，他尝试过无数的可能，在可控的范围内，他让“黑”与“白”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调换身份，每一次都只是做极其细微的调整。
唯独中原中也，他基本没有过多地去干预，一方面是为了力量的均衡，另一方面是为了在随时都有可能改变的世界中看到一些始终不变的东西。
太宰治不是神，他也是在慢慢摸索“书”这个极为神奇的事物，他也犯过错，也会因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而崩溃，所以他私心里想要靠近这个一直以来心思通透、没有阴霾的诞生起就为“神明”的人。
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一点，想要再靠近一点。
俊秀的脸颊逐渐被一抹扭曲的笑容所破坏，空气中仿佛弥漫了一股令人战栗的紧张气息，太宰治叹了一口气，“森先生，你说的果然没错，我某种情况下果然很像你！”
*
“上一次见面可不是这样的？”樱井薰用手指挑了一下耳边的卷发，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上涂上了大红色的指甲油，与黑色的头发在一起越发突出了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
大红色的裙子上绣满了繁复美观的花纹，恰到好处的设计把姣好的身材凸现得淋漓尽致，是与第一次见面时截然相反的打扮，如同黑夜里肆意绽放的红玫瑰，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别人的眼球。
她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眼尾荡漾起勾人的弧度，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意有所指，“我当初可不是抱着这样的结果放弃的。”
“毕竟那么多年没有见过了，樱井小姐还是一如以前那么的美丽，只是现在的打扮更适合樱井小姐。”太宰治眼神里没有一丝的迷惑，他五指并拢轻轻放在胸口，状似对着眼前的美丽女人发出真挚的感叹。
当然，如果表情没有这么假的话就好了。
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又让人挑不出错处，这是太宰治最擅长的说话方式，他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可怕的事物，鸢眸里面是一片积聚成黑压压的浓重墨色。
樱井薰从坐下后就没有了其他的举动，实则已经把这个空旷的办公室看了一遍，真的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脸颊上的笑容面具终于被彻底打破，她惋惜的皱了皱眉，垂下的眼眸里是真心实意的难过。
那个鲜活的人是真的死了，樱井薰想。
在国外收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樱井薰是不相信的，后来港口Mafia悬赏又撤回的操作又让人满头雾水，直到这一次例行的会议。
——樱井薰挑选的地方是老地方，但是被告知太宰治不方便出去。
什么情况下首领会不方便出去？当然是缺少了最让他放心的保护他的下属啊。
女性首领的眼神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太宰治拿起杯子轻抿一口，他当然知道樱井薰在寻找着什么，他也清楚现在樱井薰的穿着打扮和一举一动才是真正的她 ——而不是初见时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浑身散发着惹人怜爱气息的小姑娘。
这种技俩也就只能骗骗中也了，毕竟纯情的小蛞蝓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伪装。
缠满绷带的手壁从衬衫里露了出来，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可怖的伤口，太宰治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平平淡淡的，只是出于某种古怪又奇特的心理，他看着樱井薰一无所获的模样心里有一些愉悦感。
“那么，我们就开始讨论一下港口那批货物的问题吧。”
………
樱井薰站起身摆了摆手，走到门口又偏过头看着始终没有动作的黑发首领，表情似怜悯似感叹，“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太宰先生，你不可能永远都把情况掌握在手里，尤其是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又坚硬得可怕的人心。”
身处于盟友的身份，她提了这么一点建议，因为再精通算计的人也不是神，“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然过于绝对，但是道理却是非常的清楚。
太宰治微微一愣，有些意外一向看他不顺眼对他阴阳怪气的樱井薰竟然会说出这样“可亲”的话，他下意识地弯起眉眼，只露出的一只瞳孔也披上了暖色的外衣。
“多谢樱井小姐的建议，我会很认真考虑的。”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樱井薰深深意识到了太宰治的可怕，她的气息声突然急促了起来，吐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知道是在讽刺谁。
“感情是很短暂的，不抓住机会就会永远错过。”
“………”
高跟鞋恨不得踩穿厚重的地面，樱井薰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年被糊了眼没有抓住机会，早知道这样她就直接上了，凭她这么会伪装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什么都不知道的中原中也哄得晕头转向。
太宰治这个垃圾果然很讨厌！！！
办公室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剧烈抖动了良久，他双手撑起桌面站了起来，局促地走了两步，脸色苍白得如同恶鬼一般。
刚刚整理好的心情顷刻间土崩瓦解，正是因为他知道樱井薰说的话都对，所以才会溃不成军。
中也心思这么好猜，在那边要是被人骗了感情怎么办？一定会的，简简单单的一顶帽子就可以让小蛞蝓这么高兴，他发了这么多年工资让他买了那么多红酒和机车怎么没见拍照啊？
良久，他又重新靠坐在椅子上，抵着椅背的后脑有些疼痛，他用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小声呢喃着。
“要不……还是问问中也过得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