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朝看着林含, 阳光掠过她额前的碎发，映在她稍微深色的瞳孔里，连冷厉的目光似乎都暖了下来。
霍朝按在林含肩上的手下意识卸了劲。
她松开手, 做回了副驾驶座上，声音冷硬, 霍朝却无端听出来一丝委屈，
“……你不是说不信我？”
霍朝活动了下手腕, 好一会, 林含才听他道,
“我那是激你的。”
声音有点轻，如果不是周围太静，林含几乎听不到。
她转头看向霍朝,
“激我的？”
“……如果不激你，你怎么会说这么多？”
林晗不肯说，她又没说两句就要动手。
听到这样的答案，林含目光闪了闪，心里却道, 太晚了。
自从有了那个赌约, 她和林晗就已经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了。
霍朝却没有发现她的目光，从座背上起来, 碰了碰后脑勺, 林含见状起身掰过他的脑袋, 这一摸才发现他后脑上肿了一块，
“谁弄的？怎么回事？”
“……”
听起来语气还有点不善, 霍朝看了她一眼，心想不是你还能有谁，先是磕到了沙发扶手, 后来是床头板，现在又是驾驶座上，他的头虽然硬，难道还是铁板吗？
林含被他看的莫名，好一会才意识到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我没使劲。”
霍朝顿时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
“你使了。”
“我没有。”
“你有。”
……
行吧。
林含摸摸他的脑袋，
“我有。”
霍朝怒了，
“你没有！”
“………”
“………”
看着两人离开，马路对面的车才缓缓摇下车窗，宋乾阴沉的脸露了出来。
管家坐在驾驶座上，一向不缓不急的脸上无一不显示着着急，
“老爷，海外账户上的资金已经足够我们出国后东山再起了，您为什么一定要跟霍家这个小子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弄死他再走。你觉得我会输？”
宋乾黑沉沉的视线像针扎往压在他身上，管家立刻噤声了。
宋乾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这么多年，他跟陆兴澜关系看上去关系好，原因就是因为他手上有他当初发家的黑历史。
一个入赘的丧家之犬还妄想拿捏他宋家。
礼尚往来，宋乾也没少在他身边安插过人，还在恰当的时机，“好心”把霍娅去世的真相告诉了霍朝，目的就是为了让两人斗得两败俱伤。
陆兴澜败了，霍家就剩下一个霍朝，还不是任他揉捏？
却没想到这个霍朝完全跳出了他的计划之外……差点让他赔上整个宋家！
宋乾眼中满是阴蛰，被捣乱成一盘沙的暴怒席卷他的心肺，呼吸急促起来但很快他闭上眼冷静下来，在探监簿上勾上了陆兴澜的名字。
想让霍朝消失，陆兴澜的合作必不可少。
门口的年轻女人悄悄看了排在前面的宋乾一眼。
她认得这个老头。
当原梗做到探监室的位置上时，表情有些无奈，
“妹子，真的不用再劝我了，我这种情况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
这人就是那天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她之前还给原梗介绍过对象，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不为这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她瞪了原梗一眼，就是觉得他也没什么家人了，挺可怜的，就偶尔过来看看。
也就说说家常，唠了一会，她突然想起门口遇见的人，才小声道，
“原梗，你在这是不是看不到微博？之前在你车上那个小哥又出事了。网上都说他母亲出轨了，那个姓陆的不是他亲生父亲，说他霸上国外的一个富婆，一起把陆兴澜给搞垮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家产！”
原梗一口就否定了，
“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能还是刚才那个人，叫宋乾是吧？我看过新闻，他之前不是还诬陷过你那个小哥吗？我觉得……啊！他回应了！”
原梗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手机屏幕，霍朝开了个微博账号，只说了一句，
“屁股都长脑袋上了吗，一说话就放屁？
谢谢，试管婴儿。正在寻找供精者。”
原梗看着“试管婴儿”四个大字，突然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她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原梗脸色苍白，盯着她的手机，良久才道，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我家里有件东西落下了。”
……
声明发出去后，网上的流言很快就散了不少。
经过多次反转，大众都对这些大v乐此不疲的阴谋论感到疲惫了，也不怎么信任了。
飘在微博底下的热评还是
“艹（一种植物），你们看到照片没，原来霍朝这么帅吗！我还以为总裁都是那种年过四十，啤酒肚，秃头的油腻中年男！”
+1 不过他也算不上总裁了吧，我看宏益的微博他把那些公司都卖了，现在只有一家研究院了。
不是听说研发的新药快上市了吗？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那是钱的事吗？有一家研究院——一听就比承包鱼塘有逼格多了！
……你们这是完全是三观跟着颜值走吧！知道这种研究有多吃钱吗？我看他就是个穷光蛋！不就是榜上个富婆？卑躬屈膝的，能开心？
咋滴，你嫉妒？
咋滴，你羡慕？
咋滴，你没人要？
……
邓佳看完微博差点大笑出声，
“不是，霍朝，早知道，不如让你早点出镜，说不定宏益也不会被骂的那么惨了！”
……那恐怕骂的就是他人面兽心，徒有其表。
霍朝起身，低头去看电脑屏幕，
“往下拉，应该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果然，水军虽迟但到，很快一拥而上，怎么就从来没听过他还是试管婴儿出身呢？
要霍朝拿出证据来。
霍朝当然拿不出。
本来因为报告上显示不孕的是霍娅，所以他爷爷就没声张过。怕有人风言风语。
后来陆兴澜接手霍家后，更是把相关的一切都销毁了。
现在最好的是能找到当初的那个提供精子的人。
林晗瞥了眼微博，顺手也注册了一个。
很快一条微博又在网络上激起了千层浪，原本沉寂起来的吃瓜群众又原地复活了，原因不是什么亲不亲生的，也对大v口中的争夺家产的阴谋审美疲劳了，他们全奔着霍朝和另一条联动微博去了。
连个皇冠都没有，全部只有一条微博。
转发了霍朝的上一条声明，并附上一句话，
“提供有效信息者，每人蜜特豪庭一套房。”
——那哪里是一套房？黄金地段，还全是别墅啊！
一套少不得都是几千万，一人一套……艹！这是什么样的土豪！
评论下面全是在高喊，“富婆，爱我！”
还有不少磕起了cp，在评论里@霍朝，贴上了那张被偷拍的照片，“果然只有帅哥才能吸引富婆，哥哥，能再骂两句吗？我屁股没长歪。”
不一会，私信都要挤爆了，邓佳也是瞠目结舌，
“不是，确定要搞的这么大吗？”
宋乾搞这个新闻肯定别有目的，就算这次把热搜撤了，下次它还是会照样出现。
霍朝已经对他这种小伎俩厌烦了。不如直接摆在明面上，现在只要找到当初那个供精人，这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邓佳犹豫了下，才道，
“那，那个人要真的找到了，他岂不是……？你打算？”
林晗也转头看他。
“没什么打算。本来也不是有了血缘关系就是亲人。”
霍朝也想过，也找过，但也并不是想要一个所谓的亲生父亲，他早就过了那样的年龄。
他要的是一个真相。一个证据。
宋乾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时候，霍朝当然是不信的，但当他查起当年的事，每个跟这个秘密有关系的人都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只有当时的主治医生赵元，因为人在监狱里逃过一劫。
赵元那天起夜，正好目击了陆兴澜拔了氧气罩，他又不敢说，怕姓陆的灭口，只好寻了个受贿的理由，把自己送进了牢里。
霍朝把他保释出来的时候，他也提起上诉过但最终因为空口无凭被驳回。
即使亲子鉴定能证明霍朝和陆兴澜不是父子，但可能的原因太多，而做过试管婴儿的记录，早就被陆兴澜销毁了。
如果能找到当初的那个提供精子的人，也许事情就有了转机。
只不过，陆兴澜找的人大概率只是为了钱。这么多年他都没出现过，可能已经……
霍朝只沉默了一下，很快道，
“找到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试试而已。”
“行吧。”
邓佳超翻看私信，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忍不住对着微博感叹了句，
“你可真有钱啊，林晗”
转念一想，又看了一眼霍朝，
“你老婆本还有吗？我借你点？现在就你最穷了。”
霍朝还没说话，邓佳就感觉林晗看了他一眼，他思忖着，这位虽然看起来脾气比林含好，但还是惹不起啊，邓佳立刻搬着小板凳离她远了点。
林晗心情却不错，她撑着头，眉眼弯弯，
“朝朝不穷，我要怎么金屋藏娇呀？”
“……”
只希望不是小黑屋。
邓佳瞅了眼已经波澜不惊的霍朝，心想。
直到晚上，才终于从私信的苦海中脱离出来，把筛选出来的信息一股脑交给禹淑琛去细查了，几个人匆忙赶去了同学聚会。
来的人比往年多了一倍，大部分是来看霍朝好戏的。
尤其是知道他“傍上了一个富婆”——能看见霍朝卑躬屈膝的样子那可是比中了百万大奖还爽！
有不少打着看看嫂子的旗号，要他一定把人带来。
不过等到看到真人后，一个个都坐在饭桌上闭上了嘴。
富婆的确是富婆，看上去也确实脾气不好。
吃饭就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聊了，用几根煮的糜烂的细骨头搭了一条人形骨架出来，还特意插了两颗浑浊黑白相间的鱼眼，点缀在脱了皮的鸡头的前额盖上。
汤水顺着牙签的脚跟流出来，顿时在场的人眼窝一疼，全都移开了视线，继续跟其他人尬聊起来。
……谁敢跟她说话？敬你一条汉子。
霍朝瞅了她一眼，林晗悄悄对他眨了眨眼，意思好像在说，林含的活她也会，有没有被吓到？
霍朝忍不住笑了下。
一桌子的人就看见霍朝把鱼眼剔走，从碗里挑了两颗米粒填了上去，骨头架子顿时变成了眯眯眼。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凝滞，心情却异常激奋。
这霍朝还不完蛋？
就看见这位看似冷酷无情，喜好又特别的富婆盯着面前的盘子沉思了下，转头，目光在霍朝身上打了个转，勾了勾嘴角，
“唔，挺可爱的。”
……就是不知道说的是骨头架子还是…人…了。
那些正期待霍朝被当场落面子，冷声斥责的人全都落了空，还眼看着富婆又扎了颗草莓在霍朝面前晃了晃，
有个瘦高个忍不住了，他以前跟着宋浩混，大手大脚习惯了，这宋浩一倒，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怨气特别重，站起来大声道，
“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还要别人喂？果然是小白脸，就知道勾引——”
话音未落，那颗用扎过鱼眼的牙签扎起来的草莓就飞进了这人了嘴里。
他猛地抓住喉咙，往后退了好几步，咳嗽了好几声，灌了好几杯水才咽了进去。
霍朝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草莓留下来的汁水，抬眼看了圈这些心思不纯的“同学”，
“多年没见，嘴越来越臭，记忆力倒是退化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
……
经过这一茬，晚饭后，人数成功少了一大搽，剩下的全是吃瓜群众和上次帮过霍朝的同学，气氛顿时祥和了很多。
一群人转战去了ktv，鬼哭狼嚎了半个小时后，又躺在沙发上，玩起了国王游戏。
邓佳运气最差，玩了六次，被国王点了三次。
第一次他抱着胖同学转了三圈，第二次被迫跳了脱衣舞。当然事实上只脱了外套。这是第三次了，
“6号做到4号腿上，来个法式热吻！”
邓佳绝望地看着手里的6号，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烫手鱿鱼似的塞给了霍朝，
“不行，霍朝这次你一定得救我！我初吻绝不能丢在这个地方！！”
霍朝心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当即又塞了回去。
这时，旁边的女同学突然喊道，
“啊！4号是林晗！”
霍朝一愣，看向林晗，她弯了弯眉角，摊开了手里的牌，果然是4号，霍朝无意识地又把扔在邓佳怀里的纸牌抓了回来。
大家顿时起哄起来，
“这么巧！霍朝，你还不快上？”
“……”
怎么说做在腿上也太……！
霍朝哪里在这么多人面前干过这种事，他下意识看向林晗，林晗只是笑着也没拒绝。
霍朝咳嗽了一声，才慢慢走过去，碰到林晗的腿，霍朝还有点抖，按着林晗的肩膀，眼睛却错开了她的视线。
他靠近林晗，鼻息交错。
不仅耳尖通红，脖颈也开始蔓延了。
林晗浅灰的瞳孔慢慢加深了，霍朝却没发现，他印上林晗的嘴角，只是浅浅地吻了下，眼睛都闭上了。
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林晗”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难辨，
“你分清了吗？霍朝。”
霍朝心中一惊，他猛地站了起来，撞到身后的吧台，边上的啤酒罐落了一地。
旁人还在起哄，说是不够法式。再来一个。
邓佳倒是看出他神情有点不对，
“怎么了？”
霍朝手指紧握看向“林晗”，他呼吸重了重，邓佳都以为他生气了，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我出去透透气。”
霍朝一走，林含的表情就维持不住了，被她压下去的那些属于林晗的情绪疯狂上涌，她站起来，出了包厢。
邓佳有点担心，她是喝多了？怎么总觉得走路有点不稳。
而此时，之前被霍朝塞了草莓的瘦高个男人偷偷尾随，跟了过去。
他见林晗在窗口站了一会，才整整身上的西装，咳嗽了一声，走过去搭讪，
“林小姐，刚才是误会一场，你不知道，霍朝他那个脾气一直都很暴，我就不一样了，我脾气就很好，特别会哄人，我……”
原来是自荐枕席来了。
他见林晗没反驳，心中窃喜，以为自己终于又有了长期饭票，伸手就要去碰林晗的肩膀。
还没碰到，林晗就转身了，她的瞳孔浅淡，表情却冷沉地吓人，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而下一刻，他就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天旋地转以后，他从墙角上落了下来，昏了过去。
从拐角过来的清洁工吓了一跳，却见站在窗边的女人朝她笑了笑，笑容甜美，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处理下垃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