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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认输


        江显说:“我求你”
  窗外月色正美,  地上惨白银霜一片。
  她的笑声,她与梁戎说甜蜜话的声音共同回荡在江显没开灯的房,就算隔着机器他也能想象到她是多么开心,  模样该是多么娇俏。
  江显慢慢弯下腰用手撑在桌面,惨白月光的映照下,  他用力抓住桌角的手指紧绷得险些骨裂,监听器里她笑声悦耳,江显再也无法自控地扫落桌上东西,  噼里啪啦砸碎在地上的物品一如他的心。
  这是第二次,他听到不该听到的对话。
  江显不笨,他是知道的。
  之前到她家接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她家里有人,  她表现得很无所谓,  仿佛并不在意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那时候不敢去要一个答案,却在今天忍不住给她戴上监听器,  原来这就是那个答案啊……
  江显忽而自嘲低笑,  笑得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心脏里的疼像在慢慢抽干他力气,直到他失去所有支撑力像个垂暮的老人般巍巍然跌坐下去。
  良久后,他缓慢的举起已经僵硬的手想把烟送到嘴边,  可等唇碰到手指的时候才发觉,他手指间的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落到了地上。
  他出神而颓唐地的望着地上的烟,它已经熄灭。
  他总觉得这烟像他和裴月神的感情,被他不知不觉间弄丢,  然后不知不觉湮灭。
  事到如今,江显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裴月神还爱着自己。
  她的的确确已经不再属于他,他也的的确确已经失去她了。
  无可辩驳。
  他想怒,  却发觉自己没有立场和资格,想爱,却又发觉自己失去了机会和能力。
  他忽然想起白天裴月神接受他赠表时的表情,那时候的她应该就已经知道手表里有监听器了吧,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戴在手上,她戴着可以杀死他的利刃去赴别人的约会,把对别人说的甜言蜜语通过这种方式转送到他的耳朵里。
  她真的好狠好狠。
  江显已经不想再去听她和梁戎的声音,慌乱而狼狈的把监听器踩碎,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他更可以听到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全都是因为她。
  只是到底是怒更多,悔更多,遗憾多还是心痛多,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
  **
  裴月神回来时江显就在她房间外。
  他看起来并不好,在裴月神的印象中他从来体面优雅,斯文而彬彬有礼,何曾像现在这样颓然地背靠着墙,头深深的低着,整个人阴阴冷冷。
  裴月神慢悠悠走到他面前,江显脸色很苍白,苍白得有些病态。
  他精气神不太好,极其的不好。
  裴月神闻到很重的酒气,嫌弃地皱皱鼻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显醉得有点不省人事的模样,听到声音后眼帘才动了动,刚开始抬眸看她时眼神有些涣散,直到慢慢把焦点定格在她脸上,看清她的脸后,眸色才逐渐转为炙热。
  男人仓促急切地朝她走近两步,裴月神立即后退,他脸上的笑容因此变得破碎。
  她不愿意被自己碰,一点也不想,这个认知让江显心里钝痛得厉害,刚才明明在监听器听到她百般娇媚的向梁戎撒娇,为什么不肯把这样的温柔分一点点给他?
  他深深凝视着她的脸片刻,像是累了一般的收回目光,抬手揉着鼻梁,语气很淡:“去哪里了?”
  裴月神挑眉,没想到他会选择隐忍不逼问。
  她当然知道他今天送的手表里有监听器,本以为回来后会是一阵腥风血雨,她并不担心,因为还有别的计划,可是江显竟然没有发作,她略有些意外。
  “随便转转。”
  江显随意的“嗯”了声,并不多问其他,仿佛他来这里等这么久就只是为在今夜看她一眼,也的确是满含深意的一眼。
  “早点睡。”
  裴月神审视着他步伐沉重的背影,在思考他为什么隐忍不发。
  回房后的江显只觉得筋疲力尽,这段路明明不远,却像耗费他浑身力气。
  她并不知道,他已经在认输。
  事情发生后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思考接下来应该用何种方式面对她。
  撕破脸?
  不,不能。
  这样会更快将她推向梁戎。
  冷战?
  更不可能。
  现在的他能忍住不看她?不同她说话?
  想来想去,除了装不知道,他竟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江显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问出来,只怕会得到更令人心碎的答案,能相安无事一天,便相安无事一天。
  无比讽刺的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得以认清自己到底多喜欢裴月神,对她的感情已不知不觉间变得沉甸甸,一想到未来她会可能和梁戎在一起,他甚至觉得生命都变得不过如此。
  一个人的时候,他翻到裴月神从前给他发过的信息。
  手机屏幕里有这样一句冰冷的话。
  ——“我等你后悔的时候……”
  他那时不屑一顾,总觉得后悔这两个字不可能出现在他生命中,况且还是因为裴月神。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
  裴月神发觉,江显不仅不跟自己置气,反倒大变活人般变得体贴温柔。
  他有意改变自己,很多时候已经不再高高在上,他对她说话尽量温和,就算裴月神偶尔耍个脾气他也很会纵容。
  他仿佛变成一个真正的翩翩公子,斯文而彬彬有礼,对待女士绅士照顾。
  裴月神觉得很有趣,出来这一趟果然很有收获。
  之后几天的行程,江显刻意安排得很满,他让裴月神没有能离开的时间,这样她就无法去见梁戎。
  即便他已经把监听器毁掉,可他知道梁戎就在法国,他随时伺机而动,准备带走他身边这个人,江显不允许这种可能的存在。
  裴月神应付起江显并不觉得疲劳,反倒他是那个更容易筋疲力尽的人,他不仅要挖空心思讨她欢心,还得提防着她和梁戎见面,让裴月神竟然真的产生一种自己是那出墙的红杏。
  幸亏回国后就不需要再给江显好脸色,否则她自己就先忍不住会崩溃,更何况是梁戎?
  这两天一到饭点他便来陪她吃饭,今天也是这样。
  江显看她胃口不佳,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
  “不合胃口吗?”
  裴月神兴致缺缺:“这边的中国菜吃不习惯。”
  “我重新找几个厨师。”
  “太麻烦了。”
  他很宽容,面上甚至带着笑:“不会麻烦。”
  “真不喜欢。”她声音低低,听起来有些像撒娇,江显许久没有感受她的柔软,心神略有些荡漾,不管她说什么都听着了。“好。”
  “今天想去哪里逛逛?我都陪你。”他又问。
  “哪里也不想去。”
  江显总觉得裴月神如果面对梁戎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现在这幅面容的,她一定很乖很会撒娇,那个男人说什么她都应该会听吧。
  他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面上不动声色,尽量放缓声线:“明天就回去了,真的不逛逛吗?”
  裴月神对他笑笑:“我有点累。”
  她说累,尾音婉转动人,他竟很想把她抱怀里好好哄一哄,觉得口干舌燥,江显喝了几口红酒,应她:“好。”
  她像个犯公主病的姑娘,哪哪儿都透着矫情,她从前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这样的,就算有,江显也会觉得不耐烦,可现在为什么就这么受用?甚至还很喜欢她这样的娇气。
  晚餐后他们各自回房,看着夜幕降临,江显竟然已经开始怀念这段时间的每分每秒,明天就要回去,是不是一切都会回归到最冷漠的状态?裴月神又会对他爱理不理?
  经历过这几天的温情,他开始害怕会回到从前那样。
  他突然想告诉她,他的心意。
  明明不久前才决定再拖一拖,可是现在他等不及了,他想把这份喜欢告诉她,也许她心里还残留一点点属于他的位置,不关是多还是少,就算一点也没有,他也必须趁现在告诉她。
  只是当带上酒过来找她时,裴月神并没有在房间,他接到她电话,电话里的小姑娘嗓音有些娇糯温和:“江显。”
  江显愣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略带温柔的喊他名字了。
  人都是这样,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经不在意的东西有多么重要,这份消失半年的温柔重新钻进他心口,令他紧张惶恐,甚至受宠若惊。
  江显不动声色的握紧手机,微哑着声应她:“嗯,在。”
  “我在附近的公园放烟花被骂了。”
  江显再次愣了愣,随后立即蹙起眉,不是因为裴月神给他惹麻烦,而是因为她被骂。
  他几乎想也不想,匆忙抬脚离开:“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到。”
  “好。”她声音里有安心的笑意。
  江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过激的运动,从酒店到公园就算用跑也需要半小时,可他只用了十分钟,只因为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裴月神刚才说的那句话,她被骂了。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眼他都生气和心疼。
  江显赶到的时候只有裴月神一个人在,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来回轻荡。
  风中有她长发,她的身体时高时低,眼角眉梢有欢喜的笑意,是一副极漂亮的画面。
  她看到了他,伸出一只手朝他挥了挥。
  “阿显,我在这里!”
  江显心跳有一瞬的骤停,完全不敢置信,呆怔地看着她。
  如果说带着她信赖的一声“江显”是他弄丢半年的温柔,那么这声“阿显”就是他们年少时最美好的记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裴月神喊这个名字。
  可就算隔这么长时间,她还是记忆里那样温柔美好的样子。
  她在对他招手,在对他笑,像年少时那样,像最初的裴月神和最初的江显,是没有分毫改变的他们。
  江显眼神紧紧锁在裴月神脸上,脚步轻重不一的朝她走过去。
  裴月神也停住秋千,笑着看他。
  江显站在她面前,缓慢蹲下来与她面对面,冗长的对视后,他才低声的,怕吓到她似的问:“叫我什么?”
  “阿显。”
  这一幕真像梦,真怕下一瞬就消失。
  他深深看着她,唇角缓慢而有些颤抖的弯起:“我喜欢。”
  喜欢你这么喊我。
  “你迟到了。”裴月神笑着说。
  “对不起。”江显环顾四周,拧眉问:“刚刚骂你的人呢?”
  裴月神轻笑:“骗你的,我没放烟花,当然没人骂我,我就是想让你下来陪我。”
  江显以为自己听错了。
  ……陪她吗?
  “怎么,不愿意陪我吗?”
  江显看着她出神的摇头,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半年来他得到的都是裴月神对他的讽刺,就算是这几天待在一起,她也是爱搭不理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说过话。
  江显忽然有种错觉,她会不会是把他当成了梁戎?
  他不动声色捏紧她的秋千藤,低哑问她:“我是谁?”
  “阿显,江显。”
  也就是说,她是真的想让他陪她?
  江显握得手心泛疼的手骤然松开,脸上多了温和的笑容。
  “坐。”她看向自己身边的秋千,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江显看了眼,头一次听她话坐过去。
  她望着天空,悠长的叹气:“想喝酒。”
  江显用开瓶器开瓶盖后递给她一瓶:“只能喝几口。”
  裴月神笑笑:“你从前可不会这么管我。”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有什么不一样吗?”
  “其实……”他的心意还没能顺利表达,裴月神就忽然说:“江显,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想我爸妈。”
  江显的那句“其实我喜欢你”便就这样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可悲的发现,他好像没有资格对她说这句话,就算他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也无法掩饰,他当初的确狼子野心毁了裴家,也间接害死她父母。
  她怎么可能原谅他呢?
  她恐怕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他!
  “对不起。”
  裴月神听到他哑得沉重的声音。
  她望着天,而江显望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她好遥远,他心里生出无边无际的慌,伸手想碰她,指尖却距离她半寸的时候停住。
  江显不敢乱动,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厌恶地把自己推开,他实在不想破坏这短暂的温情。
  “你一定觉得我恨不得你死去对吧?其实在今天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裴月神脚尖一前一后的轻点,秋千再次动了起来,她的声音飘渺,江显觉得并不真实,可忍不住随着她制造的梦境往下坠,义无反顾的跳进这深渊。
  “我不怪你,真的。”
  裴月神转头对他笑,“其实这几天你对我这么好,这么依着我,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我本来想着这次来法国会和你发生很多不愉快,可你居然出乎意料的顺从我。江显,你不知道,我真的好高兴。”
  江显眼里的神采越来越亮。
  这是他的裴月神,是从前那个裴月神!
  他放轻着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怕打扰她接下来的话。
  裴月神目光温柔:“刚开始我的确怪你把我家搞破产,可是这几天我总在想,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你一定是有不能说出来的原因,对吗?”
  江显迫切的点头。
  他能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如果有的话,就是惦记家财万贯的裴家,但他此刻只想顺着裴月神的话表态。
  怎么都好,他现在真的很想拥有她,他以后一定会补偿他,所以就让他如愿吧。
  他在心底悄悄地求神明垂怜。
  裴月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几乎快溢出来的雀跃和迫切。
  她略有些害羞的低头:“阿显,其实我还喜欢你。”
  江显的心都颤了颤,这一幕像假的,他甚至偷偷掐自己,可疼痛不会骗人,所以都是真的!
  他起身半跪在裴月神面前,裴月神甚至能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激动和颤抖。
  江显满眼温柔的看着她,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和裴月神之间,他一直是那个被她救赎的人,这个多年来包容他的小姑娘,直到现在也还在包容他。
  他用尽自己毕生温柔终于说出那句话:“月神,我爱你。”
  裴月神俯视着他轻轻一笑,脸上的温柔和爱意肉眼可见的消失。
  “可惜,我不爱你。”
  “……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尽兴享受这一刻,裴月神突然而来的冷漠就将他整颗心冷却。
  她冷笑着问:“你是不是很想听刚才这些话?”
  江显愣愣的保持着半跪,怔神的看着她。
  裴月神眼神讥讽,指尖点住他胸口,漫不经心的动作却重如千斤,让他心口闷痛。
  “江总,我在飞机上就对你说过,我们杂货铺的宗旨就是让顾客满意,上次在宴会让你品尝一次,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还是没能招架住。”
  江显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所以刚刚你说的全部都是假的?”
  “假的!”
  “叫我阿显是假的?”
  “假的。”
  “说不怪我是假的?”
  “假的。”
  “说喜欢我也是假的?”
  “假的。”
  “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他慌忙握住她的手,声嘶力竭的低吼:“你告诉我!”
  “恨你入骨是真的!”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不仅恨他入骨,还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江显失魂落魄的呆看着她。
  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明明刚才那个裴月神才是她!他有点手忙脚乱的抱住她:“把刚才那个月神还给我。”
  裴月神不耐烦的用手中酒瓶打在他背部,酒瓶碎裂,红酒洒他一身。
  江显还是不肯放手,裴月神用力踢他腹部:“别碰我。”
  江显红着眼抱住她双腿:“把刚才那个月神还给我好不好?”
  裴月神踢第二脚,他竭力抱住她,哪怕是这样冷漠无情,正在伤害他的她。
  “还给我好不好?”
  他其实不是在祈求她把从前的裴月神还给他,他其实是在求她可以爱他。
  裴月神用力踢第三脚。
  江显匐在她脚边,音哑得有些难以掩饰的哽咽:“我求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