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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叶初棠为何会请伶官来跟姐妹同乐,萧晏已经自己在心中找好了解释。她心地善良,必然是为了照顾她守寡姐妹们的情绪,想让她们快乐些。她向来乐善好施,很会替别人着想。

        萧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声音低哑:“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叶初棠以为萧晏为自己刚才失礼的质问道歉,笑着表示没事。

        “阿晏的大仇得报了吗?”叶初棠问。

        “嗯,刚稳住了脚便立刻来找你,”萧晏目光幽深地看着叶初棠,“然而时间还是太久了些,过了六年了。”

        叶初棠拍手称快道:“那太好了,只要问题解决了就行,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直不联系我必然有苦衷,看来你此番回去,遇到了不少凶险和困难。那帮人既然跟前皇后的族人有关联,必然势力极大。”

        “的确势大,早些年与他们对抗,如刀山之上走钢丝。”

        萧晏和母亲被驱赶至岭南之后,被逼改了姓氏,被当成普通罪奴一样驱使。为了不给叶初棠带来麻烦,萧晏一直没有直接坦白自己的身世,只说自己是江州没落士族的遗孤,因为得罪了权贵才被迫害至那般地步。

        叶初棠琢磨着士族没落,想东山再起很不容易。她早就打量过萧晏今天的衣着,并没有很富贵。

        叶初棠委婉询问:“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有很多难处?”

        萧晏敛目,点了下头。尽管他现在坐稳了帝位,但朝中仍有几股暗势力在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两位从大门阀士族出身的老臣,居功自傲,越位抓权,非一朝一夕可以扳倒。

        叶初棠马上安慰萧晏道:“没关系,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的能耐,那些难处对你来说肯定都不难!你要是缺钱的话,我这里有很多,我这些年自己偷偷做生意,赚了不少呢。”

        顾晏头上强烈的金光告诉她,他很快就能出人头地了,多投入准没错!

        萧晏在听到这话后,眼中的寒冰消融,尽数化成了柔情。叶初棠一点都没有变,还和当初一样那么善良可人,永远理解他,相信他,并给与他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多谢,如今已经不需要你的接济了。”萧晏深情凝视叶初棠的双眸,“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

        承诺?什么承诺?叶初棠有点发懵地看向萧晏。

        她不禁用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想让自己凉快些。今日的酒不光上头,还让她觉得格外燥热。本以为忍一会儿就会过去了,谁知现在越来越热了。

        萧晏看到叶初棠露出了的白皙锁骨,喉结微动:“来娶你。”

  她睡了新帝(女郎您还是快逃吧...)

        叶初棠惊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六年前她在送别顾晏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抱住了她,说等他大仇得报之时定会来娶她,他发誓会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因为当时已经要分别了,顾晏刚刚亡母,离开的背影很孤单寂寥,叶初棠怕直接拒绝会打击到他的志气,就对他大声喊“我等你”。

        “我等你”其实可以有很多含义:我等你回来找我,我等你大仇得报……她纯粹是为了给他鼓劲,反正等过了两年之后,他很可能已经不记得这个承诺了。即便他大仇得报真的回来找她,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可怜人了。叶初棠当时就想,等到那时再拒绝他会比现在要好些。

        想不到在今天,她就要把那时做出的假设变为现实了。

        拒人求娶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已然轻车熟路。

        叶初棠迅速在心中斟酌出一番言辞后,就温柔地笑看着萧晏。

        正要开口说出之际,忽然,她感觉体内有一股邪火在乱窜。

        叶初棠用帕子拭掉额头上的细汗,饮了一大口樱桃汁,却丝毫不觉解渴。

        她沉下眼眸,吩咐熙春立刻去端碗冰饮来。

        “你不舒服?”萧晏察觉到叶初棠脸色有异,关切问她。

        “大概酒喝多了,觉得口干热燥。”叶初棠依旧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对萧晏笑着表示没事。

        “阿晏家中如今可还有其他亲人同住?”叶初棠问萧晏,“这些年你身边可曾有过贴心人?”

        “不曾有过。”萧晏见叶初棠没有直接回应自己求娶的话,不禁握住叶初棠的手,“但今后有你在了,我便不会再是孤家寡人了。”

        秦路一直在旁侧静立垂首,不敢窥视天子的言行。但他堵不住自己的耳朵,当听到素来严酷恣睢的陛下居然对这位民间女子如此小意温柔后,他大感震撼。

        这一幕要是被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瞧见了,肯定会怀疑到抠出自己的眼睛!

        萧晏的大手干燥粗糙,有些冰凉。叶初棠手小而细嫩,热得烫人,被萧晏突然这样握住,竟莫名觉得舒服。

        “这是什么?”叶初棠感觉到萧晏的掌心有凸起,她掰开萧晏的手,看到萧晏的掌心横亘着一条丑陋的疤痕。

        “握刀时伤的。”

        说得简单,正常人谁会用软乎乎的手掌去握冰冷尖锐的刀刃?若非情势所逼,没人会这样做。

        叶初棠猜到他孤身回去拼搏会万事不易,但在没见到这疤痕前,她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去体会到他有多难。

        叶初棠用食指顺着疤痕抚着,不禁想起当年在岭南的时候,有次她顽皮,闹着要去登山的事。

        她当时偏要穿着漂亮的长裙大袖,结果山路不好走,被树枝刮了衣裙后,慌乱跌下了山坡。顾晏第一时间护住了她,把他自己垫在她身下。

        回去的时候,顾晏一直背着他,等到了外祖母家,她从顾晏的背下来后,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染了一大滩血,她还以为是自己流血过多,吓得哭了。后来才发现那血不是她的,是顾晏在护着她滚下山坡的时候,被尖锐的树根刺伤了后背。他失血过多,唇都没了血色,一路上背着她却不言不语,没喊过疼,甚至都没有过大声喘过气。

        按理说他们俩这么多年不见,再见面了理该会觉得生疏,不复当年那样熟稔。

        可如今几句浅聊下来之后,叶初棠发现顾晏还是当初的样子,现在的他身上处处可见当初的影子,他依旧寡言沉冷,受过那么多苦也不会抱怨一句,依旧长情记恩,所以六年了,还不忘来找她来兑现当初的诺言。

        “女郎,冰雪梨饮。”熙春将冰饮端到叶初棠跟前。

        叶初棠喝了一口冰饮后,稍觉得有一瞬间缓解,那股燥热就复起,像浇了油的火反而烧得更厉害。

        叶初棠命人备晚饭给萧晏,请萧晏先用饭,她更衣后便来。

        熙春跟着叶初棠回了寝房之后,见自家女郎面颊泛红,额头冒汗,就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竟滚烫得厉害。

        熙春立刻想到了什么,震惊又气愤:“那个姓林的伶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女郎的敬酒里下了药,我这就命人去通知昌平郡主,将他送去见官!”

        叶初棠面色未改,在连喝了几口冰饮后,就脱掉了身上的衣裳,令婢女将她最喜欢的那件樱花色大袖拿出来给她换上。

        “见官就不必了,把人扣下,回头我亲自审问。”

        熙春应承,“我叫人去请大夫。”

        “这时间宣城早关城门了,请不到城里的大夫,便寻得附近的乡野大夫,看了也无用。再说别苑偏僻,有来回折腾的工夫我早熬过去了。”

        “怎么熬?”熙春对这方面没有经验,她瞧着自家女郎现在的样子可不太好。

        叶初棠把领口扯大了点,将剩下的冰饮一口喝尽后,便道:“去花园里吹吹冷风。”

        “好好好,多吹吹。”熙春立刻应和。

        叶初棠出门的时候,因为腿软,脚被门槛绊住了,险些摔倒,熙春立刻扶住叶初棠。

        叶初棠像碰到什么忌讳一样,示意熙春别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