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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晏在心上结的最后一层冰,被叶初棠这番话轻易给破碎了。

        他捉住叶初棠抚在他脸上的手,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叶初棠靠在萧晏的胸膛上后,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腰。他身材高大,腰腹紧实,这样抱靠在他怀里很容易有安全感,但叶初棠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这就如同行走于沼泽之上,眼下脚底是安稳了,接下来的路必须谨慎做好选择,才不至于深陷进去,被轻易吞没。

        “阿晏饿不饿?”

        叶初棠在非常准确的时机,改称萧晏为阿晏,这让萧晏心里又软了一分。

        比起叶初棠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才小心翼翼应对,他当然更喜欢叶初棠始终把他当成‘阿晏’。

        “嗯。”

        叶初棠心里还惦记着凌、泠、翎等人的性命,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开口明说,直接提很容易会让萧晏误以为她是为了他们在委曲求全,虚与委蛇。

        “能等一小小会儿么,我给你熬养胃粥?”熬粥这活儿应该不难,加水加米煮一下就是了,她看过很多回。

        千年冰山脸终于有融化的迹象,淡淡勾起了嘴角,应了声“好”。

        “那阿晏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如意食肆的厨房各种食材备得很齐全。

        叶初棠取来粟米,用石杵捣了几下后,手腕没劲儿了。一双大手忽然伸了过来,接过叶初棠手里的石杵,帮叶初棠碾米。

        萧晏:“粟米已经很碎了,何必再碾?”

        “这样不仅熟得更快,对长久不食之人来说还更养胃。”这类养生之道叶初棠都是从宋青之那里得知。

        她将米倒入砂锅之内,就盖了盖子,转头去檀木架上取了一罐桔饼来。

        “这东西可是我做的,别瞧放在这,只有我能用。”叶初棠用筷子一连夹了六块的桔饼出来,放在菜板上。

        桔饼橙色,都是小橘子压扁了连着皮一起用糖腌制。

        叶初棠用小刀在桔饼上做了两下修切,桔饼就如橙色的花朵。叶初棠将六朵桔饼花丢进砂锅里与米同煮,然后将厨房早腌制好的酸甜小菜挑了口味最好的捡了两碟出来。

        粥煮开后,咕嘟咕嘟冒泡,散发浓郁的米香。盛出一碗出来,凑近了闻,可能闻到淡淡的果甜香。橙色的桔饼花装饰在淡黄色粟米粥上,让一碗简单的粥增色不少,叫人更容易有了胃口。

        萧晏接下叶初棠双手送过来的筷子和汤匙,坐下来尝了一口粥。

        “桔饼有开胃理气之效,呕逆少食、胃阴不足之人吃它很有用。”

        萧晏抬眼,湛黑的眸子深邃莫测,“这都是那个宋神医教你的?”

        叶初棠笑,“阿晏吃醋了?”

        瞧她这副表现,他倒是没必要多想。

        “他医术不错。”

        “他的神医之名,的确名副其实。”叶初棠跟着夸一句,随后她给萧晏又盛了一碗粥。

        等萧晏要喝第三碗的时候,叶初棠坐在萧晏对面一动不动了。

        “怎么,见我不生你气了,就不给吃了?”

        “食多伤胃,不能再吃了。想吃的话,明日、后日、大后日我再煮给你。”叶初棠对萧晏温温甜甜地笑道。

        萧晏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后日我便启程离开宣城了。”

        叶初棠惊喜地睁大眼,因为萧晏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叶初棠及时压制住了自己雀跃上扬的嘴角,马上故作失落地垂下眼眸,抠抠手指,什么话都没说。

        萧晏知道不孕是叶初棠心口的伤,不能戳。让她做当家主母,她尚且敏感不安,何况是一国之母。现在时机不合适,提不得让他去京城的事。他还没有羽翼丰满到让叶初棠进宫之后,可以无所顾忌,不受任何流言蜚语的束缚。

        但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叶初棠感觉出来萧晏没有带走他的意思,偷偷在心里更雀跃了,像是被从笼中被放飞的鸟儿,欢快极了。

        叶初棠对着萧晏可怜兮兮地抽了一下鼻子,眼神落寞,面露出不舍之意。

        萧晏安静凝看了叶初棠片刻后,“在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须要确认,你不能骗我。”

        叶初棠点点头,认真看着萧晏,等待他发问。

        “你可心悦我?”萧晏目不转视地看着叶初棠的双眼。

        叶初棠感觉萧晏那对黑瞳漆黑如漩涡一般,似要将她吞没进去。

        她要怎么答?才熄了怒火的人,如果在这时给他一记实话,他必然更盛怒。还有数条凌、泠、翎等人的性命握在他手里,熙春他们也可能被株连。

        只回答他一部分,应该不算骗吧?那晚过得很愉快,在知道他是皇帝之前,她的确曾心悦过他,甚至认真考虑过要嫁给他。

        “我以为阿晏心里早就清楚这件事,阿晏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到目前为止!

        萧晏眼中并没泛起多少喜悦,他立刻勾起唇角所带来的笑意,掩藏掉了他眸底暗藏的东西。

        “直白回答寡人。”

        叶初棠微垂眼帘,复而又看向萧晏:“初棠心悦阿晏。”

        “很好。”萧晏轻笑一声,手抚在叶初棠的后颈,附身在她眉间轻轻吻了一下,突然他抬手,卷出叶初棠发髻上的一缕发,以匕首迅速割断。

        速度之快,叶初棠几乎没反应过来。

        萧晏也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回京后,寡人会将此发交予女巫,令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好。”一缕头发而已,叶初棠不同于大多数人,她不信巫术。

        听叶初棠答得干脆,萧晏嘴角的笑容比之前加深了些。

        “那天窗外的那包被碾碎的点心,可出自阿晏之手?”为了避免萧晏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让她意外的事,叶初棠决定还是把话题转移到她想解决的正事上。

        “昨日王修珏请我在这里用饭,跟我提了你建这食肆的目的。他还说,他跟这里的老板很要好,才得以在开业之前,邀我到这里用饭。”

        “这跟我没关系,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我才没跟这个狗畜生关系很要好呢!”叶初棠气得骂人,立刻要招掌柜来问清楚,向萧晏证明清白。

        “我知道。”

        王修珏会用什么手段说何种鬼话,他心里很清楚。

        “那——”

        “人会放。”萧晏早看穿了叶初棠的内心。

        叶初棠忍不住问:“阿晏明明误会了,为何听我说玲歌事情的时候,没有一点惊讶?”

        这是叶初棠觉得非常不对劲儿的地方。

        萧晏在桌边端坐,啜了一口茶后,才淡淡道:“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之后,你还会为一般美味的东西而大感惊讶么?”

        叶初棠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比喻?因为经历了大风浪,所以对小浪已经波澜不惊?因为玲歌那场误会伤他太深,所以在误会解除时他就无感了?

        叶初棠觉得萧晏这个想法吧,真有点跟正常人不一样。

        “那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懊恼?”叶初棠用手指量出半个指腹示意萧晏,一点点。

        “没有,深感庆幸。”萧晏黑似漩涡的眼睛在叶初棠脸上落了一瞬,便收回,转而看向碗中的茶汤。

        好茶自然要慢烹。

        急什么,九年都过去了。

        没有?还深感庆幸?如果在庆幸玲歌是女人的话,难道这不该算是一点点懊恼么?还是说他所谓的“庆幸”并非是这个意思?

        叶初棠一时想不明白。她突然发现今日的萧晏很难读懂,比起前些日子的他复杂神秘了很多,就像是清澈的溪流和黑不见底的深潭之间的区别。

        还好只有两天,他就离开宣城了。

        不,准确来说是一天半。

        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萧晏再抬眼见叶初棠在神游,无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