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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她才刚18,还不懂事,看曾经的混世魔王突然有一天穿着军装回来了,头剔的板儿青,两只眼睛直勾勾瞅着自己,脑瓜子一懵就答应嫁他了。

        当然,孩子出生后,她也不止一次的因为累,因为一个人带娃而烦,往部队上写信,提过要离婚,就在三个月前,最后一封信,她提的还是离婚。

        但从小在一个地方长大,她了解一点。

        韩超,不打女人孩子。

        而且她前段时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韩超,都是一本书中的配角。

        书中主角暂且不提,但她从梦里得知,韩超在将来会是桦国部队上数一数二的大领导,而从今往后,他也会彻底改了原来的性子,再也不会跟人动手打架了。

        当然,小时候的韩超也只是喜欢跟混混打架,骑个自行车到县城,市里,甚至首都去打,能打的名号,据说就连首都的混混都闻风丧胆。

        但正常人,好端端的又没惹他,他打啥?

        那为啥谣言会传的那么凶?

        甚至有人能说出,韩超会吃小孩的传言来?

        其实是因为陈玉凤的长房妯娌,苏红。

        韩超是俩兄弟,还有个哥哥韩峰,在家务农,兼做点小生意。

        俩兄弟早就分家了,婆婆分给了大房,替大房带娃,照料摊位做小生意。

        可以说婆婆里里外外一把手,替大房操持着整个家业。

        但就在两个月前,婆婆忽而不明缘由的,瞎了。

        大房带着婆婆去县城,甚至北京的大医院检查过,却查不出任何病因。

        一个瞎了的婆婆,动不动磕磕碰碰,摔了这伤了哪,久病床前无孝子,大房渐渐的就不想伺候了,大嫂已经闹过几回了,想把婆婆送给陈玉凤。

        要陈玉凤不走,留守农村,不正好可以伺候婆婆嘛。

        瞧瞧,大嫂想得多好?

  婆婆(她打定主意了必须随军...)

        但她心里这么想,肯定不能这么说。

        偏偏韩超小时候又是那么个性子,而且吧,前段时间他还上过报纸。

        大嫂拿到报纸,第一个来找陈玉凤:“玉凤你看,报纸上说韩超获了个最佳尖兵称号,尖兵是啥,不就是拿着刺刀专门捅人,戳人的?”

        陈玉凤不理她,她就到镇子上,又跟别人说:“我嫁过来也有十年了,刚来那年韩超16岁,你们是没见过,他被人追,从镇政府四层的高楼上跳下来,屁股都摔成八瓣儿了,还拎着板砖给个混混开了瓢才晕过去的,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醒来还在找砖,说要揍人。这种人,他要能改了打人的毛病,我去吃屎。”

        “玉凤是不该随军,男人要关起门来打老婆,谁能知道?”有人接茬说。

        另有人说:“可千万不能叫玉凤去首都,万一给打死了呢,男人打死老婆又不用判刑,玉凤苦守七年,可别再搭上一条命。”

        大嫂顿时拍手:“要我说,玉凤就该留在老家,我婆婆只是眼睛瞎了,还年青力壮的,平时摸着灶台做把饭,帮忙看看家,韩超又月月有津贴寄来,玉凤躺着花都花不完,咱镇上花费小,天宽地广无人管,她不美得?”

        孙大婶心明眼亮,此时正好卖完了豆花在闲逛,接过话茬说:“苏红,话不能这么说,玉凤生的是对双胎,孤身一人带大俩娃,日子过得多艰难,你呢,俩儿子全靠婆婆帮衬,她还帮你守摊赚钱,辛苦了十几年,玉凤是该留在老家没错,但婆婆,该你自己养。”

        打量谁瞎呢,苏红不想陈玉凤随军,是因为想让她帮忙照料婆婆。

        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没安好心肠。

        但架不住她会说啊。

        苏红笑着说:“孙大婶,我可是个纯孝子,我乐得给我婆婆养老送终,等她瘫床上了,我还能给她擦屎揩尿,可架不住她总想着二房,想让二房替自己养老,伺候她啊,你们说我咋整?”

        众人对视一眼,摇摇头散开了。

        嫁个男人不靠谱,又摊上嘴巴这样会说,心黑的大房,陈玉凤的苦跟谁说?

        孙大婶想来跟陈玉凤聊聊,虽说解不了难,但想帮她宽宽心的。

        不过到了陈玉凤家门口,看繁花深垂的院门紧闭,估计她也烦心。

        于是把碗清晨卖剩的豆花放到房门前的石台上,敲敲门知会她一声,走了。

        院子里,陈玉洗完了菌子,正在洗虾,挑虾线,给虾开背。

        今儿一早采的菌子被洗的干干净净,晾在脚边控水。

        一大笸全是鸡枞,成色好的得熬成油鸡枞拿出去卖,成色差的留下来自己吃。

        洗好了虾,她还得抓一把泡发好的米粉出来。

        桂花镇靠近首都,是北方,本不产米粉,但陈玉凤的婆婆是云南人,从云南带来的手艺,用饭米、糯米和芋头等料亲手做的米粉,爽滑筋道有嚼劲儿。

        味儿独一家的好。

        她先把青虾掰了头炒出虾油,再拿虾油把菌子和鲜虾炒好盖在米粉上,拿昨夜剩的鸡汤那么一浇,大砂窝坐火上,柴火就燃起来了。

        孙大婶刚走,陈玉凤就差着甜甜把豆花端了回来。

        赶着吃完饭她还得熬鸡枞呢,没时间跟人闲聊,所以刚才故意不开门的。

        关于她要不要随军这事儿,满镇的人吵成了一锅粥,大家以为陈玉凤如今也是无头的苍蝇,六神无主。

        实则不然,陈玉凤心里自有一本账。

        原本,她确实不想随军。

        两娃眼看到上学的年龄了,学校就在家门口,等娃一入学,她在镇上做点小生意,日子无比自在,还不用受那凶巴巴的,臭男人的气,多好?

        但最近她打定主意了,必须随军。

        一则,婆婆深知兄弟妯娌易起事非,早早就分了家,把自己分在大房,打定主意,是要大房给她养老,替她送终的。

        但有钱难买早知道。

        原来的大嫂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待婆婆关怀备至,待陈玉凤也如沐春风。

        但最近婆婆猛然失明了,先时大嫂还愿意张罗着帮忙看看,听医生说老太太的病在脑子里,估计要花大价钱来治,顿时就变了脸了,天天吵嚷着要重新分家。

        如今只差把婆婆连铺盖卷起,扔到陈玉凤这儿了。

        好的时候替自己干活,病了就扔给旁人,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陈玉凤要一直呆在老家,大嫂早晚会把婆婆送到她这边来。

        不是陈玉凤不想养婆婆,只是天下没个婆婆给大房奉献了半辈子。

        转头让二房养老的道理。

        再就是关于闺女的教育问题了。

        她不做了一个梦嘛。

        醒来后她清晰记得梦里自己的人生历程。

        据说在将来,她因为生了俩闺女,没生儿子而无比自卑,为了执意追生儿子,非但差点弄丢丈夫的工作,自己也会因为难产死在手术台上了。

        关于生不生三胎这个问题,陈玉凤倒没想过,可她本身生的是俩闺女,婆婆,娘家妈,镇上所有人几乎都在劝她,被人劝的久了,陈玉凤难免要起心动念。

        不过既然知道自己会难产,她当然打死都不生了。

        梦里还说她因为跟婆婆感情深,为了伺候婆婆,要到两年后才会随军。

        在陈玉凤看来,早两年晚两年没啥问题,可梦里却说,她的俩闺女小时候就没读过育苗班,又在小镇读了两年小学,没才没艺,转到首都读书后,样样功课跟不上,都会变的自卑又懦弱,最后,她们也会早早而亡。

        俩闺女是陈玉凤的眼珠子。

        只要对她们好的事,她就必须去做。

        鸡鸣田舍,红日挂空,陈玉凤在撕鸡枞,甜甜在守锅。

        火舌舔吻,砂锅边缘先是冒出滋滋的油气,继而就沸腾开了。

        河虾的鲜配着菌子鸡汤醉人的浓香,顿时充盈了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