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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东西?”是马主任在问。

        既然是领导,人肯定不傻。

        他听出来了,陈凡世的古董很可能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这小姑娘家的。

        “这孩子胡说八道呢,马主任,徐师长,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陈凡世说着,还想站起来,但韩超忽而手一捏,疼的陈凡世差点没溜到桌子      有两个领导在场的机会有多难得,陈玉凤怎么可能放过。

        她又说:“当时我爸要走,我舍不得他,于是把我最爱的人参娃娃从书上剪了,放在菜谱里,还把我唯一的一只玻璃球塞进了金烟盒里,金烟盒的嘴子刚好能塞进玻璃球,但要拿出来会特别难,既然我爸说我从来没见过金烟盒,那不如,把金烟盒从博物馆拿出来,咱们看看,玻璃球还在不在?”

        在陈玉凤小的时候,一颗里面有红绿丝的玻璃球,是农村孩子的珍宝。

        全镇只有陈玉凤有一颗,是陈凡世买的,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她经常把玻璃球含在嘴里头,吃饭的时候才愿意吐出来。

        这个陈凡世也记得,这么说,他当初走的时候,女儿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全放在古玩里头了?

        见没人说话,陈玉凤又说:“于我爸来说,古玩是他的宝贝,有古玩,你们军区就会把大青山批发市场租给他,让他坐地收租。但于我,玻璃球,人参娃娃才是我的宝贝,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了我爸,就在我家的古玩里头。”

        这下陈凡世不挣扎,也不扑腾了。

        刚才他还酒足饭饱,乐意陶陶的,可陈玉凤几句话,把他给打懵了。

        马主任看了眼徐师长,说:“徐师长,要不我去博物馆,看看那个金烟盒?”

        要里面真卡着一个玻璃球,是不是就能证明古玩真是陈玉凤家的?

        毕竟陈凡世刚才才亲口承认过,陈玉凤从没见过那些东西。

        徐师长还没说话,陈凡世已经气急败坏了,因为喝了酒,他面红耳赤,因为生气,他结结巴巴,伸手要拍桌子吧,又怕惊到领导,咬牙半天,他说:“凤儿,你这性格可一点都不像你妈!”

        不像周雅芳那样只会自怨自艾,软弱,懦弱吗?

        那当然,她不但要古玩,还要当着领导面把亲爹的皮扒的一干二净。

  起诉书(扒完皮当然还要钱...)

        爹已经气坏了,  但女儿不生气,不疾不徐,再问:“爸,  您不觉得奇怪吗,我没见过那个金烟盒,怎么会知道里面卡着一颗玻璃球?”

        陈凡世既能跟领导们混好关系,  人自然不傻,  他估计陈玉凤应该是已经去看过文物了,  并且看到了金烟盒里卡着一颗玻璃球,所以才敢说的这么肯定。

        而那些古玩,他当初拿到手后,  一直是小心翼翼保管,  交给军区之前他都没敢碰过,  军区博物馆的人得要鉴定文物,倒是会仔细检查,  可要金烟盒里卡着颗玻璃球,  为防损毁文物,  工作人员应该不会把它取出来。

        陈凡世对女儿满心愧疚,也想补偿她,但原则性的问题得坚持。

        心里怨女儿不给自己面子,  他还得赶忙找补:“凤儿,我想起来了,金烟盒里确实卡着一颗玻璃球,  但那是我原来不小心塞进去的,  不是你。”

        因为韩超摁着肩膀站不起来,  他回头,笑着对徐师长和马主任说:“虽然玉凤没见过文物,  但金烟盒里卡着玻璃球的事我跟她提过,所以她知道。她这是怨我当初跟她妈离婚了,没带她们娘俩进城,故意给我撒气呢。”

        马主任又坐回去了,毕竟他和陈凡世是老交情,他在此刻相信了陈凡世。

        在他看来,一个大男人,七尺高的汉子,不可能撒谎。

        再看陈玉凤的时候,他眸光黯了黯。

        毕竟陈玉凤把自己和父亲推到了两个对立面。

        现在,要信一方是好人,另一方就自动的,得被打成贪财,还不顾亲人情面的恶人。

        韩超和徐师长对视一眼,也都没有说话。

        谎被陈凡世弥过来了,他虽觉得对不起女儿,但也没办法,毕竟领导面前,他不想丢脸,丢面子,此时他想,以后再补偿女儿,这回,自己必须把面子争回来。

        玉凤肯定会被他气哭。

        他也准备好女儿给自己气哭时,掏手帕安慰她了。

        可没想到女儿非但没哭,反而噗嗤一声笑:“爸你也真傻,玻璃球那么大的东西,博物馆的人怎么可能不把它取出来,我在金烟盒里放的不是玻璃球,是人参宝宝,就卡在烟嘴口上。”

        金烟盒,严格来说是个水烟瓶,盒子里面装水,一边加烟丝,另一边是个细细的壶嘴,这边点燃那边抽,边加烟丝边抽烟。

        壶嘴细细的,要把纸叠起来,卷进去,刚好可以卡住。

        陈玉凤眯眼在博物馆看了好久,看到的,也是壶嘴处夹的那点纸。

        通过纸上的颜色,她分辩得出来,那是她曾经塞进去的人参娃娃。

        早猜到亲爹无耻,会出尔反而,所以她才拿玻璃球当幌子。

        空气在这一刻兜然凝住。

        马主任眸光一厉,望着陈凡世。

        徐师长虽不动声色,但也呼息一滞。

        陈凡世在这一刻仿如被雷劈,两只手剧烈颤抖,颤危危从兜里摸出烟来,又颤巴巴的点燃。

        他的对面是三个军人,清一色的白衬衣,绿裤子,清一色的板寸头。

        徐师长跟他是点头之交,而马主任,跟他一起喝过很多次酒,还是棋友。

        当着这么两个人的面,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儿给戏弄了?

        马主任倒抽了口冷气,再看他时两眼鄙视。

        嗤的一声划着火柴,他本来是要点烟的,却不小心燃着了眉毛。

        但眉毛烧着了,他并不知道,直到头发也烧着了,闻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才着急火燎要扑头上的火。

        三个军人看着他,女儿也看着他,陈凡世伸手扑了半天的火,只听哐啷一声,眼镜掉桌子;      他又忙的捡眼镜。

        腿软脚滑,韩超正好松了手,他滑到了地上,于是又扑腾着想爬起来,伸手抓到桌子上,又抓翻了一杯滚烫的茶,他给烫的差点尖叫,可又没叫出声,反而快速的爬起来时,从稳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头上顶的全是茶叶渣,头发也乱也成了大家最鄙视的,郭富城的屁丫头。

        而三个军人,正襟危坐,依旧冷冷看着他,甚至到此时,徐师长那口气还没吐出来。

        而与他最交好的马主任,不说拉他一把,因为坐的近,甚至还离他远了点。

        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而古玩,古董类的东西,最是容易引起家庭纷争的。

        马主任想说句什么,徐师长却眼神制止了他。

        清了清嗓音,他问陈玉凤:“你确定金烟盒里有个小纸片儿,是你夹进去的?”

        在陈玉凤想来,事情到这一步就截止了。

        毕竟俩领导来她家只为一口乡味,下班时间,领导只是普通人,军区也不是一言堂,没有哪一个人,能单独把这件事替她掰过来。

        徐师长和马主任顶多也只是见证一下,她根本没想过徐师长会张嘴过问。

        但要对方愿意过问一句,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她立刻把连环画递了过去,并说:“只要没人清理过,就肯定还在,正好就是这本连环画上面的。这本连环画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这上面剪过的印子,刚才卡得上金烟盒嘴子上的人参娃娃。”

        徐师长看马主任,马主任笑着说:“你看我干嘛?”

        徐师长薄唇微掀,说:“你和博物馆的王馆长认识。”

        马主任是个笑眯眯的人,很和气,但在这一刻突然翻脸,压声说:“徐勇义,我是人,不是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