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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记着周雅芳,是因为他在米国没有可以交流,可以说话的人。

        周雅芳不记得他,是因为她的生活中,全是愿意跟她聊天,说笑,让她生活充实的人,这是个残酷的真相,但顾年不得不接受。

        他这半年多来,一直在心里跟周雅芳对话,不论有任何事,总愿意在心里跟她说一说,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半,可她,早把他给忘了。

        心情郁闷,还无处可诉,唉!

        这时身后有人说:“顾先生,咱进办公室吧,我给您泡茶?”

        是陈玉凤,这趟顾年来,指名道姓要见徐勇义,她刚才去给徐勇义打电话了,此时看自家几个小崽崽不在,有点惊讶,问:“顾先生,您见我家几个孩子了吗?”

        顾年估计几个孩子是想悄悄给周雅芳买电视机,而且跑到一个跆拳道馆去踢馆,这种事陈玉凤要知道,肯定不会答应。

        所以他替孩子们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他们说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陈玉凤请顾年进了办公室,并说:“顾先生,我有点急事,得赶紧出去一趟,我爸马上就来,您先坐这儿等他一会儿,可以吧?”

        顾年这趟,可以说除了对韩超还有意见,别的方面都很满意了,于是点头,并说:“你把韩超也喊一下吧,我想跟他也好好谈一谈。”

        “行。”陈玉凤说着,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今天于她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下午考研要出成绩了!

        此时正好下午两点,抽个空,她得去趟学校。

        她考的是一个姓雷的副教授的研究生,这个教授陈玉凤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对方是个曾经的‘右派’,90年才平反的,在此之前,还在南方做过生意,她要学的是工商管理,总觉得有过市场实践经验的教授,应该比别的教授更懂点市场。

        所以她从榜上挑了这位教授。

        至于报雷教授的学生有多少,其中有没有能力很强的,甚至,就连雷教授总共准备带几个研究生这种事她都不知道。

        毕竟扎扎实实学了五年,而且全院的军嫂,不论是喜欢她的,还是不喜欢她的,都特别关注,既分数出来了,有没有考上,结果怎么样,该问就得去问。

        而目前要问笔试成绩,都是直接找教授。

        所以骑着三轮车出了厂,过两个红绿灯,进了校门,她直奔办公楼。

        今天出成绩,别的教授的门口都围了好多学生,但陈玉凤走到雷副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却发现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个人。

        她甫一进门,头发花白,戴着黑杠眼镜的雷教授就问:“你就是陈玉凤?”

        “对,我就是。”陈玉凤说。

        “今年咱们院里笔试最好的成绩是497,平均分是476,但总共20个考研的学生,有19个平均成绩在490以上,而你是唯一报我的研究生,可你居然考了个全校最低分,你知不知道,全校的平均分,都平均给你了?”雷教授笑着说。

        这就是无知者无畏了,这年头,要是成绩不行,谁敢报研究生?

        而陈玉凤,凭一已之力拉低了全校的平均分,就说她得多低。

        “那我具体考了多少分?”陈玉凤已经知道没希望了,但还是强撑着笑问。

        “你可真会考,325分,这是今年的研究生录取分数线,你恰恰在及格线上。”雷教授笑着说:“面视就算了,杨教授跟我说起过你的家庭,你的工作,他一再推荐,说我必须带你,所以面试就略过吧,恭喜你,你被录取了,以后四年,咱俩得一起做课题,做研究,陈老板,以后多多关照。”

        什么,这就被录取啦?

        而且,雷教授的意思,怕不是,她是他这四年唯一带的一个研究生吧?

        研究生,要毕业了,陈玉凤将拥有硕士学历。

        可就这样一句平淡的通知吗?

        学校不给她发个奖状,披个红,挂个绿,敲锣打鼓的宣传一下吗?

        走廊里,好些学生凑在一起在愁眉叹气,其中一个说:“我们班长492分,也就比我高2分,他被录了,我得去上班了,这一年白辛苦了,唉!”

        另一个安慰说:“实在不行再考一年嘛,明年你肯定能考上。”

        “考研就得待业一年,生活费从哪里来?”叹气的那个反问。

        大家面面相对,同时在叹气。

        所以490分的都被涮了,她个325分的却被录取了?

        这得是多大的狗屎运啊。

        当然,陈玉凤不知道的是,因为工商管理目前还是个冷门科目,而且雷教授刚刚恢复岗位不久,执教期不长,学生们怕他教学水平不够才没报他的,她算捡了个漏,这漏也是绝无尽有的。

        她只知道自己考上了!

        虽明知此时不该幸灾乐祸,但她还是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虽然她并没有长尾巴,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屁股后面有个无形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可这一笑,于没考上的学生们,岂不是雪上加霜?

        有几个知道陈玉凤是考上了的,此时可怜巴巴,一脸幽怨的在看她。

        陈玉凤只好夹起尾巴,悄悄的溜了。

        因为这片隶属军区,平常走在路上,陈玉凤时不时就会撞见个军嫂。

        可今天出了校门,她刻意想碰,却一个都没碰到。

        她不甘心,于是骑着车专门过马路,沿着军区的红墙走,想碰上个熟人。

        但走了一路,一个熟人都没碰到。

        转眼就到厂里了,这时那怕抓到条狗,陈玉凤也要炫耀一下。

        可惜拉货的司机都走了,职工们在车间里,就几个小崽崽,也还没回来。

        大院空空荡荡,连条狗都没有。

        这院子里全是平房,而顾年呢,就站在她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正在看外面。

        总不能,她跑去跟顾年炫耀吧。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脚步声,陈玉凤顿时大喜,回头说:“哥,我考上啦。”

        没错,来的是韩超。

        他脚程快,居然比徐勇义先到。

        韩超也愣了一下:“还真考上了?”

        陈玉凤把自己擦线及格的事说了一下,笑着说:“是狗屎运,但我考上了。”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韩超不停的捏着拳头,抽了一脸僵硬的笑。

        他是个文氓加流氓,这种人,于文化,于高等学府,有着天然的神往,内心里于有文化的人,也会怀着一种深深的怯疑。他自己当然考不了了,而他的妻子,一个初中生,居然考上了研究生,他比她更激动。

        正好这时徐勇义的车开进了院子。

        韩超几步奔了过去,一如寻常徐勇义给领导们开车门时一样,弯腰,打开车门,喊了声:“爸。”

        平常,这声爸韩超可吝啬的。除了曾经俩人为谈黎宪刚时喊过一句,就再也没叫过,而今天,韩超猜得到,顾年喊他来,绝对要挑他的毛病,会不会当面喊爸这一条,事虽小,但顾年绝对要挑一下刺。

        而韩超呢,属于野狗脾气,倔驴性格,你不让他咬,他就非要吠个不停。

        但你要让他吠,他死活不会张嘴。

        所以今天,韩超来的时候对皮其实特别麻,因为他愿意诚心喊徐勇义一声爸,徐勇义在他心里,也确实是他父亲,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当着顾年的面喊。

        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一声能如此的流利。

        “有事?”果然,徐勇义也给吓到了。

        他得去见顾年嘛,大步流星,韩超跟在他身边,也是大步流行。

        “玉凤考上研究生了。”他说。

        徐勇义停在原地,笑了:“真的?”

        虽说大家都盼望,可没人敢信,但韩超说:“是的,爸,真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