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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嬷嬷在她侄子家只住了两日,便搬进清夏轩的西厢房,开始教云黛规矩礼仪。

        云黛勤勤恳恳的按照郑嬷嬷的要求练。

        她人虽不大,瞧着娇娇弱弱的,可却像荒漠中的芨芨草,柔而坚韧,练得再久也不喊累,练错了就一遍一遍的再来,从无半分抱怨。

        郑嬷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是用心的培养着云黛,甚至连宫廷的规矩礼仪都教给她——

        她也不知为何,或许隐隐约约也带着几分期待,想要看看这小姑娘日后是否能有更大的造化。至于那更大的造化是什么,她自个儿也不清楚。

        期间谢叔南还来找云黛玩过两回,见她料峭二月天里练得汗水涟涟,本来还想抱怨读书辛苦的话立刻咽回了嗓子眼。

        转眼到了三月,桃红柳绿,百花争艳的季节,云黛总算出了热孝,能出门走动。

        知道云黛能出门,最为欢喜的莫过于谢叔南——总算有个伴陪他读书了!

        乔氏早就与文庆伯府打过招呼,乔家家塾也给云黛留了位置,置办了桌案板凳、文房四宝等物。

        入学的前一晚,云黛辗转着睡不着,又是兴奋又有些忐忑。

        琥珀听到里头的动静,轻声问,“姑娘怎么还没睡?明日还得早起去伯府呢。”

        “琥珀姐姐,我睡不着。”云黛侧身抱着柔软的被褥,相处这些日子她与琥珀也熟悉了,便道,“你陪我说说话吧?”

        琥珀披了件衣衫,掀帘入内,蹲坐在床边,“姑娘想说什么呢。”

        云黛想了会儿,说道,“伯府那位孟夫子真的很凶吗?还有三哥哥常提到的那位玉珠表姐,三哥哥总说她……说她是夜叉……明个儿便要见面了,我担心跟她相处不好……”

        琥珀噗嗤笑出声,“姑娘您怎么还真信了三爷的话。三爷那是不爱读书,这才视夫子如洪水猛兽。二爷先前不是与你说过,孟夫子人很好的么。至于乔三姑娘,她与三爷从小便是冤家,奴婢记得几年前三爷没她长得高,还被她按在地上揍了顿,您说,结下这样的梁子,三爷嘴里怎会说她好话?”

        云黛咂舌,“竟还有这事?”

        琥珀道,“其实三姑娘除了有些骄纵,心性是好的,姑娘您明日见到便知道了。”

        云黛只觉得琥珀说得她心里更慌了。

        主仆俩又说会子闲话,云黛白日练过规矩,本就有些乏累,困意一上来,很快睡了过去。

        *

        翌日,云黛起了个大早。

        琥珀给她梳妆打扮,奶娘就在旁边当参谋,“文庆伯府是书香世家,姑娘您可得打扮得斯文端正些。这两枚鹅黄色绢花就挺好的,既不会显得太素,也不会显得张扬浓艳。”

        云黛看了眼那两朵绢花,觉得还行,就让琥珀给她戴上,其余首饰她也不戴了。

        “会不会太素了些?要不再别两枚金压鬓?”琥珀望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小姑娘,再看她今日穿着的藕荷色衣裳,担心这般寡淡低调的打扮,文庆伯府的人会不会看轻姑娘,亦或是觉得晋国公府并不重视姑娘?

        云黛似是明白琥珀的担忧,扭头朝她笑,“我是去伯府旁听的,读书识字又不是选美斗艳,这样正好。”

        琥珀想想也是,姑娘身上还有三年孝期,此刻也不是比美出风头的时候,遂不再多言。

        收拾停当,云黛往归德院给乔氏请安。

        正要用早膳时,谢叔南也过来了。

        他大大咧咧坐在桌旁,夹了个水晶包子送入嘴里,边嚼边说,“今日妹妹要去伯府,我肯定跟她一块儿嘛。”

        “你慢些吃。”乔氏给他倒了一碟醋,语气柔和,“还算你有心,知道等妹妹一起。”

        云黛见谢叔南要陪着自己一块儿,心里的紧张也少了几分。

        待吃好后,乔氏亲自送他们俩到正门外。

        临上马车,乔氏还拉着云黛的手,柔声细语,“好孩子,上车吧,我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云黛弯眸朝乔氏笑,软糯应道,“嗯,放了学我就跟三哥哥一同回来。”

        见俩人这般,谢叔南心头嘟囔,不知道的还以为云黛才是母亲生的呢。他上了前头的马车,扭头催道,“母亲你快松开妹妹吧,不然迟到了,我和妹妹都要挨孟夫子的戒尺了。”

        乔氏这才松开云黛的手,“去吧。”

        车帘放下,两辆华盖朱轮的马车一前一后驶离恢弘高门。

        乔氏站在原地许久,直至马车走远,玄琴提醒道,“夫人,回屋吧。”

        乔氏回过神,抬手扶了下耳畔的鬓发,语气感慨,“方才送云黛上车,恍惚间仿佛她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一般。若我生三郎时没伤身子,真生个女儿应当与云黛差不多大……”

        玄琴道,“夫人莫要伤怀。云姑娘是个重情义的,您拿真心待她,她也会拿真心回报您的。”

        “但愿吧。”乔氏轻笑一下,拢了拢烟紫色花罗大袖披衫,转身进了门。

第9章  【9】

        【第九章】

        文庆伯府乔家,于太宗皇帝那朝发家,诗书传家,累世官宦。

        乔公乔甫远于壮年时被先帝钦点为太子太傅,教导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盛安帝,深受盛安帝敬重,五年前乔太傅重病而亡,盛安帝大恸,下旨追封乔公为文庆伯,配享太庙,其伯爵位世袭罔替,庇荫子孙。

        现任文庆伯是乔太傅的长子乔知著,同时担任肃州刺史一职,是乔氏的长兄。

        文庆伯府虽不比晋国公府显赫富贵,却也是风亭水榭,峻宇高楼,草木葳蕤,自有一番古朴雅致之秀美。若放在三个月前,云黛看到这般山水楼阁肯定会惊艳地挪不开眼,可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晋国公府的恢弘华美,再看文庆伯府,内心已能波澜不惊。

        她初次到来,谢叔南先带她去正房拜见文庆伯夫人孙氏。

        孙氏是个有些年纪的圆脸妇人,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梨涡,一见到云黛,很是热情地拿出个大红织锦荷包,“这是我这做舅母给你的见面礼。”

        纵然云黛经过郑嬷嬷月余的训练,待人接物添了几分稳重,但看到这个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时,还是有些无措,一句“舅母”也喊得磕磕巴巴。

        还是谢叔南接过那红包,塞在了云黛手上,随性朝孙氏拱手,“舅母,我这小妹妹性情内向,不善言辞,你莫见怪。外甥替她谢谢您了。”

        孙氏轻笑,夸着谢叔南,“我们三郎当了兄长,就是不一样了。”

        谢叔南面露赧色,好在没多久,就有家仆前来禀告,说是孟夫子开始讲课了。孙氏这才让谢叔南和云黛先走,嘴里还不忘叮嘱着,“晌午莫忘了来我这用膳。”

        谢叔南边往外走,边应道,“知道了。”

        云黛朝孙氏福了福身子,转身跟上谢叔南的步子。

        “这个三郎啊……”孙氏笑着摇了摇头,转脸又问她身旁的管家婆子,“你觉得这个云姑娘如何?”

        管家婆子低头道,“举止得体,规矩也不错,有几分温婉端庄的闺秀模样,只是……”

        孙氏道,“只是到底不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她自个儿心里清楚,难免怯懦惶恐。”

        管家婆子连连称是。

        孙氏坐回黄花梨的太师椅,端起手边的定窑茶盏,浅啜一口芳香沁脾的宝珠茉莉,慢悠悠叹道,“也是个可怜孩子,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

        **

        乔家家塾在伯府西南方的一处书斋。

        穿过一片绿柳依依的碧波湖,绕过照水长廊,再七拐八拐绕了几道月洞门,云黛他们才到达家塾。

        刚至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朗朗读书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谢叔南只觉魔音灌耳般,皱起眉头,“怎么今日还是背《诗经》?”

        转脸再看云黛一脸陶醉向往的模样,他两道好看的眉拧得更紧了,故意吓她,“你还乐呢!咱们来迟了,孟夫子要打手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