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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夫人,你收敛下笑容……”

        “我这也是高兴,三皇子是个好孩子,许皇后她,唉,她是个可怜痴情人。若他们母子能团聚,是好事一件。”

        端王抚须,怅然叹道,“长安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波了。”

        端王妃暂不去想那些,只欢喜道,“陛下愿意听阿缙的,可见阿缙简在帝心。我这三个侄儿啊阿缙是最出色的,可惜嘉宁这丫头没眼光,发现不了他的好,一颗心尽飞到二郎身上了。要说二郎也是不错的,但到底不如阿缙稳重……”

        眼见王妃把话题歪到了儿女婚事上,端王摆了摆手,一副撒手掌柜的做派,“嘉宁这孩子,说来也是我们亏欠她,她的婚事咱们别插手太多,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重要的是她自个儿的心意。”

        王妃默然不语。

        端王忽的又想起什么,问着王妃,“说起来你兄嫂的那个养女,她是不是有胡人血统?我看她的发色和肤色,不全似我们汉人模样。”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她父亲是个……校尉吧?反正是个小武官。沈姓是汉姓,她父亲应当是汉人,或许她母亲是胡人,或许祖上长辈是胡人?陇西与西域接壤,那处也没禁止胡汉通婚,便是娶了胡女,嫁了胡人也没什么稀奇的。”王妃懒声答道,忽而眯起眼睛戒备的看向端王,“你突然问起她作甚?”

        “欸,夫人你可别多想,我就随口问问。当然了,若是你打算给她在长安寻位夫婿,我这边倒是有好几个人选……”

        “这事不用王爷操心,我自有打算的。”端王妃心道,你自己女儿的婚事浑不在意,还管起旁人了?

        端王哪敢再说,拱了拱手,便出去用膳。

        一轮明月洒清辉,夜深人初定,静谧的北苑偶尔得闻几声秋蝉鸣叫。

        沐浴过后,一袭单薄中衣的谢伯缙黑发披散,正准备熄灯入眠,门口蓦得传来“叩叩”两下清脆敲门声。

        “是谁?”

        “大哥,是我。”

        是谢仲宣的声音。

        谢伯缙径直起身,大步走到门前,开了门,果见一袭白衣的弟弟手中提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朝他笑。

        “这么晚了还没睡?”谢伯缙侧过身子,让他进屋来。

        “这不是等你么。”谢仲宣往屋里走,将手中那一堆东西放在桌上,扭了扭手腕,“倒是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回来吃晚饭的。”

        “朝中有事耽误了。”谢伯缙漫不经心答着,走到桌边,望向那堆东西,“这是?”

        “今日我不是和三郎云黛他们一道出门逛东西市了么,喏,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谢伯缙挑眉,“嗯,还算你们有点良心。”

        谢仲宣笑着摆手道,“别,我和三郎可不敢抢功。这些都是云妹妹买给你的。”

        “她买的?”那双一贯淡漠的黑眸划过一丝诧异。

        “是啊,小丫头深藏不露,也不知母亲出门前给她塞了多少私房钱,她今日给我们仨都买了一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当然了,她给你买的最多,说你公务繁忙都不能出来玩,买东西也不知道你喜欢哪样的,便每样都挑几件。啧,她可真舍得给你花钱,看得我和三郎都妒忌了。”谢仲宣眉眼含笑,暗暗觑着兄长的神色。

        舍得给他花钱?

        谢伯缙唇边仿若扬起一抹弧度,又或许是光线原因,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堆东西,“你们今日玩得如何?”

        “还凑合。”谢仲宣语气恬适,“嘉宁今日收敛不少,还给云妹妹买了对耳坠子赔礼。”

        “我近日事忙,无暇看顾你们,你和三郎要护好云黛。”

        “知道了。”谢仲宣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离开,复又记起事来,扭身看向自家兄长,“过两日我们打算去拜访大理寺卿崔家,大哥得空么?”

        谢伯缙略作思索,摇头道,“那日不得空,你们去吧,记得备上厚礼,见着崔寺卿,记得替我解释一二。”

        “这是自然。”谢仲宣点头,又皱起眉,“还有一事。今日听嘉宁提到,再过一旬便是丽妃之兄魏国舅的寿宴,兄长可会赴宴?”

        “我人都到长安了,自是要去贺寿的。”谢伯缙俊朗的脸庞泛起一丝冷厉。

        谢仲宣心里有了数,便不再多言,说了句“兄长早些歇息”,离开屋子。

        门窗阖上,谢伯缙原本要去里间歇息,然而看到桌上那一堆东西,脚步不由停住——她都买了些什么?

        昏黄烛光下,男人站在桌边拆着盒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桌上的东西逐渐多了起来,糕点、果脯、肉干、葡萄酒、皮草、腰扣、蹀躞带、发冠、平安扣、昆仑奴面具、弹弓、花笺,还有个兔子糖画……

        她是搬了个杂货铺子回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那枚兔子糖画,放久有些化了,那小肥兔的两只长耳朵都快拧成一团。

        难道在她心里,他会爱吃这个?谢伯缙眯起黑眸。

        须臾,他张开嘴,不客气地将那对兔耳朵咬掉,麦芽糖浓郁的甜味霎时在舌尖弥漫。

        他想,还挺好吃的。

第43章  【43】

        【第四十三章】

        秋风习习,  天高云淡,右相府邸宴罢,谢伯缙径直坐上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告辞。

        午宴时右相拿出了一坛珍藏好酒,  说是柯陵国酿的棕榈叶酒,后劲不小,他饮了三大杯,这会儿头脑还有些昏胀。

        单手支着马车窗牖,谢伯缙长眸微阖,边散着酒气,  边思考着宴上几位大人谈话的内容。

        丽妃母子虽得圣宠,五皇子更是有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无奈母族魏家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不出人才就罢了,还尽是些好吃懒做的渣滓,  这三年来干出的那些污糟事几乎承包了御史台官员们的大半业绩。

        外戚之祸,  史书不乏前车之鉴。陛下便是再宠爱丽妃,但有魏家这样的外戚在,  立五皇子为储君之事也得慎重考虑。

        许氏虽颓靡了三年,  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是没有枯木逢春的可能——真实情况甚至比他设想中的还强一些。

        倏然,  马车停了下来。

        “出了何事?”思路被打断,谢伯缙的语气不算好。

        外头响起谭信的回禀,“世子爷,属下看到二爷他们了。”

        谢伯缙眉心微动,  手指略略掀开翠涛色暗纹车帘,  黑眸朝外逡巡,  最后落在路边一个泥人摊子前。

        只见两个弟弟正站在摊前,  谢仲宣正板着脸教训着谢叔南,谢叔南则耷拉着脑袋宛若霜打过的茄子。

        二弟教训三弟倒是见怪不怪,只是……云黛呢?

        谢伯缙左右看去,才见到不远处静静停着的马车,琥珀就站在车壁边上,似乎朝车厢里说着什么。

        “我过去看看。”

        谢伯缙按了按眉心,下车朝着那泥人摊走去,两个弟弟的对话声也隐隐传来——

        “……是不是觉着来了长安,没了父亲母亲管束,你就飘了……你等会就去给她赔礼道歉,要是哄不好,你今晚就别睡了,到门口站着去。”

        “我知道了,二哥你别骂了。”

        “二郎,三郎——”

        这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谢仲宣和谢叔南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是长兄,更觉惊悚。

        谢仲宣:“大哥。”

        谢叔南:“大大大大大大哥……!”

        谢伯缙不咸不淡的乜了他一眼,厉声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呃,是,是。你不是在右相府上做客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谢叔南满脸写着心虚,今儿个出门就该看看黄历,这么大个长安城,怎么买个泥人还能碰到大哥!也忒倒霉!

        谢伯缙也不去看谢叔南,而是开门见山问谢仲宣,“他又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