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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含笑的眸中带着几分深意,嘉宁目光闪烁,气势也降了几分,“我没有……”

        “没有就好。”顿了顿,谢仲宣又缓声道,“我知道表妹不是那等仗势欺人、无理取闹之人。”

        他的语调轻柔,听得嘉宁如沐春风般,就连愤怒都无端消了几分——

        眼见着两兄弟一左一右陪云黛挑选金饰,嘉宁坐在一旁暗自琢磨着,半日观察下来,三表兄对这个云黛远不是兄妹情这么简单,只是郎有心妾无意,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至于二表兄,举手投足发乎情止乎礼,好像真就当云黛是妹妹。

        既然两兄弟待这个云黛都很看重,那自己与她对着干,除了惹二表兄厌恶,觉着自己刻薄无礼之外,就是被三表兄恶语相向,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暂且拉拢这个云黛,向她示好,也好博得贤名与二表兄的另眼相看得……

        这般定下心思,嘉宁轻抚过玄黄色绣花袖口,起身朝他们走了过去,“云表妹看中哪件了,我来付账。”

        这话一出,三兄妹看向她的目光都掩不住诧异。

        嘉宁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我昨日答应了母亲,要买样礼物给云表妹赔罪。”她看向云黛手边放着的那对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耳坠,扬声道,“这个还不错,管事的,把这对耳坠子包起来吧。”

        她这大反转的态度让云黛有些惶恐,忙摆着两只白嫩嫩的小手,“表姐客气了,昨日的事已经过去了,怎好再叫你破费……”

        嘉宁忍着不耐道,“你就别推辞了,买给你你收着便是。”

        “云妹妹,你还是收着吧,不拿白不拿。”谢叔南嬉皮笑脸,将那对耳坠子往管事的面前一推,贱兮兮朝嘉宁道,“我就替我妹妹谢过嘉宁表妹了。”

        嘉宁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客气。”

        云黛还想说些什么,谢叔南一把按着她的肩,把她的注意重新转回首饰台,“来来来,咱们继续挑,还有一个月你便要及笄了,就当给你提前买及笄礼物。”

        从金行离开时,云黛总共收获了嘉宁送的耳坠一对,谢叔南送的金玉雕花臂钏一对,谢仲宣送的赤金衔珠步摇一枚。为表达她的感激,接下来逛绸缎庄和皮毛铺子时,她给哥哥们一人买了一条皮草——包括不在场的谢伯缙。

        她原本也想给嘉宁买一条狐尾围脖,可嘉宁小嘴一撇,“毛色这般杂,冬日要是戴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话,我才不要呢。”

        这话一出,不但云黛尴尬,就连摊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云黛便也歇了回礼的心思,决定听三哥哥的劝,放宽心胸,权当那对耳坠子是赔礼,不去在意。

        逛完东市几人又去逛了西市,直至金乌将坠,绚烂斑斓的晚霞笼罩着壮阔的坊市大门,将路边那些金灿灿的槐树叶子染得愈发明艳,众人才收心返程。

        一辆马车载满逛街的战利品,四人只好同坐另一辆马车。

        路上经过歌舞升平的平康坊,谢叔南好奇的往外探头,“听说此处的艺伎娘子们文采斐然,技艺精绝,不少士子都会来此寻一两位红颜知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谢仲宣执扇啪得一下敲向谢叔南探出去的脑袋,谢叔南嗷得一下捂住后脑勺,委屈巴巴的看向自家兄长,“二哥你打我作甚!”

        谢仲宣微微一笑,“你说呢?”

        谢叔南,“……”二哥你笑得我瘆得慌!

        谢仲宣继续笑,“红颜知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上回醉仙坊的教训还没吃够?我回去就告诉大哥……”

        “别别别!”谢叔南忙双手合十朝他拜,“好二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就嘴上说说,那个什么平康坊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一旁的嘉宁觉着奇怪,“去平康坊怎么了?不少来长安考试的士子都住在里头,我兄长平素也会约上三五好友一道去那玩,没去过的士子还会被笑话是乡巴佬呢。”

        谢仲宣一脸云淡风轻,“我们府上家教甚严。”

        嘉宁不由想起晋国公府一妻一夫的规矩。先前她觉得这规矩怪诞,如今想到自己如果嫁给二表兄,他也不会纳妾,只会一心一意的对自己,不由窃喜起来,“是,舅父舅母管束严格是好事,两位表兄此次进京是考学的,还是不要沉溺于女色玩乐,安心备考才是。”

        云黛也附和着,并用一副“你怎还不知悔改”的失望目光看向谢叔南,谢叔南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这该死的好奇心!

        ***

        暮色四合,明月高悬。

        端王妃紧捏着一柄花鸟孔雀缂丝团扇,愁眉不展地站在窗边,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她眼珠微动,连忙定神朝着门口看去。

        两排奴仆打着灯笼鱼贯而入,其中身着紫色官袍的端王踏着冷白月色,大步走进院里。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端王妃快步迎上前,边吩咐丫鬟端上饭食和热水,边上前替端王宽衣解袍,“阿缙怎么样了,可随你一同回来了?”

        “回来了,我叫他先回去歇息了,他也累了一日。”端王脱去宽大繁复的官袍,顺手拿起桌边茶盏,一阵牛饮方觉干渴稍解。

        端王妃伺候他坐下,急急问道,“到底因何耽误到这么晚?天不亮就进了宫,天黑才回,我差点以为你们今晚就留在宫里了!”

        端王抬头深深看了端王妃一眼,须臾,重重叹道,“你这侄子啊真是胆大的很!”

        端王妃一颗心倏地吊了起来,右手虚虚按在胸前,惊愕道,“他怎么了?”

        “我们一道入宫上朝,他述职完毕,陛下着实嘉勉了他一番。待早朝散罢,还留我们一同在紫宸宫用膳。后来陛下留他单独说话,我就先回了礼部。本想等下了值,与他一道回府的。不曾想天色渐晚,他依旧留在勤政殿,我那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要不是赶在下钥之前,总算在昏昏夜色中见到那道颀长的身影,端王差点就自行套马回府了,“我一开始问他他还不肯说,哎,你这侄子就是个主意大的闷葫芦,我连问了两遍,他才看着我说,事关三皇子。”

        “三皇子?!”端王妃陡然变了脸色。

        “你小点声。”端王起身,左右看了圈,将王妃拉到里间,才压低声音道,“他向陛下谏言将三皇子从北庭召回。”

        端王妃神色有些复杂,三年前废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皇后虽然没被废,但太子却被废了,总得来说,这场纷争,丽妃赢了,许皇后输得一塌糊涂。就是可怜三皇子那样一个忠善孝悌的孩子,却被发落去了北庭那等荒僻苦寒之地。

        一想到丽妃,端王妃心头就直冒火,当初都是那个贱人从中作梗,才致使自己与嘉宁母女分离十载,那时嘉宁才刚满月,就生生从自己身边抱走,母女分别之痛如今想起都锥心无比。且这些年来,丽妃母子没少挑唆陛下与晋国公府的关系,得亏皇帝没有糊涂得太过分,不过——

        “阿缙这也太冒险了!许氏一门这三年一直萎靡不振,丽妃风头却越来越盛,这档口他提议将三皇子召回,不就是明摆着与丽妃作对么?”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开始问他时,他还朝我致歉,说无意连累我们端王府。陛下赐了他一处宅院,他过阵子就带着二郎三郎他们住过去。”

        “这、这孩子……”端王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夫人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完。”端王看着自家夫人瞪眼着急的模样,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笑了笑,“要不怎么说君心难测呢,也不知阿缙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竟真的答应将三皇子召回了。”

        这下端王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呼吸都变得急促,“真的?!”

        “我哪能拿这事开玩笑。真的,我估摸着明早圣旨就下来了……”

        “竟然真的成了?三皇子要回来了,那丽妃岂不是气得七窍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