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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完那个半路杀出的愣头青,谢伯缙再次转过身。

        明亮的篝火之下,他那张俊美的脸因酒气而泛着昳丽的红,就连眼尾也染上淡红,相较平日的冷肃,有种别样的美感。

        云黛有片刻失神,一阵夜风吹来,她才清醒过来,眨了眨眼,“大哥哥,你方才不是在喝酒么,怎么过来了?”

        谢伯缙嗓音带着些微醺的低哑,“嗯,都喝倒了。”

        云黛面露诧色,往席上遥遥一看,只见她那一堆表兄弟,或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或是被奴仆扶着离席,还有抱着痰盂哗哗直吐的。她的小舅舅在上头直摇头,显然对这群儿子的酒量很不满意。

        “他们怎么都喝成这样了?”

        云黛惊愕,再看谢伯缙微晃的高大身躯,真如玉山将倾般,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可手才抬起来,想到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又缩了回去,只柔声问道,“大哥哥,你醉了么?”

        “嗯,应是有些醉了。”

        谢伯缙伸手按了按眉心,黑涔涔的眼眸透着几分迷离,低低问道,“妹妹还要跳舞?”

        这话问的云黛双颊绯红,难道她刚才跳舞的样子他都瞧见了?那她踩错拍子,险些绊倒的样子,他也都看到了?

        这也太丢人了。云黛捂着脸,避开男人深邃的目光,“不、不跳了吧。”

        赛乃慕打量的目光一直在俩人之间流连,现下突然听到云黛说不跳了,连忙问道,“达曼姐姐,你刚才不是还想跳的么,怎么又不跳了?”

        云黛,“……”

        谢伯缙见她羞窘的模样,薄唇轻扯,淡淡笑了,“妹妹想跳就跳,何况你跳的很好。”

        说到这,他忽的想起什么,偏着头问,“不知我可否与你们一起跳?”

        云黛错愕,不可置信看向谢伯缙,“大哥哥也要跳舞?”

        赛乃慕也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冷漠的大渊将军竟会主动提出与他们一起跳篝火舞,她年纪尚小,并不太懂战场上的事,在她看来,大渊与乌孙如今交好,父王也把他们当客人对待,带着客人们一起跳舞压根不算什么,于是满口应下,“好呀!那你挽着达曼姐姐的手,让她教你,她学的可快了!”

        谢伯缙微笑颔首,朝云黛伸出手,“有劳妹妹。”

        云黛没立刻去牵,而是上前一步,担忧地问他,“大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

        “不算太醉。”

        谢伯缙的视线在她编成发辫的深栗色头发上停了一停,忽而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妹妹太招人了,我若不看紧些,又不知有多少野男人上前与你示好。”

        那糅杂着淡雅的沉水香味和清冽酒水的气味涌入云黛的鼻尖,慵懒的语气是砂纸的质地,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吐息愈发温热,她的耳尖仿佛被灼烫到,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

        谢伯缙眉梢轻抬,“妹妹肯教我么?”

        他这话问的,仿佛她不教他,就是想去找其他男人似的。云黛满面霞红,心口跳得很快,无可奈何道,“教,我教你……”

        “好。”谢伯缙一脸配合。

        一开始云黛试着去挽谢伯缙的手臂,可他的个子太高,挽起来跳舞,她半边身子都被他提起来。谢伯缙也意识到这点,索性改为牵住她的手腕。

        简单教了走位,他们一起混进跳舞的人群中。

        连跳了两圈,云黛还有种如坠云端的恍惚感,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大哥哥在草原上手拉手的跳舞,这简直太不可思议,像是做梦一般。

        可这若是梦,未免也太真实。

        她一扭头就能看到平素端方自持的男人牢牢牵着她,随着鼓点舞着,那双时刻追随她的黑色眼眸是那样温柔深情,仿若上好的陈酿美酒,叫她不可自拔的陷进去,醉酒般飘飘然,又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快活。

        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照着一张张青春年少的面庞,他们舞着,跳着,欢呼着,大笑着,肆意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

        高台之上,古赞丽太后捧着一碗羊奶酒,深深感慨道,“苏恰克,你看呐,她笑起来多像你阿姐,那样的快活自在,我的小苏赫娜好像又活过来了。“

        乌孙昆莫望着篝火旁的景象,有些出神。

        是啊,是那样的像,少年时他也曾这般和阿姐一起跳舞唱歌。

        半晌,他堪堪回过神来,望着自家外甥女身旁的高大男人,棕褐色眉头皱起,“这个大渊人为了抢走我们的达曼,真是不择手段!乌洛兰他们也是丢人,一大帮人都喝不过他一个。”

        古赞丽太后弯眸,“不可否认,他是位很出色的儿郎,瞧他看向达曼的神情,纵是再铁石心肠的女人都抵挡不住。”

        昆莫不以为然,“我乌孙的儿郎也不差。”

        见他嘴硬,古赞丽太后便问那三位王妃,“你们说呢?”

        三位王妃皆抿唇轻笑,并未回答,但她们方才也盯着那对年轻男女看了许久。

        男俊女美,一个伟岸高大,一个娇小玲珑,彼此对视间的情意绵绵,便是作为旁观者,她们瞧着心里也跟吃了蜜糖般欢喜,实在是赏心悦目。

        这一场狂欢盛宴持续到半夜才结束。

        云黛累的不行,与谢伯缙分别后,一回毡房就沾着枕头睡了过去。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昏昏转醒。

        古丽见她醒了,忙端来热水帕子伺候她洗漱,才换好衣袍,就见纱君脚步匆匆跑了进来,也不避讳古丽,直接与云黛禀告道,“姑娘,奴婢方才瞧见世子爷和相大禄一道进王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来了,我没鸽!(理直气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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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王帐内鸦雀无声,  良久,才听得册子啪的一声重重拍落在桌案上的闷响。

        乌孙昆莫审视的目光在下首那位年轻人的身上来回逡巡,见那人依旧笔挺站着,不卑不亢并无半分退缩之意,  两道浓眉不由拧得更紧。好半晌,  他冷哼道,  “谢将军真是好大的口气,昨日才将我外甥女送回来,  今日就来求娶她?我乌孙的公主是你想娶就娶的么!”

        谢伯缙面不改色,语气恭敬,  “外臣是真心求娶公主,家中父母也期盼促成这门亲事。不知是聘礼不够丰厚,还是外臣何处不足,  还请昆莫直言,  能改进之处外臣必定改正。”

        他这一板一眼的态度倒叫乌孙昆莫一时不知该从何挑剔。

        聘礼不够丰裕?显然不会,  他娶三位王妃都没用上这么多聘礼,别说是娶一个公主了,把他乌孙王娶回去都够了。

        此人的家世样貌、个人能耐、待外甥女的那份情意,  都无可指摘,  非要说不足之处,  莫过于他的身份——

        沉吟许久,  乌孙昆莫也不说那些弯弯绕绕冠冕堂皇的借口,握着镂空雕花的骨牌,褐色眸子定定盯着谢伯缙,  直言道,“你们谢家与我乌孙多次交兵,杀了我们无数战士,  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如今你张口就要娶我们乌孙的公主,你哪来的脸?不觉得荒谬嘛。”

        谢伯缙轻轻皱眉,语气仍旧平静,“外臣乃大渊将士,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两国之间屡次交战乃是当局者的决意,说白了,外臣不过是当局者争权夺利时的一枚棋子。除却当权者,寻常人家谁愿意打仗?想我谢家为保西境疆土安宁,百年间折了多少好儿郎,每回出征,家中妇孺涕泪涟涟,牵肠挂肚,他们比谁都不想打仗。昆莫不觉得以两国恩怨来论我与公主的婚姻私情,太过牵强了么?”

        乌孙昆莫蹙眉不语。

        谢伯缙继续不紧不慢道,“若昆莫非要以两国情况来论,还请谈论当下,乌孙和大渊如今结为友邦,互通有无,昆莫若能将公主许配给外臣,正好合了两国交好之意,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乌孙昆莫闻言,哼笑出声,“你倒是会往脸上贴金?我且问你,若日后两国又打了起来,你可会领兵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