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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页


  夜风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身后铃音步步靠近,明知忙抬手锤了几下额头,强自镇定下来。
  手刚垂下,容问便到了他身后,那阵铃音自然是来自卷耳。
  “阿知?”容问关切的看着他。
  周围一片静谧,眼前那处荧光像是一片飞舞的流萤。
  明知抬起那只裹了绢布的手,若有所思,很久后,浅浅一笑,“……你在幻境之中看见了什么?”
  那片于他而言噩梦一般的湖面,他们三人之中,除了慕同尘外,他和容问都被鉴出心影,可是,容问心中在害怕什么,在恐惧什么?他想不出。
  风中血腥味越发浓郁。明知眯眼看着眼前一片银白飞舞等着容问回答。
  他问并非他好挖人隐秘,活了这么多年,谁心中能没有一点伤口呢?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师讼这件破事,并不会这样简简单单就结尾,他死不足惜,但他知道那有多痛,他不能让容问再次经历一次那样的噩梦。
  容问似乎被惊到了,动作明显的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怎么?”他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细密的影,“阿知要赶我走?”
  他没回答,亦没躲避,只是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将明知心中那点小算盘拨了个纷乱如麻,堵的他一阵凝噎。
  明知心道,这人怎么不按路数走?
  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事儿左右也要结尾了,你受了伤,还分了一半神力给我,……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他这后面一句话颇有几分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臭不要脸的味儿,但这样的话往往最有效果,就像往熊熊烈火中添一把干柴。
  “哦?所以你打算自己去救灵星君?”他笑意更浓,但眼中却燃起两簇火,分明是气急了,步步向明知逼近。
  明知连连后退,心道,这柴似乎有些干过头了。
  “……阿知,你晓不晓得你这样……”他突然停下,眼神很复杂,一句话只说一半,像是有些犹豫不决。
  明知疑惑着看向他,“嗯?”
  “算了。阿知,我们一起去,不要推开我,好吗?”容问浑身气息就这样突然的弱了,声音很低,眼带了一层水意,灼灼地盯着明知,让人莫名的觉得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这要人怎么拒绝?明知怕他再次受到伤害,更怕他像眼前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个挥刀的人。
  他心里千回百转,突然醒悟,他永远无法拒绝容问,就像容问宁愿委曲求全换一种方式劝他,也要让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心甘情愿。
  这世间有的人就是这么蠢,宁己身九死,也不要他有分毫不如意。
  明知看着周围萧瑟,长叹一口气,微微一笑,“……好。”
  卷耳突然龇牙咧嘴地狂叫起来,尾巴直垂向地面,狂躁不安地转来转去。
  二人此时也察觉到了危险的异常气息,对视一眼,朝着远处森森树影,默默凝起了法力。
  “来了,阿知。”容问拍了拍卷耳的头,示意它安静下来,沉声道。
  此处树很多,树间垂绕着细密的藤蔓,在寒冷月色中像是个漆黑的怪物,脚下是及膝的荒草,若不劈开荒草,行路都很困难。
  卷耳一安静,那阵微不可察地声响便越发清晰,那是一阵草木折断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在向此处靠近。
  明知悄声召出赦罪,在周围设了个禁制,凝了眉,“你小心一些。”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明知,师讼!拦住师讼!”
  这阵声音从森森树影后传来,是慕同尘。随着一阵窸窸窣窣,树后卷出一阵狂风,风中雪白花瓣四散。
  “什么?”这变故来得太快,明知疑惑出声。但是很快这阵疑惑便被惊恐取代,他隐约看见卷起的雪白花瓣中,一个可怕又无比熟悉的东西在靠近。
  明知握紧赦罪,心中大惊,脑袋还未反应过来,手先动了,一剑挥砍向前。
  剑气破风而去,很快没入黑暗,呼啸中传来一声惨嚎,蹿出一个黑影——正是师讼。
  师讼一只利爪已不知去向,冲他们发出恶狠狠的叫声,而当它看清明知时,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拂上下巴,露出一丝嘲讽玩味的恶心笑意。
  幻境中的破碎画面突然决堤似的涌上明知大脑,他颤抖着收回剑,已经白了脸,额上一圈细密冷汗让他在风中打了个哆嗦。
  师讼突然开始发出嘻嘻的笑声,它直勾勾的看着明知,笑的前仰后合,像是在嘲笑他,你高高在上的恶神大人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它看过明知的心,知道他的梦魇心魔。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害怕师讼,这多么可笑,他恶神大人管辖天上人间极恶之物,可竟然没有办法去面对一个本该臣服于自己的妖物。

南柯
  幻境还在继续。
  灵星君想保持清醒,往事却不肯放过他,宁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淬了毒药的利刃,刺进他空白一片的大脑,让他痛苦不堪。
  “……为什么?”他喃喃低语。
  奇怪得很,他本应该恨宁祯的,这个人仅仅用了一句话就断了他的一切可能,让他短暂的一生埋葬于深宫高墙之中,可是为何……他一点也恨不起来。
  而他又为何会剥离那段往事记忆,他以前从未想过,此刻想认真去思考,大脑却疼痛欲裂。
  他被囚于少年成难的躯壳,像一尊木偶被幻境牵着走,分毫动弹不得。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轻轻呼唤,“十一,十一……”
  宁祯卷起袖子蹲在紫藤树杈上,不悦的皱着眉,“十一?我叫你呢?发什么呆啊?”
  成难茫然抬起头看着树上宁祯,他一张俊秀面孔在重重紫藤花后面时隐时现,这是他在兰沽的第八载。
  “接着。”宁祯从树上抛给他一枝紫藤花,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他面前,垂头看他,“你怎么了?让我给你摘花,自己却在树下发呆。”
  说着探出手盖在他额头上,“莫不是中暑了?今日天热,我叫你别出来,你非不听……”
  成难用花枝挑开他手,微微一笑,“哪有那么脆弱。”扬扬花枝,“多谢殿下的花。”
  他今日穿了件白色薄衫,发已经很长了,乌鸦鸦的在脑后用一根翠玉素簪挑起,温雅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敛目看花。一阵风过便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紫落在他肩头发上。
  宁祯干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别开眼,“好说,别忘了我的画就行。”
  “劳殿下略往树下走几步。”成难突然伸手去扯他衣袖,不经意间触到他裸露的手臂,吓得宁祯几乎跳起来,赶紧抓住他。
  “你做什么?”
  成难心里好笑,“我帮殿下把衣袖放下来而已,殿下以为呢?”他松开手,指指宁祯卷起的衣袖。
  宁祯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有些局促,所幸那人也没太在意,他三两下把袖子捋齐整,岔开话题,“我那画儿,你可别忘了。”
  “自然,殿下往树下靠靠,我好取个景。”成难执着花枝往树下一指。
  树上累累串串,丝绦一般,此时暮春,花儿该谢了,树下落花未来得及扫,堆起厚厚一层。宁祯一身锦衣,往漫天紫色烟霞中一站,“如何?”他回头,比树上繁花似锦还要迷眼。
  成难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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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知!”
  明知猛地抬头。容问已经飞掠上前,一剑劈上师讼脸面,速度极快,师讼笑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嚎。
  明知看着前方黑夜中纠缠打斗的身影,自嘲的摇了摇头,弯腰将掉在不远处的赦罪拾起来,“你不是去追师讼了吗?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直起腰望向刚从树影后探出头来的慕同尘。
  “这事儿待会儿再说,先将师讼抓住。”慕同尘灰头土脸地拎着玉碎,脸上破天荒的闪过一丝难为情。
  明知凝他片刻,没做声,估摸着他是在师讼手里吃了瘪,这事儿要搁在平时他一准会多讥他几句,眼下却没有这个闲工夫。
  估摸着天快亮了,黑夜变得如轻纱一般挂在空中,被风吹得晃动,露出掩映着的鱼肚白和琉璃色的霞,四周已经起了雾,凉飕飕的,  明知透过雾气看了眼天空,说来也操蛋,他们三个竟然与一个缩头王八似的妖物苦战这么久,确实有些不像样,但也基本将师讼脾性术法摸了个清,这事儿在天亮全以前一定有个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