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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不能手术


  轮椅碾过冰冷的大理石瓷砖,细细的齿轮声被长廊扩大了几倍,搅得路时栎心神不宁。
  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气味,闻起来并不好闻,刺鼻的异味使得他大脑很混乱。
  路时栎推着轮椅,扶手上的皮质护套被他握得发热,手心也出汗了,两者贴在一起,湿润的触感弄得他很焦躁。
  推着轮椅停在医院的花园里,路时栎安静得站在沈筠身后,盯着对方的后背看了几眼,不安的垂下眼皮。
  他就是沈筠,他们终于见面了......
  这个人,曾经被自己盗用腺体,阴错阳差的被他抢夺爱人,害得对方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度日。
  想到这里,路时栎羞愧的咬着下唇,低声说:“对不起......”
  听到道歉的沈筠很诧异,转动轮椅跟他面对面,看到路时栎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愣了一秒,扑哧一声笑了。
  笑得路时栎很奇怪,掀起眼皮,对上沈筠含笑的眼眸,直接呆了。
  他以为会在对方脸上看到愤怒,或者是责怪,然而全都没有,沈筠的脸上全都是柔和,甚至看向他的时候还有一点宽慰。
  路时栎曾经想过很多次两人见面的情形,沈筠看到他会是什么状态,朝他怒骂还,是充满恨意的控诉他这个偷盗者,什么情形都设想过,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沈筠笑完后,脸上划过一丝柔情,对他说:“我可以叫你栎栎么?”
  路时栎还来不及开口,沈筠探身握住他的手,细细打量着,最后略带激动的想要起身,挣扎了几下,无奈的坐回轮椅。
  沈筠单手抓着扶手,朝他挥手道:“栎栎,你过来一下。”
  路时栎听话的走了过去,沈筠昂着头望向他,又说:“你蹲低点,让我看看。”
  他又蹲了下来,这下变成沈筠从上俯视着他。
  沈筠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不顾路时栎僵硬的状态,从额头摸到头顶,最后停在他的耳畔,用大拇指按住他的脸颊。
  他手指特别热,贴在皮肤上有点灼烫。
  沈筠在他脸上搓了搓,下一秒弯腰把他抱紧,闭着眼把脸埋在路时栎脖子里。
  沈筠的动作其实有点过了,路时栎对于陌生人从来都有种抗拒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筠的动作下,他并没有过多的反感,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仿佛两人很早之间就该是这样的。
  两人凑得很近了,在沈筠摸到他后颈的伤疤时,路时栎骤然回过神,无错的把人推开,结巴道:“对不起,我,我把你的腺体弄坏...坏了,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太...痛了......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筠看到他这个样子,深深叹了口气,想到成遂跟他说的,心下一阵复杂。
  坚定的抓着他肩膀,“栎栎,你不用跟我道歉,永远都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可是我——”
  “没有可是,”沈筠摇头打断道,“当年的事你不清楚,腺体是我主动给你的,你没必要跟我道歉,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路时栎听不太进,只觉得自己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还有成遂,对,还有沈筠的alpha,也被他抢了。
  这下更难受了,想到沈筠变成这样,跟他也脱不了干系,路时栎直接陷入更深的名为自责漩涡里。
  低声说:“还有成遂,我真的没有设计跟他结婚,我什么都没有干。”
  沈筠胸口刺痛,抱着他说:“栎栎,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知道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全都是路君晨和段睿...坤使的手段,反倒是你......”
  因为他的原因,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和痛苦,那个时候路时栎该有多难过。
  沈筠醒来的时候,成遂全都跟他说了,知晓真相的时候,他恨不得把成遂暴揍一顿,他找了这么多年的弟弟,被成遂这么对待,气的他拿起床头灯,狠狠砸在成遂身上。
  成遂没有躲,站在原地任由他泄愤,沈筠也不客气,碰到什么东西就仍到成遂身上,他的脾气可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和,当年跟alpha打架,能揍的对方跪下地上喊他爸爸才肯罢休。
  他气冲冲从病床上下来,嚷嚷着要去找弟弟,成遂一把拦住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恳求他,不要告诉路时栎两人的关系。
  当时他不接受,认为成遂在逃避责任,就在他执意要走时,成遂倏地在他面前跪下。
  成遂:“沈筠,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混账事,你怎么打我骂我都不会还手,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告诉时栎你是他的亲哥哥,我怕他知道后会崩溃的,这事对你不公平,但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求你了……”
  如果知道害得自己的亲哥哥成了这副样子,路时栎绝对会受不了,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
  所以,成遂宁愿把真相埋进土里,也不要硬生生展露给路时栎看。
  沈筠清楚地记得成遂当时的表情。
  高傲的alpha执拗的跪在地上求他,一遍遍向自己道歉,诉说自己有多么混帐,伤害了他们兄弟二人,害得路时栎三番两次进急救室,无论他以后怎么恨他,成遂只求一件事,不要伤害路时栎。
  当时沈筠也自顾不暇,本以为终于逃脱段睿坤的纠缠,谁知道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消停了段时间,就在沈筠以为段睿坤看开了,结果那个疯子竟然找上成遂。
  路时栎看到沈筠突然蹙眉,腿上的手用力抓着膝盖骨,以为他那里不舒服,担忧道:“沈先生,您哪里不舒服么?
  沈筠用力摇了摇头,把段睿坤从脑中忘掉,打起精神说:“没有。”
  正要继续说什么,赵崎急匆匆从楼上跑了下来,对他说:“时栎,成遂现在情况很不好,你们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咱们赶紧过去!”
  说着就拉着人要走。
  路时栎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住脚,转身想把沈筠推回室内。
  沈筠拒绝了,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最后,松着肩膀说:“栎栎...你可不可以,喊我一声哥哥。”
  此话一出,赵崎脸色骤变,路时栎则诧异的看着沈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筠推着轮椅往后挪了点,隔了点距离看着路时栎,似乎要把他的模样印进心里。
  等了会,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上面是藤编状的镂空小球,不舍得摸了下,把项链递给路时栎,“以前我有一个弟弟的,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我没有弄丢他,应该长得跟你一样乖巧,我知道这个要求听起来很奇怪,但能不能...喊我一声哥哥。”
  路时栎没有接项链,愣愣的看着沈筠,忽然觉得对方看起来很眼熟,可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沈筠,那这种股熟悉感从哪里来。
  “我......”
  对上沈筠的眼眸,路时栎迟疑片刻,开口道:“哥...哥。”
  沈筠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眨了眨眼睛,“哎。”
  花园里的人逐渐多了,他们站在水池边,池子里的锦鲤沉在水里畅游,偶尔有一两只往水面上跃。
  一阵热风吹过,路时栎的眼睛被灰尘迷了眼,抬手揉了揉眼皮,眼花的看见沈筠眼里有丝水汽,正想看明白点,对方转着轮椅背过身。
  “等会见。”
  路时栎望着沈筠的背影,等了一会,跟着赵崎匆忙离去。
  等两人离开,沈筠扭头,眼眶发红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蘅蘅,哥哥爱你。
  —
  路时栎他们到病房时,门口聚了很多人,除了成夫人成老爷,庄辕烽也在,公司股东,还有几个跟成遂交好的几人,就连常年不露面的成老爷子也在。
  每个人脸上都很凝重。
  看到路时栎过来,成宛琼气的大声说:“你还知道过来,路时栎,你知不知道成遂这个样子是为了你!”
  说完就要冲上来,被成老爷子喊人拦住。
  成老爷子脸上的疲倦很深,七十几岁的老人家,仿佛瞬间老了许多,考究的唐装下摆凌乱,拿着拐杖的手指发白,对着路时栎开口说:“你过来。”
  瞬时间,路时栎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挪动脚步上前:“爷...爷。”
  成老爷子喊他过去,之后又没有说一句话,深深看了他两眼,说:“孩子,之前苦了你了,成遂是我没教好,你不过来看是对的。”
  路是栎不知道怎么回,呐呐道:“没...没有,这次是成遂救了我,我该过来的。”
  成老爷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眼病房,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道:“成遂做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想跟他离婚他不同意,等手术过后,爷爷给你做主,你先进去劝劝他,等手术结束,我就帮你们两人离婚,如果你不想看见他,爷爷向你保证,成遂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好不好。”
  听到这话,按道理路时栎应该感到一阵轻松,可他从众人的反应中,察觉是不是成遂出了什么事。
  一股强烈的不安充实全身,明知道不该问的,结果还是开口问:“爷爷,成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成老爷子摇摇头,说:“没有,他恢复的很好,你先进去吧,他还有话想跟你说。”
  路时栎还想问,小唐在一旁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乳白色的门在身后关上。
  病房内很冷清,成遂躺在床上,身上到处都是纱布,脸上脖子上还有肩膀,全都包满了,看起来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手背上还插着针管,用胶布封住口。
  最惹人瞩目的是眼睛上面包着的纱布。
  听到关门的声音,成遂没有任何反应,侧了侧身体,说:“爷爷,你不要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过了半响,都没有听到声音。
  安静的空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过了一会,成遂像是察觉到是谁来了,倏地转身,就算遮着眼睛都能看到alpha的急切心情。
  成遂咬着牙撑起身,想要去碰他,扯到太阳穴上的筋,想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欲盖弥彰的挡住腰上的伤口,小心翼翼道:“时栎,是不是你。”
  路时栎没有回答,成遂已经等不及了,摸黑的想去找他的位置,手勾到水杯,‘啪啦’一声摔在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找不到人,成遂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玻璃深深扎进脚底板。
  像是感觉不到疼,踩着玻璃往前走,地上落满了鲜血。
  路时栎忙呵斥道:“别动!”
  听到声音,成遂乖乖站着没动,在路时栎带着他坐回床上是,实在忍不住把人楼紧怀里,喃喃道:“时栎,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耐着性子把人哄下,等成遂冷静点,路时栎往后退了一步。
  他实在不敢看成遂此刻的状态,多看一眼,他就会想起废弃工厂和树林里发生的事,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捏紧拳头,路时栎说:“爷爷说你不同意去动手术。”
  成遂手指一僵,抽回手,闷闷道:“我不能去,去了就不能......”
  后面的话说的很小声,路时栎一点都没听清,刚刚见了沈筠,满脑子都是混乱的。
  又看到成遂这个惨样,还有门外人凝重的神色,一时间,他只想着把人送到手术室,口吻难得强硬道:“不行,必须去。”
  成遂别过头,说:“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时栎,你别听我爷爷乱说,手不手术都没关系,我养养就好了。”
  路时栎又说了几句,成遂一直不同意,气的他说:“成遂!你能不能不要让其他人担心你了!都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幼稚!”
  成遂倏地回头,兴奋道:“你也在担心我是不是。”
  路时栎动作一滞,缓缓吐了口气,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听话,赶紧准备去手术室。”
  成遂不依不饶,非要他说明白,挣扎着又踩在地上,想要把人抱紧怀里。
  突然,脑袋一抽,成遂抱着脑袋猛地弯下腰。
  下一秒门就被打开,医生让助手强制把成遂往床上绑,成遂愤怒的甩开其他人的手,一个劲叫路时栎,谁都压制不住。
  身上的伤口又绷血了,成老爷子重重剁了下地,沉声说:“成遂!我还没死,你就要翻天了是不是!”
  成遂呆了一秒,接着哽咽的开口:“不行,我不能手术的爷爷,不可以。”
  所有人压制不住,只得把目光放在路时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