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灯笼挂上了，对联贴上了，佣人们一半都放了假，年夜饭崔婶婶操办，似乎跟往年也没什么不一样。
可就是没有人气儿，整个家里静悄悄的，似乎连窗外落雪的声音都能听见。
“年礼按照去年少奶奶定下的单子，都已经送到了，年夜饭是太太定的菜式，今年买了鞭炮，太太说要放一放，去去晦气……”
崔婶婶一一说着，荣耀德望着窗外深深叹气，说道：“挺好的……”
“就是……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在，这个家里啊，不够热闹。”
去年有少奶奶在，家里男的一片欢喜的气氛，现在没了少奶奶，连两个少爷也不在。
荣耀德揉了揉额头，说道：“今天也不讲什么规矩了，叫大家一起上桌吃饭吧，总不能一张桌子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吧。”
可最后这张桌子上，还真就只有两个人。
荣耀德的话客气着听听就算了，谁敢大过年的真的坐到主人家的餐桌上大吃大喝？
长桌上的年夜饭菜式虽然变了，数量却没有变，从前五口人吃着稍显富裕，现在两个人吃就实在是奢侈了。
窗外城市里的鞭炮声，显得这间豪宅的餐厅更加冷清了，王奕岑看了看荣耀德，努力寻找话题。
“……明天初一，客人要来的话，不如凑一局牌局，热闹，亲戚之间也要走动走动，我看啊……”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安排得很妥帖。
佣人在荣瑞卿和荣瑞林平时的位置也都摆了碗筷，荣耀德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家里的事，你向来都是安排得最好的。可偏偏又是安排得最不好的……”
王奕岑脸色不太好看，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一个家，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荣瑞卿看着两个儿子的位置说道，“你争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个家里最后这些东西还是会是他们的，争来争去，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王奕岑放下了筷子，盯着桌角沉默半晌，说道：“你这是在怪我，你怪我把这个家弄成这样？荣瑞卿跟你反目成仇到底也不是我挑拨的，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没想过吗？怎么都成了我的错？”
荣耀德喝了一口酒，说道：“瑞林呢？瑞林不是你教育的？要不是你这个做妈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他会有今天吗？”
“儿子生下来跟你的姓，没教好你就责怪我？”王奕岑眼里带泪，“荣耀德，你不要出了事情就怪到我头上好吗？当初你出轨怪我勾引你，你怎么不说自己定力不强，儿子的事情也怪我，他教育不好你没有责任吗？”
她平时低声下气哄着他，如今操办了年夜饭，最后还要被荣耀德责怪，王奕岑有些受不了了，争辩了几句，就捂脸哭起来。
荣耀德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起身出了餐厅。
“备车！”
过年的繁华都市变成了一座空城，荣耀德让司机在路上转了几圈之后，去了一个地址。
夜晚，小巷子里已经没有开门的店铺了，万家灯火都在庆祝自己过去的一年，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纪飞羽家的年夜晚吃得早，天还没黑就已经吃完了，伴着春晚的前奏想起，一家人围在茶几上包饺子。
“真没想到……”纪飞羽一边捏饺子一边说，“眉姐是个不会做饭的。”
“从小我妈妈就告诉我，女人不能什么都会，会的多干得多。”眉姐笨拙地学着包饺子，为自己辩解。
“我觉得眉姐的妈妈说得对，”荣瑞卿投了一票赞成，“我要是有女儿，我也不舍得她做饭，我自己的女儿我宠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要给别人做饭，那不是要气死了？”
纪不休听得直拍大腿，面粉拍了一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你要是明白这个道理，我女儿交给你我可就放心了。”
纪飞羽一眼看穿了荣瑞卿讨好岳父的野心，揭穿他说：“没有啊老爹，他还让我给你做饭呢！”
“你给我做饭我觉得幸福啊！”
“呕！”
小两口拌起嘴，纪不休和眉姐笑着摇头。
饺子没包完，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大过年的，不是谁家来借醋了吧？”纪不休一边说，一边起身去看门。
外门的荣耀德有一丝拘谨，他说：“我带来两瓶好酒，想跟你喝两杯。”
“咱俩也是喝酒的交情，喝什么酒啊……”
纪不休没有接他手里的酒，却把他让进来了。
屋里正包饺子的三个人，转头看过去，都愣住了。
荣瑞卿显然是有些无奈，纪飞羽则是直接看着不顺眼。
大过年的，没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只能让他先进来了。纪不休又去洗了一次手，说道：“你坐着，我们一家人正在包饺子，你不嫌弃一会儿一起吃点儿，照顾不周哈。”
纪不休重新回到包饺子的队伍里面，顺便问了问眉姐刚刚小品都说了什么。
纪飞羽瞥了几次荣耀德，他坐得挺直，威严有不可侵犯的样子。
“你爸爸是想带你回去吧？”她小声地问荣瑞卿。
“管他呢，”荣瑞卿更专注手里的饺子，“他想的可能不是我回去，而是家里太无聊，他有一种挫败感。”
这么多年了，他太了解他父亲了。如果荣耀德真的在乎他，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就不会这么让人不满意。
荣耀德数不清第几次看别人家一家和乐的样子了，他羡慕又嫉妒。
“女儿，你调下饺子料，阿眉，你帮我煮饺子，瑞卿收拾收拾桌子，准备吃饺子。”
春晚还有一大半，纪不休已经开始煮饺子了。
荣瑞卿收拾了茶几，一转头看到桌子上还有一堆纪飞羽拆开的零食，他走过去，无视旁边坐着的荣耀德，一样一样收好，也还没有跟他说话。
他退去了商场里的雷厉风行，穿着普通的衣服，头发温顺，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今天这件衣服，跟你高中时候的一套特别像。”荣耀德找了一个话题。
“是吗？你见过我高中时候什么样子吗？”荣瑞卿反问道。
他整个高中都在国外念的，只回来过一次，荣耀德整天忙得不见人。
他这么一问，果然，荣耀德沉默了。
在这个人身上，荣瑞卿永远期待不来任何转折。
纪不休在厨房一边煮饺子一边听外面的动静，说道：“哎呀，这两父子真是够尴尬的。”
“尴尬就对了，”纪飞羽愤愤不平，“老爹，你怎么还占到别人那边去了？”
明明这两个老头是劲敌，怎么纪不休最近总是有一种要叛变的错觉？
“不是啦！我只是可怜他……”纪不休又加一句，“也都是他自己的报应罢了。”
饺子出锅上桌，四大盘子，热气腾腾。
荣耀德也没说告辞，一副等着开饭的样子，这家里谁跟他都有些尴尬，只有眉姐还能正常地把他当作客人，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猪肉芹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眉姐说道。
“谢谢，我很喜欢。”荣耀德也客气地道谢。
荣瑞卿对他是不是尴尬，是不是难看并不在意，专心在自己的碗里找他老婆给他的惊喜。
“你干嘛？”纪飞羽问道，“你把饺子都戳破了！”
“我知道啊，我故意戳破的。”荣瑞卿说道。
纪飞羽一脸的匪夷所思，“哥哥，你清醒一点儿，好好吃饭，别糟蹋粮食。”
荣瑞卿把自己大碗的饺子挨个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