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交待
九点半从程家出来罗超闷头回枫林苑。
还有一个多月中考，程家提出由他给程鹏定制冲刺计划，像去年给胡妮补课那样，他每晚过来两小时，程鹏全天在家复习。
罗超没当场答应，只说考虑一下。
让他犹豫的是收入，如果他周一到周四都过去，每周收入能多八百，每月三千二。这不是小数，他很动心。
但这样太占用时间精力，并且程鹏成绩不如胡妮，现在的水平也就是能达到普高线，想上二中可能性不大。
只是他在胡妮那里创造了奇迹，程家父母不死心，想冲一把。
快走到枫林苑时罗超有了决断，他打给程爸，“程叔，我想了下还是算了。鹏子冲二中我没把握，但他只要按现在的进度走，上普高没问题。”
程爸还不甘心，“罗超你放心，这个我们不要求。他有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你不要有负担，给他补就是冲一冲，考上了算惊喜，考不上也没人怪你。”
罗超坚持拒绝，“还是算了程叔，我们现在课也紧，我每天睡觉都要两点了，再加四晚上确实顾不过来，别弄得最后效率不高，反而耽误鹏子。”
因为一直闷着头打电话，罗超就忘了看他家的窗户，结果进门后屋里黑洞洞的，他一下就愣了。
迅速拨给老妈，拨了两个老妈才接，“咋了！一遍一遍的！”
“妈你和珊珊去哪了？都快十点了珊珊要睡的。”
“啊？我”
老妈迟疑起来，罗超心勐地一沉，“你该不是没接她吧！”
“那个，我，我晚上临时有事！又不是故意的！”
巨大的失望涌上来，罗超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他挂断电话，然后发现了原承的消息。
罗超想回个电话或者信息，但这个见面理由实在，太正当，简直无法抵挡。无数被他强行按下的思念瞬间疯长，扑天盖地，再也压不住。
他收起电话转身下楼。
越走越快，然后就一脚踏空。
好在身体反应快，好在这是最后的几级台阶，罗超直接往前蹦，冲出几步总算没摔倒。
他没有停顿，大步跑起来。越跑越快。
一路跑到书香苑，单元门前按下门铃，还没等他调整好表情，门就开了。
随着电梯上行，越靠近十六楼罗超心跳就越快，到门口时更是踌躇，不知是按门铃好还是直接输密码进，但愣神的功夫他就发现，门是虚掩的。
开门进屋，原承从厨房迎出来，“珊珊已经睡了，你今天还接吗？”
“嗯，嗯，睡了？”
“也刚睡，幼儿园晚上八点就让孩子休息，她都习惯了，今天还是高兴才睡得晚。”
“嗯。”
罗超”嗯嗯”应着，其实什么都没听见，他只是贪婪地看着他，原小承瘦了，棱角分明的脸竟有了一种锋锐之美，让他完全挪不开眼。
原承看他愣着不说话，轻声说，“你要不急着走就吃点饺子吧。”
罗超没说话。
大概罗超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是多么眷恋哀伤，原承心里百味杂陈，他转身去了厨房。
从日料店出来原承拒绝了小朱老师打一辆车的提议——他先给她叫了车，然后自己带小盆友重新约车。
回家后时间已经不早，想到罗超晚餐多半又是瞎对付，而宵夜估计已经没有，他忍不住想给他做点什么。
最近他一直没做饭，家里也没菜，好在冰箱有存货——以前包的饺子还有不少。
不过要做麻辣底料的话，没材料不说，也，太明显了，他简单地调出碗酸辣汤。
原承离开后罗超才勐地回神，他把书包放在鞋柜上，找自己的拖鞋。
打开柜门就看到了他的AJ。已经洗过了，鞋带系得很整齐，摆放得规规矩矩。
罗超轻轻摸了摸。
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手，然后去到主卧，妹妹在她的公主床上睡着，穿着小粉睡衣，仰面平躺，很乖很安心的样子。
罗超微微愣神，妹妹在家是他在带着睡，小孩子虽然没有蜷缩成团，也是侧卧居多，很少有现在这种安心的小青蛙睡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好了，过来吃。”
原承声音很轻，像从前他们在公寓的晚上，怕吵到小孩，两人都会压低声音说话。凑得很近，亲密无间。
罗超跟他到餐厅，这间大两室两厅的房子客餐厅是通的，面积都很大，罗超估计妹妹在这儿玩她的平衡车都可以。
木制的六人大餐桌，只摆了一碗酸汤饺子，罗超看看原承，“你不吃？”
原承摇摇头，“我晚上吃得多，你快吃吧。”
看他坐下拿起筷子，原承去厨房取木勺。回来得太快，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罗超脸上的水滴。
听到脚步声，罗超头埋得更低。
他不想让原承看到自己这样，但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失控。
原承假装没发现，他放下汤勺回厨房，盘点材料。晚上答应罗珊明天要做蛋糕，要烤饼干。
罗超很久才送碗进来，站在水池边洗。原承没看他，只是轻声说，“要是你妈上班珊珊就先放这儿吧。”
罗超心里很悲哀，他以为老妈还是顾念妹妹的，但其实也不过如此。明天怎么办，他不知道。
好一会他才说，“我明天晚上来接她。”明天沟通老妈，让她调休到周天。
原承犹豫了一下，“你来就快十点，太晚，珊珊八点多就睡的。”
罗超没说话，原承解释了一句，“我们最好不要破坏她的作息，不然去了幼儿园晚上入睡困难，受罪的还是她。”
虽然小朱老师会关照罗珊，但她每周只值班两晚。
罗超心里很愁，但他尽量不表现出来，只淡淡地说，“那我后天早上来接。”
看到原承点头，他想了想又说，“你带珊珊不要出去，就在家行吗？”
话一出口罗超就懊恼了，原承只要在市里，每天都会几个店跑一遍的。“算了，我还是联系我妈，让她”
“可以。”
没等他说完，原承就答应，罗超看过来，他又点点头，“可以。就在家玩，不出去。”
原承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那天他完全被罗超的话打懵——他自以为是的爱正伤害着罗超。
这一点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分不清的前世今生，不知何时就被叫停的生命，还有从回来那天起就不曾消逝的飘零，原承一下就崩溃了。
他写下遗书，安排财产，洗澡，穿上罗超买的衣服鞋子，沉沉睡去。
意识沉入黑暗前，原承想，如果留下只是伤害，就让他回到那个寒冷的高架下吧。
睡了几天醒来，没有回去，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反而想起前世更加模煳，模煳到他开始不确定是真有前世，还是只是一场噩梦。
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一直留下来？原承不知道，但既然没走，总得活下去。
冷静之后原承慢慢感觉到了违和。
他的罗超是最坚韧最勇敢的，他或许会有压力，很大的压力，但绝不会因此就放弃感情。
以那个笨蛋的个性，他只会加倍努力回报自己，而不是放弃，更不会报怨。
医院里罗超的沉默悲伤还可以说是被吓到，那么今晚呢，他的难过不舍明显到无法隐藏，他真的是因为压力才放弃的吗？
还是那种”你对我太好我受不了所以我要离开”的脑残小言梗。
原承不相信。
想起分手前的那天，他的生日，那一天罗超还吻他吻得就像没有明天。
就像没有明天？
现在又安顿他不要外出，原承心里忽然有了猜测。因为这个猜测，他被否定自责攥得死紧的心松了一点。
原承看着罗超，“快十点半了，要不你也别回了，我看你书包带来了，明天从这去学校还近。”
罗超眼里立刻挣扎起来，好半天才说，“算了，我走吧，珊珊就麻烦你。”
原承心里失望，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没事。”
走出厨房，罗超换鞋背包离开，两人再没说话。
一出单元罗超先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才跑起来。
你应该小心一点，不要让人看到原承还和你在一起，你把你的心剜出来是为了保护，不能功亏一篑。
回到家，家里还是空荡荡，但这次罗超再没有那种慌乱的心悸。
他爱的人都好好地在一起，还很安全，再没有比这更让他踏实的了。
打开书包，今天晚回来了一小时，要把时间赶出来。
罗超，你不用多想，只要行动就好。
周五老妈没回来，罗超给她发短信让她周天调休，没收到回信。周六晚上老妈在家，但罗超问起时她说周天要上早班。
老妈的早班是八点到下午两点半，等她回家也过了原承查店的时间，罗超很烦躁，“你周末不休息珊珊怎么办？”
老妈比他更不耐烦，“这个店是我开的啊！我想哪天休就哪天休！别人也想周末休呢，你意思我去和人打一架？”
老妈低头玩手机再不理他，罗超愣了下回到小屋，打开书包时他再次告诫自己：
罗超，你永远不要指望她。
你不能因为她偶然的关心软化就忘记——她是最自私煳涂的人。
想到这里罗超苦笑，就因为被这种自私的人养大，你才会对原承的付出那么惶恐吧。
罗超给原承发信息：我妈周末要上班，还要麻烦你带下珊珊
原承秒回：好，你安心上课，周一我送珊珊去学校
罗超也秒回：谢谢
原承再没回复，好一会罗超才收起手机。你在这儿像个绿茶似的，还奢望什么？
16号周三，罗超晚上回到家，正要开锁听到了屋里的声音。
是个年轻的男声，“我给你说，今天没两千就没完！别以为你跟我们陈老大睡两晚上就能把账抹了！”
老妈说，“我就一千，你打死我也就一千！”
“诶你这老娘们给脸不要脸啊！当初是谁说的，一个月还两千绝不拖欠！”
老妈很坚持，“我说的咋了！老陈说了我一个月还一千就行！王军！老陈说话你也不听！”
“陈老大要真说了你让他给我打电话！”
老妈急了，“我刚给他打你又不是没看见！是他没接又不是我不打！”
“我说你这老娘们还能有点数吗！我告诉你，该你还的，你和谁睡了都没，嗷！”
闪电男王军的话没说完就被罗超在脖子上重重抽了一下，他趔趄的同时肋骨就挨了第二棍。
王军转身，堪堪用胳膊挡住第三棍，“你他妈是谁！”
从听到老妈叫出”王军”这个名字，罗超就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把书包扔在门口，又从里面摸出钢管，然后轻轻开锁进屋。
王军正指着老妈骂，倒是没见传说中的耳钉男，他抡起钢管扑上去。
现在，他只想为原承，为自己被迫放弃的爱情找个交待。
罗超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挥着钢管，一腔愤懑终于找到出口，好在最后的理智让他避开了对方的头脸。
王军抱着胳膊跳起来，他一米七出头，比罗超矮着不少，手里还没家伙，现在看到对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一下就怯了。
老妈从看到罗超进门就愣在那里，现在王军开始围着她躲，“诶你他妈是谁！敢打老子小心你嗷～”
老妈被王军抓了两下回过神，“诶你们有话好好说！诶你别抓我呀！”
老妈挣扎着想脱身，罗超觑着空子用力勐戳过去，王军闪了一下，但没完全躲开，他嗷地又一声大叫，捂住肋骨退出两步。
罗超一脚把他踹翻，“我打你怎么着？用帮你报警吗？”
王军只是个末流混混，内里欺软怕硬，并没有他平时表现出的豪横，现在看到罗超表情凶狠，想骂人的话一下就噎了回去。
他快三十了，知道这种十几岁的少年出手才最不计后果。
想到就是他带人差点打了原承，罗超又用力踹了两脚。
他很想骂一句，让你们欺负原承！但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他，不能暴露他。
心下愤怒，就又踹了两脚。
王军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诶你有话好好说！我可没动那老娘们！我就来要钱的！”
“是吗？那是我打错人了？你太冤了，我帮你报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