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终章
梁丰姚瑶大三时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这几年已经小有口碑。除了正常的初高中课程，姚瑶还教国画，收入也很不错。
毕业后两人就住进工作室的一个小间里，学生多起来后房东开始涨租，各种不愉快。因为不能轻易搬迁，三年前梁丰在原承的帮助下买下了工作室。
去年姚瑶怀孕，梁丰再次向原承举债，首付了现在的住房。
因为没有回家乡进体制，姚瑶父母一直迁怒梁丰，直到姚瑶怀孕姚家才勉强接受这个女婿。
儿子出生后姚瑶父母过来帮忙带外孙，月初梁丰刚把他们送回老家。
买工作室时梁丰曾经让姚瑶回娘家借过钱——原承有钱，但原承一直迅速扩张着，摊子铺得很大，他不想兄弟为难。
但当时岳家不愿帮忙，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这事很刺激梁丰，可他的父母也帮不上忙，所以他什么也没法说，还是向原承开了口。
原承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问他借钱是没压力的。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仅仅罗超名下就那么多现金，否则一开始就不纠结。
买住房时姚家父母说可以资助他们，梁丰客气地拒绝了——他宁可欠原承的。工作室已经越来越好，他也有能力给兄弟还钱。
走到车位梁丰逗罗珊，“珊珊你坐前面？”
罗珊小时候就是长在原承怀里的，大一点后也特别黏这个哥哥，自从去掉安全座椅，她上车就一定要坐副驾，罗超都抢不过。
不过这两年在原承有意引导下，小姑娘只坐后排了。
果然，罗珊拉开后门把自己的包扔进去，“不了，丰哥你和我哥坐。”
车开动后罗珊也不说话，原承看她神情恹恹，开始哄孩子，“珊珊别不高兴，你哥假期难得，肯定要先紧着他。”
今年原承在青城山下买了个院子，前后都有花园，重装之后晾了半年，这次就是带罗超过去看房。
青城山罗超很喜欢，这是他为他准备的养老院子。
罗珊神情小控诉，“你去几次都不带我，现在也是看我哥时间。”
原承轻笑，“那当然，别忘了咱们家你哥才是老大，肯定最优先啊。再说前几次去都是收拾，乱糟糟的带你干嘛。”
“哼，生气。”
看她撒娇，原承笑起来，“好了不气不气，我们珊珊都是大姑娘了，还能为这个生气啊。”
“哼哼。”
原承笑着，淡淡地说，“以后和哥哥好好说话，他回家待不了几天你还和他找茬，过不过份啊。”
听出了话里的责备，罗珊不撒娇了，声音有气无力，“知道啦，以后不和罗哥吵，要尊敬罗哥，罗哥是国之栋梁嘛。”
梁丰噗地笑出声，“珊珊你别不服气，在你承承的心里你哥那就是完美化身，谁都比不了。”
罗珊语气又活泼起来，“知道啊，我哥心里只有超哥嘛，谁能和超哥比啊，哼哼，不满意。”
原承轻笑着，眼里闪过悲伤，“记着你哥才是最疼你的人，别和他吵架，不然我挂了都不安心。”
罗珊还没说话，梁丰先呸呸呸了几下，“马上要出门了，你别胡说八道！”
罗珊听笑了，“丰哥你总这么迷信！”
梁丰……
到小区时天已经黑下来，罗珊坚决拒绝原承送她上楼，“我就一个包，又不重，哥你赶紧送丰哥吧。”
原承下车，看着罗珊把包背好才按按她的头，笑容温暖，“我不在，好好照顾自己，别熬夜，也别瞎减肥。”
罗珊歪歪头蹭蹭他的手心，大眼睛笑得弯起，“我再减三斤，到一百就行，哥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原承没说话，只笑着，又按按她的头。
目送罗珊走进小区原承才上车，梁丰笑，“今天怎么不和珊珊保持距离了？”
原承勉强笑笑，“这次走得时间长，有点不放心。”
梁丰不以为然，“珊珊厉害着呢，再说了罗超就十天假，你能走多长？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原承发动车子，含煳地应着。
“瑶瑶说了，从生日珊珊写的那句话看，她的叛逆期也差不多了。”
原承点头，“嗯，珊珊聪明，已经过去了。”
罗珊上初中后开始挑剔罗超，原承起初以为是孩子到了叛逆期，他认真开解，但收效甚微。
后来还是姚瑶看出不对，“原承，你没发现是珊珊喜欢你吗？”
原承！一向淡定的他简直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姚瑶轻轻摇头，“怎么不可能？你从小把她带大，这几年罗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身边就你一个亲人，仰慕、依赖，都很正常啊。”
原承！
“你自己没意识吗？”
姚瑶笑，“原承，你就是小女孩最梦寐以求的那种男朋友啊，长得帅，会赚钱，超级温柔体贴，还做得一手好菜，她不喜欢你才奇怪吧？”
原承……
看他如遭雷击，姚瑶笑容更大，“不过肯定也有崇拜依赖的成分。”
原承慢慢吐出一口气，“等她再大点就，好了吧？”
姚瑶微一摇头，“就算不迷恋了，你肯定也是她找男朋友的一把标杆。原承，丁一总说”一见原承误终身”其实未必是开玩笑。”
原承……
“你太完美了原承。为什么我们都说你们是神仙爱情？就因为在感情中你们都做到了极致，尤其是你，这些肯定会对珊珊有影响。”
姚瑶笑得小促狭，“从好的一面讲她会相信爱情，不好的一面就是，一般的小男孩怕是很难入她的眼了。”
原承懵圈，“我哪有”
梁丰也点头，“怎么没有？没看丁一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吗？他老说要照你这标准找，你这个标准，呵呵，他上哪儿找去？”
原承无奈地白了眼梁丰，“丰丰你就别跟着起哄了。”
梁丰不服气，“我怎么起哄了，上次丁一还说他们家太后催太紧，他要降低标准了，女孩只要有你一半好就行。”
原承……他强行转话题，“以后我会更注意的，罗超在家里要有绝对地位。”
这两年原承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罗珊慢慢开始注意，开始不往两个哥哥身上挂。
十月份原承给小姑娘隆重地过了十六岁生日，虽然罗珊的每个生日他都很用心，但这次是真的隆重——他专门为小姑娘置办首饰、订礼服，请了专业团队操办。
原承的理由很妹控：珊珊同学有办生日宴的，她当然也不能少。
专门赶回家被这场面吓一跳的罗超……
其实原承只是担心自己再没有以后，就想好好给妹妹过个生日。
罗珊开心极了，在和两个哥哥的合影中写下：
因为有你们，此生无缺憾，谢谢哥哥，永远做最幸福的妹妹。
原承看到很欣慰，他知道小姑娘智商高，她的小迷恋小情绪都能调整好。
只是今天，想到也许这会是和她的永别，原承心里十分不舍。这个当女儿一样养大的妹妹！前世今生他养了她二十一年！
原承沉默着，梁丰又问，“对了橙子，下午我不好问，罗超他外婆怎么突然就没了？”
“也不算突然吧，她从去年春天就起不来了，一直卧床。这种私立的养老机构，收费高也不一定就多精心，我听罗超说她是带着一身褥疮走的。”
梁丰摇头，“那也够受罪，罗超呢？”
“罗超起诉了，不过律师说官司赢面不大，而且对对方也不会有大影响。”
梁丰想了想，“也是，老太太毕竟卧床一年多，这种情况就是在家也不能保证没事。”
原承没说话，心里却想，在家里当然会没事，在家里她不仅不会生褥疮，现在应该还能走动，能喊叫，能吃能睡，饭量比我都好。
除了无法自理，她只有血压血脂略高，其他指标都不错，至少当年的我是绝对活不过她的。
王老太太六年前进了养老院，是她自己挑的偏高档的养老机构。她有医保，也有存款和退休工资，七楼还卖了些钱，加上罗超的补贴，费用能负担。
前两年还好，后期随着痴呆日益严重，她的生活逐渐不能自理。作为常年没有家属探访的人，在养老院里她的优先级应该很低。
一月前罗超突然接到院里电话，说老太太去世，罗超匆匆赶去办了后事。
他是从驻地直接飞过去的，办完才给原承说了一声。
对王老太太这样的结局原承一点也不意外——即使收费不菲，那里的护理也不会有他们当年十分之一的精心耐心，她提前几年这样痛苦死去再正常不过。
不过原承非常无感，只是听听。
也许是已经在时光中痊愈，这些年他想起她的时候都不多。
“大辛家闺女百天了，这小子嘚瑟的，天天晒。”梁丰笑着点了赞，然后收起手机，“我前两天回家也没顾上去，过年了一定要去看看。”
原承笑笑，“嗯。”
辛田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今年又添了个公主，这些年他的发展很不错，已经把借他的钱全部还清，现在还有了三家店面。
店里的员工基本都是从前的老人——徐卫东名下的生意关得关转得转，已经有几年什么都听不见了。
徐家的生意有一半当年就没撑过疫情，从原承那里盘来的九个店起初还好，但后来随着徐卫青落马，徐卫东被调查也就结束了。
一家都被清算，两兄妹到现在也没出来。
“橙子，你和师老师联系了没？”车开出一段了，梁丰又问。
“嗯，你说的当天我就打电话了，不过我一报名字她就挂了。”
梁丰愣了半天才说，“师老师真是，真是，太绝了。”
作为老妈的学生，梁丰上大学后每年都会过去探望老师——为原承打探。老妈对学生一向宽容，梁丰学习好，后来又考进师大，是她挺看好的学生。
前几年起梁丰开始有意在老妈这里透露原承情况，老妈虽然一直不好奇不打听，却也没阻止过他念叨。
月初梁丰送媳妇孩子回娘家时又过去探望老妈，这次他感觉老妈态度有松动——她主动问了原承现状。
梁丰以为老妈的劲儿过去了，回来就让他联系老妈，现在听到这个结果，十分无语。
原承却很平淡，“没事，知道她过得好就行。我们对彼此都没有需要，其实不是坏事。”
等她需要的时候他会照顾她，虽然他不会把她接到身边朝夕相处，但他能保证让她老有所养——就是他不在了罗超也一定会为他达成。
回到家已经挺晚，罗超还在睡，原承洗漱后轻轻上床，罗超的”寻找原承小雷达”即时启动，很快就压在他胸前。
轻轻顺着大脑袋，原承想，如果注定躲不过，这次他要自私一点，他要死在罗超怀里。
眼睛慢慢适应黑暗，思绪又飘到千里外的高架。
对于三十岁的死劫，原承已经想了好多年——如果今生远远避开，是不是就可以躲过？
他不知道。
虽然他已经逃到千里之外，但十几年来每次噩梦，他都能清晰地感到失重，感到肋骨刺进的冰冷刀锋。
那个绝望的冬夜从来也没放过他。
原承从没想过把前世告诉罗超，一次都没有。
在飘零分裂中挣扎最苦的时候他也没想过倾诉——他宁可一个人撑着熬着，也不愿罗超知道那些绝望过往。
因为他明白，他的痛苦在罗超那里是翻倍的，是翻几倍的！一如罗超被伤害，他会更鲜血淋漓一样——他们都把对方看得远远重逾自己，重很多很多。
不过他已经把前世种种写进了日记——如果有一天他突然莫名离开，罗超总能知道原因。
也能知道他此生无憾。
原承也从未想过放过那三人。
那三人前世杀他，虽然他选择同归于尽当场报了仇，可他的罗超呢？余生都会饮恨！
而今生，即使他重新来过，这十几年的噩梦呢？又能和谁说？
不过这次他有条件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罗超发现这个假期原小承格外黏人，强迫症却一点都不管生意，说去青城山看院子也是一推再推。
像大疫那年一样，原承完全宅在家里，除了做饭时是自己站着，其余时候都要挂他身上。
原小承一直从容淡定范儿，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人，这么多年从没这么弱势过！
罗超被他黏得心软成水，干脆什么都不想，认真享受起爱人的依恋。
几天抵死缠绵，到27号这天原承甚至都不让罗超下床！
罗超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担心地把人拥在怀里，“承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原承笑笑，“超，我想着你还是要个孩子吧，你这么好的基因，没孩子太可惜了。”
罗超摇头，“咱不早就说好了吗，珊珊就是我们的孩子，原麻麻。”
“可是珊珊长大了呀，小妞会有她的人生。”若我必须得走，你是多么孤单。
罗超还是摇头，“那我也不要孩子。”
罗超吻吻原承，“这辈子我都不要孩子，我没有时间养孩子承承，我不想再弄个小孩子困住你。”
“我”
“再说我也不缺孩子，”罗超笑得温柔极了，”承承，小时候我是你的孩子，现在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有你就足够了。”
原承眼圈一下就红了。
罗超皱眉，“承承你和我说实话，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
原承抱住罗超，把自己埋在他怀里，半天了才抬头笑笑，“没怎么，我就想这样那样，精尽人亡。”
罗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吻吻他的脑门，“承承，你不要难过。”
原承一懵，“我没难过。”
罗超又吻吻他，“你好几年没这么笑过了。你不知道你这个笑有多难看吗？承承，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你，但你记着，我早就长大了，不用你什么都给我担着，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原承……
罗超眉目温柔，大眼睛里全是担心爱恋，原承吸吸鼻子，终于笑了起来，“我不难过，超，真的，有了你，我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的。”
罗超还想说什么原承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用力把人拉近，热烈地吻起来。
凌晨两点半，罗超在睡，原承手机一亮，他点开信息，“三人被捕，身份已确定，都是一级通缉犯。”
随后就是两段抓捕视频。
看着镜头里熟悉的街角，原承心里勐然放空，人轻得仿佛能飘起来。
千斤桎梏，终于结束。
眼泪悄悄滑落，半晌，他无声地笑起来。
虽然音量调到最小，但他连看几遍，罗超还是被扰到，他伸手扒人，“几点了，快睡。”
原承关了手机缩回被窝，“明天我们就去看院子，这辈子我们要一起老。”
“……嗯。”
原承擦擦眼角，在罗超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爱你。”
罗超把人搂搂紧，声音还有些迷煳，却非常坚定，“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