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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余琅然,你喜欢我弟弟。
  余琅然张着口像是要恶狠狠咬一口江萍的样子,她色厉内荏地妄图辩驳却忘记该怎么狠咬,她的思绪一瞬间明朗然后烟消在她的脑子里,而江萍微笑着,他像是聚不拢散不去的云,余琅然有时候会觉得她被江萍看得很透彻,但江萍聪明地迂回着她的自尊心。
  余琅然没想到被看穿与戳破会那么让人恼恨,更没想到江萍的这句话会让她感觉自己变得那么赤贫。
  她像是被抽了耳光,她恨死江萍此时平静又笃定的样子,她刻薄地说着,“你弟弟?你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弟弟?”
  她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越来越可笑,她虚张声势拔高声音讽刺着羌橘,她越说越过火,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这么做,然后在江萍平静的眼神中噤声。
  你从很久之前就盯上他了。
  你给他看那些影像想做什么呢?
  余琅然看着江萍的口型先是心惊,然后她故作冷静地笑了,“你要阻止我吗?”
  江萍只是摇了摇头,余琅然想起她在监控里看到江萍走在山坡上总是暗自轻轻摇头,风急剧掠过草地,好像江萍要一并卷去,或许那个时候江萍就已经预见了他的死亡。
  活下去这件事是你与我这么多年以来都在为之挣扎的事情。
  我不担心你会对纪羌做什么。
  江萍笑了笑,余琅然觉得江萍凭借他黑色的眼睛穿透了她白色的衬衣,烫穿了她的胸口,她带着两个大大的豁口站在江萍的眼前,她又暗又鲜艳的感情从豁口中狼狈流出,那一瞬间她仿佛从未认识过江萍。
  余琅然,我们为了活着而挣扎,可我们要的只是活着吗?
  你骂他无知无畏,你爱他无知无畏,你骂他天真,你爱他天真。
  你舍得去抹杀他吗?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的。
  余琅然穿过一半惨死一半怒生的庭院,她与佣人一番周旋将佣人送走,她的目光顺着飘飞的冬樱花看向那个女佣人细细的颈,她越盯眼神越寒,她像狼一般。
  她在深夜疲惫地行走在这个家里,她爬上楼梯拖着疲惫的自己走向余燃的房间门口,然后重重靠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她像一把细沙一样瘫在余燃的门口。
  我从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她看着黑夜在想这个问题。
  当她知道江萍遇见羌橘的时候她变得恐慌,对于江萍与他的家人重逢这件事她的感情太复杂了,她恨、她怕,也曾欣喜,她更多的是怕,如果江萍一走了之那余燃怎么办,仅仅凭借她一个人可以护住余燃吗?她也怕从今往后在这样的黑夜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
  她在监控里监测着山坡上的羌橘,她像是阴沟里啮噬同类与肮脏变得肥硕的老鼠,羌橘像是被啮噬的生命,瘦骨嶙峋站在阳光里,他不经意见看过来的眼神沉寂却可洞悉。
  她曾在很多个雨天里看着外面潮湿的世界里羌橘的身影。
  她坐在这个灰色的基地里偷偷看着课本,她想象着地面的世界,在虚幻的雨声里她寥寥几笔画出羌橘的眼睛。
  她喜欢他的眼睛。
  我一直很好奇在这样混乱的天地里我是否还存在正常的感情。
  我对他的感觉太过奇妙。
  我想挑衅他,我想要他难过。
  余琅然想起她与羌橘刚见面的时候她忽然很恨羌橘,连她也不明白这样猛烈的感情从何而来,她就是想要他疼痛。
  她冷眼看着追到别墅的羌橘,她觉得可笑。
  我有时很爱他。
  她靠着余燃的门回忆起她的纸质笔记被撕碎,那时羌橘低着头认真地拼着她的笔记。
  我有时想要对他好。
  她记得那个不算寒冷的圣诞夜她像匆匆的行人从羌橘身边走过,羌橘仰着脸看着墙上高高的防护,她单单只望了一眼就这么矛盾的心软了。
  我有时想要在他面前放声痛哭。
  她记得那个深夜她浑身冰冷赶往图书馆,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她若无其事去完成那个期末作业,羌橘的一声询问就让她差点崩裂。
  我记得那个时候啊……
  她像死尸一样走到庭院,山茶烂死在泥里,死在初春来临之前,冬樱花开得渗人,简直是发疯一样怒放,她记得在模拟舱中羌橘用冬樱花编了一个花环,她站在镜子前偷偷戴上那个花环。
  可惜了,离开模拟舱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萍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真的很怕你离开我,我并不喜欢你,但我还是想要有人与我相依为命。
  她脑子里一幕幕掠过她如何把江萍的尸体带出送去火化。
  她一铲一铲挖开土放下江萍的骨灰盒。
  可当你死了我竟然完全不害怕了。
  江萍你知道吗?这个世上,人本就很难把一件事做得圆满。
  你怕纪羌被剥夺,可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在被一直剥夺。
  “江萍,我只能选择做狼。”
  “喂?……余琅然?”
  余琅然坐在余燃的门前抱着她的雪狼,她面无表情听着光屏里传来丹尼尔疲惫的声音。
  “抱歉,打错了。”
  “余燃愿意见人了吗?”
  “再给她一点儿时间……没事……你不用来。”
  她把下巴磕在雪狼的身上,夜里这个屋子太黑了,一点儿灯也无,她像坐在空旷的墓地中。
  “她愿意见人的时候你会见到她的,不用担心她,她没有任何事。”
  她回答了丹尼尔一些关于余燃状况的问题然后挂断了电话,雪狼消失在原地之后她站了起来,在森森的夜里她敲了敲余燃的门。
  “丹尼尔问你的近况。”
  “你开心吗余燃?”
  说完之后她走下楼梯一盏一盏开了灯,一个人在深夜做饭,她做饭的速度一如既往很快,做完之后习惯性要往楼上跑,她踏出一步然后顿住了。
  余琅然默默一人回到餐桌前吃了起来,她越吃越觉得安静,咀嚼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世界放大,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余燃你吃吗?”
  “不吃吗?”
  “那我一个人吃。”
  她夹起一口菜然后突如其来笑了一声,她在玻璃上隐隐约约看见自己可笑的影子,她又笑了一声,最后哭了。
  江萍,你弟弟的眼睛很好看。
  嗯。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我以为你喜欢他的任何。
  此时余琅然看着模拟舱基地内的监控一动不动。
  我当然喜欢他,我也承认他的眼睛很漂亮,但我拒绝喜欢他的眼睛。
  余琅然找到了羌橘的位置,羌橘面无表情穿过一排排玻璃房,余琅然盯着他侧脸上的眼睛回忆着江萍说过的话。
  你喜欢他的深邃你就要明白,那是悲剧给的。
  你喜欢他的迷茫你就要明白,那是颠沛给的。
  你喜欢他的天真你就更要明白,那是灾难之后的新生,唯有这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也是他尚且在拥有的东西。
  余琅然看到羌橘眼睛变得沉沉的,她看到羌橘熟练地调试模拟舱,而羌橘本人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像是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压抑。
  余琅然,你喜欢他吗?
  她强行打开了羌橘的模拟舱,周围安静得诡异,监控的指示灯暗了下去。  羌橘毫无防备坐在她面前,他的头上戴着头盔。
  她将手伸向了羌橘的手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羌橘的皮肤的时候,她犹豫了一刻,脑子里浮现羌橘穿梭在向日葵地里的样子,在金黄的花田里少年面沉如水不经意与监控后的她对视,然后毫不犹豫卸下。
  “喂?……余琅然?”
  羌橘深夜走出模拟舱之后接到了余琅然的电话。
  对面传来了余琅然平静的声音,落入森森的夜里。
  “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