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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夫人没说什么,只问了这些姑娘是谁找过来的,奴婢说是您特意从逢春楼里挑来给圣上献舞祝寿的。”

“还有呢?”

孙姑姑想了想,“没有了,他只看了舞,看完就走了,连茶点都没用。”

霍时修沉默,孙姑姑心头一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连忙道:“他说是您让他来的,奴婢也……也不能……”

“没什么,可能是我哥哥不放心我,所以派嫂子来看一看,”霍时修收起脸上的峻色,恢复到往常的游刃有余,“不过这两天要是还有人来看,问起剑舞是谁的主意,你便回答是梁王殿下。”

“梁王殿下?”

“原是我忘了告诉你,这本就是梁王殿下吩咐我做的,前些日子众位王爷随圣上去杨山围场狩猎,梁王殿下表现得最好,圣上高兴,赏了他一把天下无双的湛卢剑,殿下受宠若惊,便借着万寿节,以一曲剑舞为圣上祝寿,但本朝的宴会上已经多年未曾出现剑舞,这些姑娘又都是民间的舞姬,梁王殿下怕圣上不满意,所以在她们上台顺利表演完之前,梁王殿下不希望别人知道这是他的主意,以免遭人口舌。”

孙姑姑恍然大悟,“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教好这几位姑娘,一定会让她们在万寿节上大放异彩,让梁王殿下尽这份孝心。”

“辛苦姑姑了。”

“不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霍时修嘱咐完之后,便出了院子,路上他还在想这件事:霍蕲的夫人是陈贵妃的弟弟,他在宫中可以任意出入。他来看过剑舞,还欲盖弥彰地打着霍时修的名义,背后只可能是霍太师的指使。

也就是说,他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爹的眼睛。

谢子明说的不错,霍太师有千眼,盯着世上所有的人。

他竟还妄想与之相抗衡!

霍时修只觉后脊发寒,前面一片灰暗,可他现在还不能倒下,温晏还在家里等着他,他不能倒下。

霍时修一出秋晖园,成欢就牵着马过来了,“少爷,接下来去哪里?”

霍时修递给他一张纸,吩咐道:“你现在去一趟齐王府,将这个交给齐王殿下,若齐王殿下吩咐人去找梁王殿下,你也跟着去。”

“是。”成欢接过纸,连忙骑上自己的马,往齐王府的方向去了。

霍时修站在秋晖园门口,心神还没缓和,但幸好思绪是有条不紊的,秋晖园门口站着一位礼部的官员,与霍时修同为五品,可见着霍时修立马露出谄媚的笑脸来,作揖道:“这次的万寿节得亏有四公子筹备,不然我们这群老古板又要挨陈公公骂了,四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霍时修飞身上马,手握缰绳笑得风流:“忙完了事,你说还能去哪儿?”

官员知道他是个团香弄玉拈花惹草的主儿,挤着满脸横肉,笑眯眯地逢迎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请四公子去鹭玉舫上喝杯薄酒?那儿的姑娘弹的一手好琵琶——”

“不了,本少爷还要去见佳人,就不打扰李大人听曲的雅兴了。”

“是是是,佳人难得,在下恭送四公子,四公子慢走。”

霍时修笑了笑,持缰短蹬,往西边去了,但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听雨阁。剑舞一事暴露,他现在立刻回府反而欲盖弥彰,不如静观其变。

蕙娘替他倒了杯茶,问他:“发生什么了?”

霍时修摇头,蕙娘也没有多问。

“你最近怎么样?”霍时修忽然问。

“和你差不多,机关算尽。”

蕙娘理了一下头上的发饰,其中最显眼的一支工艺精美价值千金的金莲花瓣镶珠流苏步摇,但霍时修心思沉沉,没有注意到。

他蹙眉问:“什么意思?”

“我们之前约定过,互不相问,互不相扰。”蕙娘拿起瓷杯,喝了一口竹叶青。

霍时修看了看蕙娘,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怒,他知道她是一个心意决绝的人,她足够聪明,足以自保,便稍稍放心了些,只嘱咐了一句:“你保护好自己。”

蕙娘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急冲冲地直往她和霍时修所在的雅阁来,她抿唇笑了笑,“这话你还是对自己说吧。”

霍时修无奈地看了一眼杯中放凉的竹叶青,“有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什么?”

“其实仇恨是最好的情绪,它比任何其他情绪都要纯粹,它让你无所顾忌破釜沉舟,而不会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蕙娘沉默片刻,说:“可是如果只有仇恨,人生就看不见一点希望了,霍时修,其实你很幸运,在最无望的时候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

“是。”霍时修刚要说话,外面有人敲雅阁的门,霍时修当没听见,淡然地把话说完。

“我这辈子就是为他活的,若能保他平安顺遂,我愿一生奔波劳苦。”

话音刚落,外面人大声说道:“少爷,太师让您回去一趟。”

霍时修将瓷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去开门,对门外的人说:“走吧。”

蕙娘未作言语,只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窗外。

霍太师、霍夫人还有他二哥霍蕲都在,犹如三堂会审,霍时修被下人送到正厅檐下,脚步定了定,然后往前迈了几步,“爹娘急着将儿子叫回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霍太师神色很平静,一边喝茶一边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为皇上的万寿节煞费苦心,想了不少的新奇节目,怎么,之前还求着离开礼部,现在就变了想法?”

“万寿节是礼部分内之事,若出了差错定会牵连到二哥,我不敢不尽力。”

霍蕲也站起来,“爹,这事也许是您多想了,时修他没有这个胆子。”

“多想了?我看未必,霍时修,你若想效仿严成赫,用剑舞取悦皇上,来给你的建功立业铺路,你也该想想严成赫的下场,朝为将帅夕为囚,白白成了众人的笑柄,霍蕲,给你弟弟讲一讲严成赫是什么人。”

霍蕲看了看他父亲的眼色,为难地开口:“顺德五年,也就是二十年前,严成赫那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前侍卫,为了向上爬,他苦练剑术,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在圣上面前展示,圣上最爱刀剑,便赏了他一个武官,原本他也算是平步青云,只是后来圣上派他去剿匪,统共几千匪贼,严成赫领着一万大军去,竟然全军覆没,最后还是杨平章将军前去援助,他才没被人取了首级,回朝之后,圣上大怒,将他关进大牢永世不得出。”

“三年前他已经死在牢里了,他死于羞愧,死于妄自尊大,死于痴心妄想。”霍太师的声音浑厚低沉,字字震耳欲聋,霍时修的脸色愈发苍白。

像有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在霍时修的头顶缓缓张开,暗示着霍时修,逃离霍家推翻霍家不过是场梦。

梦醒了,他还是众人鄙夷的霍四公子。

霍时修跪下来,为自己辩白:“儿子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剑舞是梁王殿下亲自要求的,不是我的主意。”

“梁王?”

霍蕲忽然想起,连忙道:“梁王酷爱刀剑,前些日子皇上还赐了他一把湛卢剑,他想用剑舞为皇上献寿也在情理之中。”

霍夫人也说:“是啊,若是梁王要求,那与时修就没什么干系了。”

“一句梁王就能把你撇干净了?霍时修,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爹,我真的没有。”霍时修跪伏在地。

霍蕲往霍时修的方向走了两步,“时修,平日里你胡闹就算了,现下时局动荡,太子病重,齐王也蠢蠢欲动,你不能拿霍家的前途开玩笑,若剑舞的确不是你的主意,你现在就说清楚。”

霍夫人也走到霍时修身边,“修儿,你赶快跟你爹说清楚。”

日头渐高,中午的气温缓缓上升,融进正堂的沉默寂静中,霍时修的额头流下一滴汗,淌进发丝中,消失踪影,他在等。

若等不到,一切就完了。

“爹,我——”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梁王殿下派人来告诉四少爷,他今晚下午要去秋晖园看一下剑舞,让四少爷早作准备。”

众人的视线从霍时修的身上,转移到下人身上,确实是梁王的贴身仆从,他们都见过。

下人又说:“四少爷,这几天天气闷,梁王殿下又极怕热,还请四少爷备些冰块放在秋晖园的屋中。”

霍夫人露出笑容,松了口气,“是,知道了,时修,快起来,去秋晖园备下茶点和冰块,恭候梁王殿下。”

梁王仆从的到来使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许多,霍时修紧绷的神经终于恢复如初。

仆从退下之后,霍太师久久未开口。

霍夫人两边打量着,也不敢动。

“去吧,别耽误了时间。”霍太师起身道。

他略过霍时修出了正厅,霍蕲也跟着霍太师走了,霍夫人抚了抚胸口,终于放下心里,被丫鬟扶回了房间。

一切都戛然而止。

成蹊想去扶霍时修,但霍时修先站了起来,成蹊问:“少爷,我把马牵过来。”

“等一下。”

“怎么了?”

霍时修转过身,直冲冲往后院走,还没走到门口,温晏却先出来了,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霍时修先抱住了他,胸口起伏跌宕,多少心有余悸,全化作了一个拥抱。

温晏从没见过这么慌乱的霍时修。

“我听当儿说你回家了,我着急想见你。”他小声说。

霍时修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手臂越环越紧。

温晏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霍时修的肩头,软声道:“哥哥,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