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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霍太师为了笼络圣心,在皇上面前大肆宣扬神仙妙法长生不老,引得皇上痴心修炼,无暇顾及朝政,放权给霍家,继而让霍太师一手遮天,使天下受难。”

郎中先生环顾四方,入目皆是老弱妇孺,这些千里奔波的流民已经和尘土混为一色,叫人看得眼酸。

“故庄已经收留不下这么多人了。”郎中先生说。

“我可以再资助一些银两!”温晏焦急道,“我有很多积蓄,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回王府同我父王——”

郎中先生摇了摇头,“郡王爷,这不是长久之计。”

温晏面露苦色,“那该怎么办呢?”

郎中先生欲言又止,看着温晏无奈地笑了笑,“郡王爷,您是霍家的人,我在您面前又能说些什么?”

这话明摆着是剑指霍家。

温晏多想告诉郎中先生,其实故庄是霍时修办的,是霍家的四公子自掏腰包办的,霍家并不都是坏人。

可是霍时修跟他说过,这件事要瞒着,一旦被朝中之人知道在京城外收留流民的人是霍家四公子,只会引来霍太师的注意,霍太师若是发怒,故庄恐怕片瓦无存。

温晏想起之前他对霍时修说的话,那次霍时修垂着头,带着自我厌弃,小心翼翼地把家族肮脏的那一面展露给温晏看的时候,他问:“晏晏,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困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咒骂霍家?”

温晏当时为什么避而不听那些真相,反而去责备霍时修懦弱胆怯呢?

全世界最不该被责备的人就是霍时修了。

现在他光是回忆起那个画面,就觉得心疼。

原来无能为力是这种感觉。

账房的卢原卢先生托人照看好那孩子,随即就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朝温晏行礼。

温晏问:“这些流民如何安置呢?”

卢原回答:“庄里还有几间空舍,能容纳十几个人,剩下的,便和上个月刚来的灾民挤一挤,总之先安顿下来,小的在考虑是不是要在故庄北边的空地上再多盖几间茅屋?”

“那儿位置陡峭,不宜建房。”郎中先生提醒他。

卢原也叹气,“可故庄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人了,小王爷,您看呢?”

温晏哪里知道怎么回答,他全然是懵的,他长这么大考虑过最复杂的事就是霍时修给他讲的那些,他从来没给过别人建议,也没思考过霍府外的事,他下意识地想起霍时修,在心里小声喊哥哥,好像这样能缓解他的紧张。

见温晏不说话,郎中先生冷笑:“卢先生,这个问题您该去问霍太师,问问他什么时候能解决流民泛滥,问问他手下的那些酒囊饭袋,能不能不要再私吞朝廷拨款了?一半入了自己腰包,一半进了京城,谁也不去管百姓的死活。”

卢原使了使眼色给郎中,但后者自顾自说着,并不理会,卢原只好直接打断了他,他说:“郡王爷,茶水已经备好,您上来休息休息吧。”

郎中先生很看不惯卢原的殷勤,轻蔑地嗤了一声后,拎着自己的药箱,转身走了。

温晏看着郎中先生的背影,“郎中先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燕名泽。”

燕泽,温晏记下来了。

“他不知内情,还望小王爷不要生气。”卢本就是霍时修手下的人,前几年才被派来管故庄的事。

温晏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生性倨傲,随了黄太医的脾气,但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这一年来,他不收钱为故庄的百姓看病,有些名贵点的药材都是他自己贴钱送给病人,医术高明,便有些恃才傲物,小王爷不必和他计较。”

“卢先生,”温晏怔怔地问:“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些流民了吗?”

卢先生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向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霍时修派来做这样担风险的事,可能是这几年他看的苦难多了,又或是温晏的表情太过纯良,让他也有了感慨,沉默片刻后,卢先生说:“若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然没有流民。”

“可是——”温晏下意识地想说哥哥,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改了口,“可是四少爷即将领兵出征,他会保护天下太平的。”

“是,卑职也相信四少爷的能力,不过——”

“不过什么?”

“卑职想,打仗是为了保家国安宁,让百姓能安居乐业,可打仗也会产生更多无家可归的人,”卢原摇了摇头,无奈道:“世上难得两全法,但卑职相信四少爷,他一定有办法。”

卢原带着温晏看了看流民们现在住的地方,温晏觉得身体疲乏,准备回去之前念及刚刚的孩子,便让卢原再带着自己去看一看。

孩子躺在床上,身上还是脏的,脸色蜡黄。

“这孩子没有父母家人吗?”温晏问。

帮忙照料的妇人说:“回郡王爷,问过了,说是他娘死在路上了。”

温晏心有不忍,让当儿掏了些银两给卢原和妇人,“还麻烦二位多多关照这个孩子,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

卢原连忙躬身道:“小王爷言重了,这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

温晏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只是自己要幸运得多,生在皇家,锦衣玉食。

还有什么值得怨叹的呢?

回霍府的路上,当儿坐在马车前头,过了一会儿掀开帘子,想看看要不要给温晏换个厚一点毯子,可却对上了温晏的眸子。

“小王爷,怎么不休息一会儿?离霍府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距离呢。”

“当儿,你觉得霍家怎么样?”



当儿一愣,心想这个问题未免太复杂了,他思索了一阵子,回答道:“没法说,世人说霍太师是大奸臣,说霍家是蛇鼠窝,可是霍家人都觉得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是忠臣里的忠臣,我前几天还看见葑大爷因为有人议论霍家而发火呢。”

“他怎么说?”

当儿便活灵活现地模仿起来,装出一副霍葑的严肃模样,压着声音说:“我们霍家为了皇上殚精竭虑,为了维持朝廷的平衡,我们甘愿背骂名,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太子,那些目光短浅的匹夫怎么会懂?”

温晏蹙起眉头,他的头脑好乱,里面有无数个人在对话。

好与坏,是与非,对与错……都变成了没有定论的东西,原本黑白分明的世界变得界限模糊。

温晏觉得自己快疯了。

“哥哥……”

他只是旁观,就已经感受到了痛苦,那身在其中的霍时修呢?

“当儿,回去的时候记得经过昌元街,我要给四少爷买些他爱吃的酥饼。”

“好嘞!”

马车进了城门,速度便放慢了些,周遭很吵闹,逼得温晏在浅眠中醒过来,他喊了一下当儿,“外面怎么了?怎么这般吵?”

“我去问问。”当儿连忙跳下马车,往人最多的地方跑过去,是一处茶馆门口,里面有一个长须老人在讲话,当儿竖起耳朵听。

有看客发问:“这霍四少爷当了将军才几天就要上战场了,赤劼真的这么轻松就能打败?”

老者回答他:“赤劼是小族,骑射十分彪悍,但队伍松散没有纪律,中原将士在骑射方面有所欠缺,但军队纪律严明,两者互有优势,说不准谁胜谁负。”

“霍四少爷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成日花天酒地,他怎么会打仗呢?”刚刚那人又问,可话音未落就被人打了一下后脑勺。

旁边有人提醒他:“你声音小一点,万一被太师的耳目听见了,你难逃一死。”

老者笑了笑,回答道:“四少爷自身的能力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还得看太师。”

“这是什么意思?”

“四少爷的将军之位是被齐王殿下举荐的,听说这次出兵雁门关,也是齐王殿下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推荐了四少爷,但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太师对于赤劼的想法是议和,他的亲儿子和他公然作对,我想,这次的仗不好打。”

旁边人听了之后也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地聊着。

当儿听了脸色刷白,赶忙跑回去告诉温晏,温晏的反应竟比当儿好一些,他只是低下头不言语。

“几日后出征?”他问。

“好像是三日后。”

温晏点了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小王爷,酥饼还买吗?”

温晏如丢了魂,没听见当儿的问询,只定定地望着自己的腿。

回去之后,霍时修还没回来,他在军营里忙,派成蹊送了句话来,说是让温晏早点睡,不要等他。

温晏连晚饭都吃不下。

霍时修在深夜回来,原本不想去打扰温晏睡觉,可还是舍不得,三日后他就要离开了,现在只想时时刻刻将温晏抱在怀里,他轻声地推门进去,房里的蜡烛快燃尽了,只剩一点微弱的烛光。

霍时修走到床边,正在犹豫是坐下还是站着的时候,温晏忽然睁开了眼,他眼里泛着水光,但不敢将委屈显露出来,他伸手将霍时修的手臂拉到胸前,紧紧地抱着,掺着小小的哭腔说:“哥哥,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