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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寿雪风的动作极快。
  不出三日,他已探查到俞秋意所要寻找的地方究竟在哪处。
  他传了消息,他们就要即刻动身。
  托一日  ,就是多一回的夜长梦多。
  俞秋意率先起身。
  可找到了地方,要如何混进去却是个难题。
  按照寿雪风传来的说法,他是跟踪白阳山庄里的护法,用足了气力才七拐八弯找出了这秘密所在,纵然只看了个大概,也能瞧出里面有许多人护守。
  要潜进去绝非易事。
  俞秋意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寿雪风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左右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一个来帮忙的。”
  俞秋意只得转头问起薛兰令:“薛大侠以为呢?”
  “潜入虽非易事,但找准了方法,也就成了易事,”薛兰令站起身来,他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俞秋意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寿雪风却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我也不知道,你这样说来,到时候潜进去了,我也帮不了忙。”
  薛兰令道:“进去的人不需要很多,两个就足够。”
  俞秋意道:“那我是肯定要跟上的。”
  顿了顿,俞秋意瞥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段翊霜,咳到:“无瑕剑去吗,他去我就不去了。”
  有琴弘和闻言笑出声道:“你倒是识时务,不过,我想你不需要做这个选择。”
  因为薛兰令的答案是:“你和我们一起。”
  俞秋意眨了眨眼睛。
  他用了片刻时间,将这个你与我们彻底分清。
  你是他自己。
  我们是指薛兰令与段翊霜。
  但俞秋意还是有个问题:“你不是说两个就够了吗?”
  薛兰令没有回答他。
  寿雪风双手抱臂站在旁边,听到他这个问题,舌尖将颊侧抵得鼓起,眉尾一飞,现出个了然的神情。
  寿雪风伸手,一把薅住俞秋意的肩膀:“你这都不懂,难怪你孤家寡人一个。”
  他们夜里动身,寿雪风领路在前。
  这场潜入未必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俞秋意却又十二分的紧张。
  在北地。
  在白阳山庄。
  在黎明达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无异于拔老虎的胡子,还要踹上一脚。
  可这又是他很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知道白阳山庄有什么秘密。
  ——他总觉得这与梅慕白有关。
  他们趁夜而去,寿雪风留下来接应。
  有琴弘和倒也没有躲懒,先找了个树枝半卧着,道:“我也等你们回来,如果天亮时还不见你们人影,我就回去帮你们做牌位。”
  俞秋意木然道:“承你吉言。”
  有琴弘和笑答:“哪里哪里,大家都是朋友,为你们做这些是应该的。”
  他语音落定,薛兰令已动身前行。
  俞秋意走在最后。
  寿雪风发现的这个地方足够偏僻,偏僻到俞秋意之所以没能找到,只因为谁都想不出,白阳山庄会把一个重中之重的地方,藏在北地最大的青楼里,从楼主房间的暗门行下,即会行到一处树林,在十四五条岔路里选上四回,再直行而去,即可来到此处。
  若无他这样绝妙的轻功,任谁发现了,也会立刻被人看到行迹。
  薛兰令走在最前,这处无人会在外面看守,远远儿望去,像是隆起一块包。
  石头砌在四周,仅有一道小门。
  俞秋意想过很多如何潜入的法子,也想过怎样在里面避人耳目。
  却没想到薛兰令也有不拐弯抹角的时候。
  薛兰令伸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那道门不动,里面却已传出声音,问他们是谁。
  薛兰令没有说话,他舒展五指,将掌心贴在门前。
  ——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快到谁也没有发现他在做什么。
  门已被他推开,门后发问的人也倒在地上。
  段翊霜跟上去时,薛兰令已处理好另外几个人。
  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们藏身在一间小屋之中,换上衣服,便顺着唯一的那条漆黑甬道往前行去。
  直至此时,俞秋意都还是瞪着眼睛的。
  他低声问:“薛大侠,你有这么高的武功,怎么还要潜进来?”
  想了想,他又说:“你一个人应该更轻松些。”
  薛兰令轻轻一笑。
  薛兰令道:“有些东西,要所有人都看到了,它才是真的。”
  ——这长长的路走到了尽头。
  尽头却是座山庄。
  死寂,安静,没有任何声响,里面漆黑,宽敞的地方却只亮着两支火把。
  守在山庄门口的两个人抬头看他们一眼,张口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确然。
  这里人人都戴着面罩,识人只以腰间的令牌为准。
  他们几人换了衣裳,佩着令牌,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些人。
  薛兰令道:“庄主让我们来的。”
  一人问:“来做什么?”
  薛兰令道:“庄主想带两个人出去。”
  守在门前的两人对视一眼,点头道:“进去吧。”
  他便率先走进。
  俞秋意仍旧没能明白这算是什么情况。
  他轻声问:“为什么提庄主就可以?”
  薛兰令道:“我知道这里在做些什么,所以我也应该知道,这里能做什么。”
  俞秋意还是听不太懂。
  但他仍点了点头,示意这个答案他听到了这个答案。
  他们往前行去,四周仍旧安静,但偶尔也会传来呜咽哭声,宛如鬼魂嚎啕。
  俞秋意听得心底发凉。
  再往前走,他们即要穿过一个宽敞的院子。
  俞秋意的脚步骤然停住。
  不止是他,他们的脚步全都停下来了。
  这院子里有人。
  或许说,有很多的人。
  那些人或坐、或站、或卧、或伏,无论是何种动作,他们的手与脚都被铐着锁链。
  有的人偏着头听,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挣扎着往前奔来。
  可他碰不到他们,长长的锁链就像是早就计算好了距离,让他们能碰到他们立足的桥沿,却碰不到更多。
  这些人里,有人被剜了眼睛,两个血窟窿狰狞可怖。有人受过鞭刑,衣衫褴褛,裸露的肌肤上全是血痕。有的人啊啊直叫,被毒哑了嗓子。
  还有的人,单手抱着自己已经腐烂的,被砍下来的手,神态温柔地亲吻。
  他们像是活着,却已经死了。
  他们疯了。
  段翊霜就在此时抓住薛兰令的手臂,低声道:“我见过他。”
  薛兰令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
  那是个身穿白衣,佩着剑的男人。
  他没有被剜去眼睛,没有受鞭刑,也没有被砍断手。
  他没了双腿。
  他瘫坐在地上,断脚就在他的身旁。
  段翊霜的声音几有些颤抖:“他三年前在江湖闻名,我与他曾有数面之缘。后来他失了踪迹,有人传他退隐山林,却没想到……他是在这里。”
  那被锁链紧固着,双手不停拍打桥边的人似乎认出了他。
  那人啊啊叫着,满脸是泪,泪水从他面目全非的脸上四处蜿蜒滑落。
  段翊霜凝目一看,轻轻吸了口气,道:“此人我也见过,他曾在南通州被推为江湖新秀,言说他一手暗器出神入化,但为人良善,只喜在通州境地行侠仗义。后来他亦是失去踪迹,传言说他厌倦武林,自此退隐。没想到……”
  薛兰令没有说话。
  他抬起另一只手,侧身将段翊霜揽进怀里。
  大抵只有短短一瞬。
  薛兰令低声道:“……罢了。”
  他欲言又止,他又有想说却没有说的话。
  他低下头,看着段翊霜的眼睛。
  院子前方灯火骤亮。
  有叫嚷声传来,轰隆隆响,比雷声更急。
  院子里的人全都发起疯来。
  那灯火一亮,他们大哭大喊,大叫大闹,在石子儿上打滚,蹬着腿把鞋子都甩到一边,哭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
  薛兰令转头,不再停留,先往灯火透亮处走去。
  待他们走近了,便见得有一排极高的木架,上面吊着一群神情苦痛的人。
  他们未着上衣,裤子也破破烂烂,每寸肌肤都带着伤疤或血痕,被高高架在这里,有的人咬着牙一声不吭。
  却也有人在挨了一鞭带刺长鞭之后大喊:“白阳山庄是正道魁首!”
  另一侧,更有即将被架上木架的人双膝软倒,哭坐在地,求饶道:“我承认了、我承认了!白阳山庄是正道魁首!我愿为白阳山庄做牛做马!求庄主饶了我!”
  他说出这话,坐在阴影处观刑的人就站起了身。
  那人身背长刀,一身黑衣,是此地白阳山庄之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蒙面的人。
  观刑人走近了,钳住这人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然后一粒丹药落入口中。
  瘫在地上的人吃了丹药,浑身软倒,又被人拖了下去。
  观刑人重新坐回了阴影里。
  站在光亮前的蒙面人高声道:“庄主说过,只要你们聪明,识时务,承认白阳山庄是武林正道之魁首,从此为我白阳山庄所用,就可以不受这些刑,尝这些苦。”
  “各位都是江湖上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一点儿傲气置自己的命于不顾,那征院里被锁着的人大家也是看过的,都是些上了刑架还咬口不服的人,现在是眼睛也没了,腿也没了,手没了,耳朵也没了,该有的没了,不该有的也没了。”
  他再说了什么,俞秋意也听不到了。
  俞秋意的目光落在阴影里,落在观刑人的脸上。
  俞秋意攥紧手指,将所有质问恐惧都咽在喉间。
  他能认得出来。
  ——观刑人就是梅慕白。
  作者有话说:
  白阳山庄的秘密出现了,黎明达的倒霉时间也到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欸,我不说~